“好著丹青，山林寄予”｜古画中的园林景观营造美学

原创郑慧君小镇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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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著丹青，山林寄予。”

前言

春日宴柳，仲夏浓阴，芦荻秋瑟，霜雪暮冬。园林一直被认为是逍遥优雅的隐居处所，承载着表达着古人的思想与生活，而各时期的古画中，同时也展现着造园写实之景，还有写意山水之时。

止园图册：绘画中的桃花源

明代画家张宏绘制的园林图册《止园图册》，让我们得以窥见一座已经消逝的明代园林风貌。止园位于江苏宜兴，建于万历三十八年，园主为大理寺右少卿吴亮，设计师为苏州造园名家周秉忠的儿子周廷策。这套图册采用写实的手法，逼真描绘了止园的全景和局部，被美国艺术史学家高居翰推举为“园林绘画的巅峰之作”。

明|张宏《止园图》现藏于柏林东方美术馆

止园占地五十多亩，十分之四为水，十分之三为土石，十分之二为房舍，另外一成则给了竹子和树木，从吴门画派张宏的画笔下，我们能明晰地了解到当时的止园景致：数鸭滩、规池矩池、飞云峰、芙蓉溪等等，揭示了从立意通过“迁想妙得”的园林艺术理法而得到活生生的景象。

“掇山、理水”是造园的手法之基，止园重在“理水”，园内池沼相连，溪涧纵横，林水深翳。止园内，有花有草，有山石有清池，吴亮时招麋鹿与之游，一间小斋门楹上集唐句云：树深时见鹿，籐旁曲垂蛇。

止园复原平面图

从园主的《止园集》中得知，许多节点均雅致可循，如连接飞英栋的来青门，取王安石《书湖阴先生壁》句“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之意；再如位于园正中的水周堂，“山下有池莳菡萏，四外皆水环之”，所以取《楚骚》中“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的“水周”二字为名。

左：《止园图》右：《止园图》—水周堂

而“梨云楼”则是园内主景，于三层石筑的高台之上，重檐的歇山顶，前后临池，空间视野开阔，仿佛整个园区的水上舞台。《止园记》中写梨云楼道：一登楼无论得全梅之胜，而堞如栉，濠如练，网如幕，帆樯往来，旁午如织，可尽收之。梨云楼周边遍植梅花，近景可观岸上的梅林与水中的荷花，中景可看南岸的桃花坞与竹林，远景亦可赏池壕与城堞。

左：《止园图》右：《止园图》—梨云楼

山水画与山水园林

园林与山水画的产生，都源于对自然的热爱，如王维的辋川别业、白居易的履道里园，还有苏舜钦的沧浪亭等等。梳理两者的历史脉络，可知两者其实是同源的，一个在绢纸中，一个在庭院内，创造出一处有边界的自然，从而实现人们“不下堂筵，坐穷泉壑”的想象。

明|文徵明《辋川别业图》

东晋画家宗炳“卧游山水”即展现了山水画与山水园林的联系，宗炳爱好山水，遍访名川大山，后来年老抱病，无力远游，于是将游览过的名山胜水画下贴于墙上，卧床观以体会身临其境以游之，他因此叹道：“老疾俱至，名山不能便睹，为澄怀观道，卧以游之。”

明|仇英《桃花源图》现藏于美国波士顿博物馆

“卧游山水”也引起了众多文人雅士的共鸣，一定程度促进了山水画的发展，如明代画家沈周的《卧游图册》，不仅描绘的大环境的自然山水，还增加了山水中的花鸟虫兽；到元明时期，山水画和园林的关联也越来越密切，大量画家进入造园行业，如《园冶》的作者计成，年少时以绘画成名，中年也改行去造园。

明|沈周《卧游图册》—秋景山水

越来越多的画家在描绘自然景物建筑时，细致描绘整体的场景空间，为后人提供了珍贵的史料详图，吴门四家—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都在山水画中成就，如明代画家仇英的《汉宫春晓图》，主观意趣与自然之境相结合。

明|仇英《汉宫春晓图》局部

同时造园家们也将学画作为了训练的基本，如明代设计了豫园、日涉园、弇山园的张南阳，自幼学画，成年后“以画家三昧法，试累石为山”。

绘画技法及美学观感的融入，让人造的假山更具天然的精巧，绘画布局与园林布局常相互渗透。宗炳在《山水画序》中描述为:“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类之成巧，则目亦同应，心亦俱会，应会感神，神超理得。”

左：早期豫园轴线示意图右：豫园现状平面图

“谓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

北宋的郭熙在《林泉高致》中为山水画总结了标准，将可行、可望、可居、可游，定为山水画优品，则画家们则需如同造园家，选取自然中的适宜景色，删繁就简，按照行望居游的感受，绘制成画卷。

行望是远，近即是居游，若想真正实现居游，便是把画中的景色营造成园，尽兴游玩，而营造园林则需各角度多元化出发。

中国现代风景园林学科之父孙筱祥先生，提出了著名的“五条腿走路”园林教育的模式：第一成为一个诗人；第二，成为一名画家；第三，必须是一名园艺学家；第四，要成为一位生态学家；第五，还必须是一名杰出的建筑师。

中国首位国际风景园林师联合会（IFLA）杰弗里·杰里科爵士金质奖获得者——孙筱祥（图为孙筱祥携夫人在花港观鱼留影）

孙筱祥先生还发表了著名的 “三境论”，可称为行望居游的现代解读：

“生境”：即自然美和生活美的境界；

“画境”：即游人在园林中看到和听到的视觉和听觉形象美和布局美的境界；

“意境”：即理想美和灵魂美的境界。

花港观鱼平面图—孙筱祥先生作品

山水相依、掇山置石、背山面水、因地制宜、步移景异、季相变化等，是传统园林一直以来的设计法则，非模仿周边的名山大川，而是高度概括和提炼天下名山胜景，力求“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山水画中则为我们记录了古时风景及园林之趣，如“南宋四家”之一的刘松年作品，取材于杭州的《四景山水图》。

春景卷，文人踏青，春花烂漫，杨柳葱翠，湖石嶙峋，自然美景与拱桥、楼阁浑然一体；夏景卷，湖边水阁纳凉，夏木浓荫，碧荷点点，花木丛生，前庭开阔，场景幽静而祥和。

宋|刘松年《四景山水图》—春景卷、夏景卷

秋景卷，中堂之中静坐，秋高气爽，霜叶尽染，文人的起居生活娴静优雅；冬景卷，冬日访友，赏雪，山裹银装，把周边一切都装扮的简约，万籁俱寂。

宋|刘松年《四景山水图》—秋景卷、冬景卷

《东南园墅》作者童寯（jùn）先生道造园有三重境界：一曰疏密得宜，二曰曲折尽致，三曰眼前有景。造园首先以大自然为园，加入人为设计及创造，网罗进更多动人的自然之景，供人闲游，供鸟兽悠游，呈现自然趣味之风貌，而山水画则是虚拟的秀丽之景，达到不出城郭而获山林之趣，身居闹市而有林泉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