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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明白我意思伐?” | 上海建业里嘉佩乐

途鸦er,分享旅行之美

文/图:嗨皮不二

 


嘉佩乐的工作人员,一位身长超过180的年轻小伙子,皮肤白皙,语气轻柔,领着我们,从酒店前厅前往入住的别墅。


穿过一道带了电子门禁的铁门,我们就身处了旧式的里弄格局。

横与竖的小道一眼到头,窄窄的,清清爽爽。

青灰色地砖里,偶尔嵌了几块纹路不同的石砖。

褪色的胭脂墙砖,爬墙虎的枯枝匍了上面,耷头耷脑。


丈母娘老王与老婆小顾走了前头,慢悠悠地在路上踱,有一种在主场漫步的气势。

小伙子也只好放慢了节奏,走在她们的略侧前方。


小伙子高,她们矮,让我想起了刚刚看到的水塔。

——那是旧时里弄生活为供水而设的,在改建中被保留下来,高高矗立,拱卫着这片石库门。

“真哦,小徐…”

丈人老顾在身旁点起一根烟,我细心准备听他说话。

“真额,啧…”老顾呼出一口烟,沉默了。

我们就这样跟在两个女人后面。

跟在后面。

“欢迎各位,我们酒店是从旧式石库门改建而来…”小伙子清清嗓,准备介绍。


“我就是讲呀。”

老王打断他,用的是很标准的沪普。

“和我们以前住的房子一模一样额,诺,这里就是老早的后门,小顾小辰光放学天天从这里进来的。”

“你不要讲哦,我们瑞康里像这样弄弄,也蛮嗲的哦。”


小伙子“嗯嗯”答道。

“小徐,侬从来没住过石库门。”

老王切换成沪语,回头对我讲。

“帮侬讲的交关事体,侬原来没概念,这趟正好看看。”

“侬明白我意思伐?”


我“嗯嗯”答道。

这是今年二月中旬,为了庆祝小顾生日,我们四口去建业里嘉佩乐的场景。

天气邪气地冷,但老王的话头热络。


我的这位丈母娘,有两句口头禅,可以应对一切场面。

第一句是“我就是讲呀”,用来接话。

不管对方说了什么,轮到自己了,就用这句开场。

“我就是讲呀。”——意思我本来就说过这句话,这样,上风就占住了。

至于讲没讲过,不重要的,关键是气势。

第二句话是“侬明白我意思伐”,用来递话。

自己讲完,要结尾了,就用这句。

“侬明白我意思伐”——话结束,人稳稳站在上风口,让下风口的人愣一记。

不管说什么,这句话结尾,气势就又上来了。

侬明白我意思伐?

当然,这两句口头禅,只是老王在石库门生活的日子里,称霸弄堂的最平实的技巧。


什么叫称霸?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家人与邻居吵架,动静很大,邻里围观——在石库门生活里,这种吵架是常态。

眼看就要输了——

说时迟那时快,作为家中小女儿的老王,正骑了二十八寸,从弄堂口风风火火地杀进来,一路铃铛不停。


“噢哟,小女儿回来了。小女儿回来了!”

邻居的惊叹如同烽火台的狼烟,从弄堂口一路传回家里,预示着一场大捷。

随着石库门生活的消散,这种风采我是再也无缘见到了。

于是只能从老王日常的只言片语里,窥习到一些颇有实用性的小技巧。


这一起一合的两手,就像咏春的二字钳阳马,摆出来了,对方总归怵三分的。


侬明白我意思伐?



