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作为一种意象,构建都市图景,因此笔者开创了电影建筑漫谈这一专题。
第二期选取得到无数设计师五星赞誉,让导演雅克·塔蒂倾家荡产却在电影史上青史留名的经典之作《玩乐时间》,来谈一谈如何在一部电影里反映一个时代。
在人类的历史中,都市文明被建构起来,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浪潮席卷而来,科技、娱乐充斥着人们的生活,而人类的初始的文明、思想和情感也面临着在这个过程中被消解、被淘汰的威胁。
1967年的喜剧电影《玩乐时间》,就是一部在电影和人类文明内外双重历史坐标中寻觅、探索、反思的电影,该片由法国导演雅克•塔蒂导演并主演,是塔蒂的“于洛先生三部曲”的最终章。
对现代主义建筑及室内设计理念,进行形式上的借用和实质上的反叛,是雅克•塔蒂构建“玩乐都市”的重要方法。
这个都市并不一定存在于影片诞生的真实时空,却揭示了一种未来的走向,是塔蒂对未来都市的一种充满焦虑、充满批判的构想。
《玩乐时间》的故事放置在未来感的巴黎。
在当时,路斯、柯布西耶等人的社会责任感催生了方盒子建筑,而正如芝加哥建筑学派的核心人物路易斯•沙利文提出的“形式服从功能”理念所阐述的那样,芝加哥学派的建筑,是功能性的建筑,它推崇和实践建筑与工业技术的融合。
柯布西耶以一个现代建筑的伟大旗手的雄辩迎接着这个标准化时代的来临:标准化效率=现代主义美学。
当我们跟随于洛的脚步来到巴黎的街头,可以瞥见都市里林立着的现代主义建筑。
这些建筑上下分段,层级高而整齐,采用钢铁框架、横向的贯穿大窗、建筑整体呈现简单的几何立面、箱型基础,明显是现代主义芝加哥建筑学派的风格。
然而在整个城市之中,它们却显得千篇一律。
在电影中,我们看到了效率与美学的融合——白天电梯启动、夜晚灯光逐层亮起,技术在建筑的内外穿行,一幅现代主义的、工业化的都市图景也展现在观众眼前。
彼时,密斯的玻璃幕墙正流行,而在《玩乐时间》中,玻璃成为隔断空间的主要建筑材料,却丝毫没有形成任何通透感,更像将原本贯通的空间凭空阻断。
现代主义建筑设计大师密斯•凡德罗于20世纪20年代提出了“少即是多”(the less is the most)的建筑设计哲学,并付诸实践,开启了建筑设计极简主义的先河。
一直到20世纪60至80年代, 伴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经济迅速发展,奢侈华丽的室内设计遍布都市角落,以约翰•帕森和克劳迪奥•西尔弗斯坦为代表的设计师,才将极简主义引入室内设计领域。
极简主义室内设计旨在使居住者得到精神层面的放松和享受,营造简单、舒适、惬意的室内居住空间环境。为居住者带来自然、简单的感觉,既不刻意雕琢, 又不粗制滥造,以此引发居住人群的情感共鸣。
而电影中的室内设计从根本上违背了极简主义实用性的设计理念,转向一种表面的形式,并且塔蒂用偏冷的灰蓝调强调了整个空间的压抑感和空洞感,也背离了极简主义化繁为简、减轻都市生活压力的初衷。
尽管电影中的这一场景暗含对密斯·凡德罗的致敬,但画面中所使用的椅子却是对“密斯椅”的拙劣模仿,座椅的高度与结构均未考虑到人体力学,而主人公使用椅子时发出的尴尬声响也再一次表明了导演对此的讽刺。
室内的家具既不具备装饰性也不具备实用性,只是象征性的存在,同是维持室内空间的一种形式,这种设计却是对现代主义建筑设计中极简风格的极端化。
无厘头设计在博观众一笑的同时,也让人反思设计的最终目的到底为何。
在批判日薄西山的现代主义的同时,雅克塔蒂也直指当时社会的核心问题——人的单向度发展。
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马尔库塞将工业社会分为两种形态。资本主义发达的初期,社会是“双向度”的—— 社会存在着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两个层面,二者存在着明显的差别和界限。
但随着社会资本化、工业化程度的加深,工业生产和消费娱乐渐渐操纵和控制了人们的生活。人们在物质满足的麻痹中失去了原有的个性和自由。现代文明也开始丧失了否定性和批判性,形成“单向度”的社会。
最终,科技既实现了对人的“异化”,也完成了对人的“同化”——人们集体性地屈从于现代文明的物质性,变成了“单向度的人”。
在电影的开始,于洛先生率先进入办公楼,而电影中展现了一个完全符合古代迷宫标准的现代办公隔间。
这些完全相同,标准化建造的小空间让主人公陷入了迷乱:在众多毫无特征的工作间包围之下,你无法辨认自己所处的位置,没有机会纵观全局,也没有机会对整个环境有任何方向感。
这既是于勒先生在现代标准办公隔间中的真实感受,也是对于现代主义时代效率至上的批判。
千篇一律的工作间中,被物化为工具的人们从事的工作也繁琐重复,陷入形式主义的桎梏。
这种形式上的“专业化”不仅使人们的沟通和交流走向灭亡,更使人变成了机械的、冰冷的工具,效率不高反低。
另一方面,在电影的后半部分,导演讽刺了消费时代下,人们对于制造“温馨家庭”的幻觉。
片中的标准化公寓采用了透明玻璃,观众跟随着主人公的脚步窥视着当代人的生活,透过透明的玻璃我们得以发现不同居室里人们的衣着统一标准,甚至连家具的安排以及人的行为也标准地近乎单调——恰巧应和了汉密尔顿讽刺消费时代的作品《是什么使得今天的家庭如此不同,如此有魅力?》
人们急于过上广告中所描述的那种“完美生活”,并且透过全景大玻璃将其作为一种景观展示给众人。
然而在于勒先生的视野里,它们不过是一幅又一幅全然相似,毫无生气的拼贴画罢了。
电影中巧妙地设置了两户人家电视机的位置,使得毫无关联的两户人家像是在彼此对望。最终,电视机瓦解了家庭,玻璃板隔开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人们成为了消费时代的傀儡,异化为了经济发展的工具。
从工作,到生活,再到娱乐,塔蒂截取了现代生活的几个切面,描绘出被现代社会异化的人和城市。
电影中精巧的隐喻随处可见——仅仅通过一些小小角度的各向倾斜,现代建筑的透明玻璃就开始折射。
女主角透过摩天大厦的玻璃,看见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圣心大教堂的影子,这些人类文明的杰作,却不在电影中的“巴黎”真正存在,现代文明已经将历史中的古代文明吞噬、淹没。
电影的最后,车流在环形的路上穿行,仿佛一个游乐场的旋转木马,城市是游乐场,而人们,只是现代生活的小丑。
本篇文章作者
阿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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