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鸦er，分享旅行之美
有一部和我同龄的电影，我每年都会看一遍。
《顽主》。
导演米家山，剧本王朔，三位男主张国立、葛优、梁天。
电影讲的是，这三个男人办了一公司，叫3T。
哪三个T呢？
替您排忧、替您解难、替您受过。
乌拉拉（不是）与马晓晴。
感觉到似曾相似吗？
没有错，这个背景设定，直接影响了后来的贺岁喜剧《甲方乙方》与《私人订制》。
同一锅汤，冯小刚又拿来做了两桌子菜，吃客多了，名气响了，赚头足了。
但我觉着，光荣应当归于《顽主》。
它剥离了后两者温情甚至于伟光正的气质，有一股子小众、荒诞和解构的幽幽气息。
这股气息，才更像王朔吸进一口香烟，而后随着细而密的说话声，呼出来的味道。
3T公司的业务从无所不包，只要有需求，这三个男人就为你想办法。
替人受气？可以，定好剧本，坳好人设，没替身，不对口型。演员的自我修养非常饱满。
替人约会？可以，但要有“职业操守”，不好假戏真做。对手眼神开始飘了，就要马上换人。
替人分手？也可以，陪聊陪到半夜，但绝不怒汉万峰上身。循循善诱，妇女之友。
满嘴开火车，但火车不脱轨。
整天开脑洞，但头脑风暴比大厂高效。
也是本事啊。
那还是88年，三个男主都没有完成纪晓岚、汤师爷甚至贾志新的究极进化。
穿着齐臀牛仔热裤的张国立、比《我爱我家》里更瘦的梁天、甚至包括年纪轻轻就开始秃头的葛优，都青涩可人，嫩得冒水。
这三个男人在一起，带着王朔小说里特有的神侃劲头，叨叨不停，半真半假。
就算脱藤落襻是常态，他们也有股子“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劲头
——虽然并不是表现得“庄敬自强”的。
否则，人民群众哪能会在电影的结尾，在公司要宣布倒闭的当天，在门前排起了长龙呢？
这趟重点想讲的，是电影里的一个相当精彩的男配。
他叫赵尧舜，赵老师。
尧舜，名字如此气贯长虹。
按旁人介绍，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德育专家”。
可想而知，他与三个男人，一定是互相嫌鄙的存在。
用时髦的话来讲，是一种价值观与另一种价值观的互相“凝视”。
赵老师在电影里一共有三幕戏。
第一幕，赵老师与三男人在饭桌上相识。
三男人是为了一顿饭去的。
赵老师不是，赵老师讲：我最愿意和年轻人交朋友了。
赵老师笑眯眯地表扬他们：年轻人啊，总是过低估计自己。
赵老师不忘关心年轻人：你们平常业余时间都干些什么呀？
赵老师最后尊尊教诲道：一点烦恼也没有，未见得好。要多看书，要多交良师益友。
三男人吃好饭就忘了赵老师，直到有天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场讲座，针对大学生的“五讲四美“。
赵老师在台上侃侃而谈，讲自己刚认识了三位年轻朋友，不学无术，一事无成，言语里夹了不少假货和私货。
最后，赵老师痛心疾首地表示：同学们，可怜啊！
三男人恍然大悟，赵老师当初寻他们是为什么的了
——为的是寻找一些素材，拼贴到赵老师本就有的剧本里去。
这段戏真是常看常新。
赵老师精妙地展示了人情世故里的杠杆原理：给我一个支点，让我来成为你的地球。
赵老师三步棋：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请客：我要与年轻人交朋友，年轻人绝不能低估自己。
斩首：年轻人还是有不足。
收下当狗：用这部分年轻人的教训，去教育另一部分年轻人。
当然，年轻人也是老的讲法了。
用时髦的、前两年一款刷屏视频里的话将，要叫“后浪”。
赵老师们啊，嘴上讲的是后浪，心里想的是教你做事。
你看，时代都从电视台变成B站了，但赵老师，仍旧是那位赵老师。
为了方便读者们更快理解，我们先讲第三幕。
第三幕发生在医院。