小伙子打开木大门,一个四平方大小的天井跃然眼前。

毛一百年前,上海出现了一段末世狂花般的短暂繁荣,地皮价格翻飞,住房日益短缺。


急吼吼的时代里,石库门应运而生,用高效的空间规划,呈现出了这种中西合璧的住宅样式。


但是,面积再小,天井仍然要有,即便从田螺变成了螺蛳,进门的仪式感也不好丢弃。


关上身后的门,弄堂里的流言蜚语就声低下去了。

往里走,是闺房秘事也好,是亭子间怨气也罢,就都是发酵在家里的秘密了。

小伙子轻讲几句,关上高高的木大门,退了出去。


老王与老顾,两个人坐了天井的两张椅子上,对着一株开了两朵花的山茶树、和爬到两层高的枯藤蔓,开始吞云吐雾,讲起以前弄堂里的两桩八卦。


我与小顾就推开两扇绛紫色的门,走进客堂间。


公区鸟笼及天井景致。

“这个客堂间真的叫客堂间了。”

老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底子这个房间要住’客堂间老太婆’一家门来。”

小顾折返回去,三人聊起“客堂间老太婆”的事情来。

我忽然意识到,同样的石库门住宅,其实容纳着两种生活形态。

它们相隔不过二三十年,却是两条不相交的人生轨迹。


站在这一头一尾去看,这两种生活截然不同。

如同法棍与油条,虽共用了长条形态,但烹饪方式、食用场景是天差地别的。


但要是徜徉进时光的洪流,就会发觉,后来者是如何如水一般,渗透蔓延进这片石库门的。


给小顾的生日布置。

在石库门最早建起来的时候,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是按一幢楼一户人家的标准配置的。

入住这里的是生意人、买办或官员,各种老钱、新钱或新中产。


而后,人口持续涌入上海。

从孤岛时期,到五六十年代,从避难到分房,这个过程源源不断。

一幢楼里住个五、六户人家变成常态,饱和,固定,沿袭。

客堂间老太婆、亭子间爷叔、阁楼女人等纷纷出现了。


就此,一种生活代替了另一种生活。

客堂间就从一家人的会客空间,成为了另一家人的全部。

如今,这个再次成为客堂间的客堂间,显然是要还原石库门之初的样子。


两张木凳分列左右,下方地板已经摆好了供客人更换的拖鞋。

一张长沙发正对天井,仿佛穿了长褂的主人,仍需要在这里应付登门而来的、旧时的人情世故。

客堂间入口,拖鞋被悉心放置在地上。

长沙发亦分隔了空间。

朝里走,一张餐桌,几把餐椅,一张桌边柜,组成了一方小小空间。

在整体黄、白、金、檀的配色里,木、藤和铜材质的恰好嵌入,让这里显出一种精巧的典雅来。

但切勿小看,如果主人邀请客人到这个区域,吃个便饭,那就是带有家庭聚会的意思了。

这小小的几步,实则是主客关系的一大步。


客堂间。

“呀!灶披间没了嘛。”

老王已经走到里厢,将家庭宴请的场景戳破。

原本朝北灶披间的位置被分隔出了别墅整体,估计成为了存放保洁用品的地方。


一旁,转角楼梯下的卫生间倒原位保留。

边边角角的位置也要尽量派上用场,在这座城市里,空闲是一种浪费。

往上走,一层半、两层、两层半、三层。

层高虽矮,也是一方空间,硬生生在三层的房子里,摆出了五层楼的道场。

一层半是亭子间,两层是双卧室,两层半是次卧卫生间,三层是露天晒台。

亭子间成为了影音室。

毛一百年前,鲁迅先生刚到上海,便住了一间亭子间里。

隔音不好,每天弄堂里的家长里短都传进来,鲁迅先生抱怨自己的文章都退步了。

不过放到现在,先生的这个烦恼估计会小点,因为文字正逐步让位,将时间接力到了短视频的手里。

茶几上的糖罐头里准备了话梅糖与大白兔奶糖。

一个相当厚道的Mini Bar身处墙边,除了少部分酒水,其余畅吃畅饮。

小顾打开柜子,惊叹厚道,老王便在一旁点破“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

尽管如此,母女两人还是津津有味地互相尝起了饮料,乐在其中。

老顾边看边咪笑,对我讲:“真额,啧…”

