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何韵兰
教育部艺术教育委员会前专家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少儿艺委会原主任
全民美育任重道远
问
何老师，您一直从事高校美术教育和个人艺术创作，后又投身儿童艺术教育事业，您如何看待当时与当下的艺术教育？
何韵兰（以下简称“何”）：我的专业学习是接受中国最正规的学院教育，学制相当于现在的研究生毕业。那时专注用心于基本功，到改革开放后，想走自己的创作道路很困难，一直在探索尝试。21世纪初，兼任中国美协少儿艺委会和教育部相关职务后，我才进入艺术教育这一领域，而艺委会的专家同事，已先我开始了尊重儿童天性、以人为本的理念推广。我们可谓一拍即合，共同坚持正确方向，认真服务于艺术教育的理想目标。
总体来说，早期艺术教育重美术职业培训，真有兴趣才进专业或少年宫学习，虽思维单一，也相对单纯。而当下艺术教育的形势就比较复杂，一方面因时代发展要求艺术教育负有提高整体素养的美育使命，另一方面功利的渗入和认知误区又成为干扰，在表面繁华下，实际障碍很多，全民美育任重道远。
乔晓光（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导，教育部艺术教育委员会委员）
我的童年能直接感受生命的自然美
问
您小时候接受的美育是怎样的？
何：我童年没有任何学美术的条件，但在农村能直接感受生命的自然美，最早是流浪艺术团的演出让我好奇，看完回来就把剧目故事画在捡来的纸烟包装盒的背面（农村最好的纸），记忆加想象，感到很有趣。之后也是乱画，上了初中，我这种自由涂鸦还继续到各类教科书的空白处，有时老师发现了，正想责备，一看画得有意思，反而乐了。因为这种宽容，我也努力学好其他文化课。有意思的是美术老师平时上课，就布置苹果花瓶之类的作业，而让我随便画什么都行，反正期末都给5分。没作任何素描色彩的辅导，也不记得有比赛获奖的鼓励，但那时我已给杭州少年报画插图挣小稿费了。就是这位美术老师，得到中央美院首届附中招生的消息后，立即鼓励我到北京报考，我犹豫北京厉害的人多，他坚持认为我行……
之后，我就开始了人生的另一阶段：爱好兴趣，职业专业到生命价值都和艺术结了缘。
我的成长虽是个案，仍能发现“自然美育”，和一定阶段的“野蛮生长”对保持直觉和兴趣的作用。
现在情况不同了，举一个有代表性的例子，父母优秀，不惜投资，培养了学霸型小公主，中小学时获奖无数，绘画、书法、舞蹈、音乐伸手就来，是全校全家的骄傲，高一就出国了，但出国多年没有声响，孩子整个陷在心态失衡中调整不过来。
尽管时代不同，对艺术这样需要敏感、情感观察力、想象力，因兴趣才能坚持的学科，急功近利的重投资和拔苗助长的加压肯定有害无益。
当然，所谓成功也很少是直线的，一生的路只能自已去体验，父母设计越周全，反而可能是爱的栅栏，孩子得自己冲出来。
侯令（中国艺术教育促进会原副秘书长、中国美协少儿艺委会原副主任）
爱艺术比学技能重要
问
您认为儿童艺术教育的目的是什么？
何：现在不少家长已经认识到艺术专业人才需要的比例很少，普及艺术教育的目的是：有助兴趣爱好的满足、想象力表现力的拓展、审美和品格的提升，科技也能插上艺术的翅膀飞得更远！
爱艺术比学技能重要，爱了才会主动深入，会找到通感，欣赏多门艺术，反之，可能只是学了一门技艺，用不上就丢了。新课标强调素养才是应试教育标准答案的重要补充，因为孩子以后必须以智慧和创造力面对人工智能时代的挑战。这是学历、考分都应对不了的新问题。
另一方面是精神、心灵充实和抚慰（艺术疗愈），这是一生的需要，孩子成为阳光健康、爱好广泛、富有情趣的人才谈得上幸福。
但是由于功利攀比和升学焦虑，还有对美术的认知误区，很多家长出于无奈仍会重视功利性的结果，也会在无意中干扰新课标综合测评的推行。这方面也需要社会上下一起努力，时不待人，不能再负了时代，误了孩子。
何韵兰 夏威夷印象 1996年 60×45cm 油彩
教师从事着富有生命活力受尊敬的事业
问
您觉得一位艺术教师应具备怎样的素养？
何：曾经当作小儿科，无助升学、不受重视的音体美，由于近几年强调艺术的作用又赋予美育重任，才发现对教师有很高的要求，即使是研究生去教小学也不一定能胜任。其实国家美术课标的要求就是对老师的要求。
对老师的要求的重点是教学理念角度更新，以儿童为本，重素养培育，不是技能第一；专业角度更强调综合融汇，教师得加强通感、一专多能；应有多元视野多样评价的思维格局，能发现孩子不一样的潜质，把握测评标准与灵活的关系；从态度要求则是真正热爱这个事业，以美育人，引领孩子们成为更好的自己。
不论原来的基础学历，都要跟上大美育、大美术的时代，要重新和孩子一起学习，才能在剧变的当下成为优秀的艺术老师。
我想强调的是，作为教师很辛苦，责任很重，但我们的教育对象却不断给我们加压又不断给我们惊喜，这是一个动态的富有生命活力、在未来仍受尊敬的事业！在为之付出的同时，也能促使自己不断完善并获得应有的幸福。
何韵兰 黑白生灵 100×80cm 水墨 2020年
乡村美育就是爱和美的化育
问
2017年您和刘勃舒先生设立了“刘勃舒助教基金”，对于推进美育扶贫，促进教育公平做出了开拓性贡献。您认为乡村儿童美育应如何有效开展？
何：还谈不上什么贡献，只是想做一点探索。我们提议这项助教基金专门用于鼓励乡村学校音体美老师（包括兼职）留下来为乡村孩子服务。
谁都知道，好老师是教学的保证。而乡村美术好老师过去因为各种原因，或另行高就或就地湮没。我们策划先从刘勃舒家乡永新这个老区贫区开始作试点，项目和县教育局配合，已实施六年，目标音体美，内容有教师生活补贴、学校器材购建、请进“蒲公英行动”做教师种子项目、派本地教师赴外地参观培训（因疫后延）、奖励优秀教学成果等。当然，我们只是尽微薄之力。但如果有更多人士为家乡未来发展出力，这就不一样了。
近年农村扶贫政策效果显著，对农村精神扶贫，美育普及也会有积极影响。个人认为农村艺教和美育活动要重视多样化评价的理念，才能让乡村孩子更好发现自我，增强自信，激发内心动力，从而争得平等的权利。最近中国青基会希望工程联手中央美院专为乡村美术老师设计美术大讲堂，具体帮到基层。很多公益组织和志愿者也鼎力相助。乡村美育就是爱和美的化育，我们应相信农村自我变革的力量，加上基层校长和教师的坚持，以及各方支持，一定会有美好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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