三个男人正在替一位鸡遭呱噪的上海男人，在医院里陪夜，照料他瘫痪的母亲。
在此说点题外话。
对上海男人的刻板黑化，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左右开始的。
其标准形象由巩汉林输出：尖声细嗓，平翘不分，心机刻薄，身板细弱。
这部电影里的上海男人，你可以想象成巩汉林的加强版：更细、更弱、更龊克。
赵老师碰到三男人，夹枪带棒打招呼：
你们跟这儿的太平间也有业务啊？
梁天不甘示弱：
照顾瘫痪老太太。您忙您的吧，那儿味大，留心熏着您。
赵老师顿时凝重：
你们的付出是廉价的，和你们的价值不相称，是浪费了青年才华。
赵老师上高度：
但社会也有责任。我要大声疾呼，让社会来关心你们！
三男人疑惑：
你说我们痛苦？但我们并不痛苦。
赵老师痛心疾首：
这不符合逻辑，你们干嘛不痛苦？
你们不痛苦，我感到可悲。
说明你们麻木不仁到了何种程度啊！
这段戏里，赵老师又进步了。
他把话语权牢牢捏在自己手里。
于是，他来定义你的生活了。
你的付出是他嘴里的浪费。
你的选择是他嘴里的无谓。
你的生活是他嘴里的麻木。
翻手云，覆手雨，嘴皮一张，就像开枪。
只要喇叭够大，喉咙够响，
消费苦难又算什么呢？
连不苦难，都能变成消遣你的理由。
其实，在如何对待赵老师的问题上，第一幕戏里就有了。
这对当下的我们很有启发。
如今“躺平”精神的形象代言人葛优，对着赵老师的头一句话就是：
我就是一傻波衣，您甭为我费心！
最后，我们回到第二幕，来窥探下，这样的赵老师是如何炼成的。
三男人在马路上偶遇赵老师，发现他正盯着一位妙龄女郎，目不转睛。
三人上前招呼，梁天假装为赵老师搭讪。
其实只不过是去找女郎问了问路。
女郎回头对着赵老师的方向指指点点。
赵老师信以为真了，以为女郎对他有意思，兴奋不已。
梁天乘势问道：老赵，说真的，您这辈子，肥水流没流过外人田？
赵老师被打动了：
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其实你们不了解…
赵老师叹口气：
我们这代人，个人生活都是悲剧…
个人生活都是悲剧…
是悲剧啊…
我一记头想起了那位君子剑岳不群。
虽然贵为了五岳顶流，他内心的动力和伤痕，也不过是来自当年那小小的一刀…
关于赵老师的故事，就说到这里吧。
如果让你想起了本周发生的一个刷屏事件，我想那应该是巧合。
电影就是电影，是假的，假的怎么能当真呢？
但说巧不巧，刷屏的闹猛盛况，倒是和电影里最著名的一场戏：3T文学奖，恰好对上。
一位九流作家志清，希望3T公司为其颁发一个文学奖。
一台中国电影里最精彩的T台走秀就此开场，各色人物，百怪千奇，光怪陆离。
大家一定去看一看，不要错过。
志清在得奖后在台上发言，自我感动，泣不成声。
他大概忘了，台下观众可是冲着“我可以透露一点，节目相当低俗”来的。
写九流文章的人，蹭着个热点来，以为自己字字剖心，热泪盈眶。
但观众顶多说一句：这失足青年讲得真棒。
事到如今，这场刷屏看来要告一段落了。
网络情绪的G点，从来都是高潮、反转、二次高潮、消声的过程。
就像一支庄家准备出货的烂股票。
也像古老秦腔里早就吼过的那两句——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长袍子短袍子都是衣裳。
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
唱了一段，又像什么都没唱。
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
一地鸡毛，回到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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