卫浴空间。

两间卧室都朝南。

老王老顾选了双床的次卧,带衣帽间,窗下一卧矮榻。

我和小顾就去了大床的主卧,带卫生间,无衣帽间,便用上了镂空雕花木刻的落地衣橱。


淡黄灯罩与轻薄纱帘透来的光韵交织,氛围轻、俏而雅。


次卧。

非平层的房屋结构,不方便之处当然存在。

从卧室去客厅或影音室都需要下楼。

次卧去卫生间更亦要上楼。

不过老王觉着没关系,

“从小在石库门里上上下下惯了。”


老顾担心伊腿脚毕竟不如年轻辰光,有时便在楼梯旁守候,有时“啧…”一声以示警告。


主卧。

这种居住体验于我来讲是新奇,于老顾一家则是熟悉的回归。

跑上跑下,东呼西应,静时沉默无声,动时闹猛不已。

私密感与热络感仿佛一个随时在转向的沙漏,从一头到另一头,并无过渡。

在三层的晒台,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排排的山墙由近及远地列队。

在这山墙下,一代代的上海人成长与老去,留下了如今看来已陌生的生活痕迹。


晒台看到的马头墙。

酒店的法餐厅,小顾和我曾来吃过一次——就此承认自己对法餐的鉴赏能力有限。

老王也讲“吃不惯的…”云云。

“…侬明白我意思伐”,便没在这里吃晚饭。


但早餐的出品是有中式点心的。

服务到位,瓷盘也着实好看。

老顾嗦进一大口面,讲:“啧…还可以。”


餐厅。

作为女婿,与丈人丈母娘同处一室,毕竟还是略略心虚。

我便借机在图书馆消磨了许多晚上的时光。


图书馆与前台区域相连,以多排书柜连接起了三进空间,从阅览到办公,层层递进。


这里的摆书显然经过考量,艺术类、酒店类、与上海有关的书籍占了相当比例。

我拿起一本上海影集,坐了下来。


图书馆的层层递进。


讲起嘉佩乐,一个不可避免的标签是其向石库门岁月的致敬。

从选址,到原拆原建的“历史保护建筑”,

从设计语言,到建业里的商业配套,莫不如是。


但其致敬的是哪一段石库门岁月呢?


是那段拥挤、逼仄、闹猛但亲密的家长里短吗?

显然不是。

是那段时局波谲云诡、住客四海相会的时光吗?

也不是。

是那种流言纷飞、心事隐秘的文学质感吗?

我想不是。


它致敬的,是这里仅仅存在了几年的,石库门最初落成的岁月。

在奢华酒店品牌的立场上,以此展开,自然是最具可行性的做法。

但这个时代毕竟已与我们太过遥远,太不真切。

那种乱世里的空中花园,那种塔顶的偏安静好,也与平安盛世里成长起来的、大部分人的体验相距甚大。


尔后延续的石库门痕迹,却是在这里消失了。

一个极其真实可依的抓手,就此被抽走。


图书馆。


作为一家在地化元素如此鲜明的奢华酒店,除了精妙的设计语言,酒店的“软功力”应该更上一个台阶。

这个“软功力”,能够使得住客对于酒店营造的氛围,有一种感同身受。


这关于人、物或体验。

有时是先天基因。

例如和平饭店的小型博物馆,故事与旧物被悉心布置,不断档的岁月就此展开。

有时来自于工作人员在岁月里的长久打磨。

例如花园饭店里极具本地风骨与日式管理交缠的奇妙反应。

有时则来自于设计风格与细节的精密洽合。

例如东湖宾馆老海派的“过时”风格与一口古早味道的生煎包。

有时更易效仿。

例如兴国丽笙那种婉润和妥帖的服务。


诚然,建业里嘉佩乐在社媒好评如潮,享受了不少流量红利。

但在地抓手的一些缺失,让风格的塑造有了空中楼阁般的隐忧,是否会在将来受到某种反噬?


不得不讲,这次入住的体验加分,近七成是来自于老顾与老王对氛围感的助攻的。

此时,微信响起,老王发来一段几十秒的语音。

你猜结尾是哪句?


——嘿嘿,我就是讲呀。

侬明白我意思伐?





本文作者:嗨皮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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