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间对话」线上呈现 | 王辉：“建筑师要有抓住时代问题的本事”

本次做客松美术馆「松间对话」的是“节奏与迭奏”展览空间设计师王辉，他将与我们共同分享在展览空间设计中的所感所想和蓝本构思。

“节奏与迭奏”展览现场

松间对话

作为松美术馆本次展览的空间设计师，您是如何考量松美术馆本身的空间状态与展览主题“节奏与迭奏”之间的关系？

王辉：当下，北京不仅荟萃了许多专业的美术馆，也聚集了众多艺术欣赏群体。这除了体现艺术在北京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之外，也要求在这种艺术欣赏的消费竞争关系中，每家美术馆都要有自己的品牌特色。美术馆是呈现展览艺术性的载体，它如同一件乐器，体现出双重的音乐性：一是这种乐器要作用到音乐上的调性；二是音乐作品本身与乐器无关的内容。同一件作品可以在不同美术馆展出，并在不同的空间中呈现出不同的风采。当艺术欣赏处于初级发展的阶段时，观众往往偏重于作品的本身价值；但艺术欣赏往高阶发展时，作品的展示环境会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在这层意义上理解本次松美术馆展览主题“节奏与迭奏”的话，似乎作品是欣赏的基本“节奏”，而松美术馆的展览场域则意在呈现“迭奏”。缺少了这种“迭奏”，耳熟能详的作品似乎就少了在此时此地的特殊性和趣味性。

所以从广义上说，松美术馆独树一帜的环境氛围应该为这场展览带来一种“迭奏”变化。而从狭义的角度来看，松美术馆展馆外部的松树园林，洁白的建筑外观和展馆内部多层次的展厅环境，这又构成了一种本身特有的频率，有其独到的“节奏”。这种“节奏”均匀、平缓，艺术作品展示空间的设计介入“迭奏”的频率，会带来整体调性的跳跃，这就是空间设计介入展陈设计的目的和结果导向。所以我在考虑“节奏与迭奏”的辩证关系时，一方面要把握好美术馆自身的“节奏”，另一方面要考虑“迭奏”的切入点。

“节奏与迭奏”展览现场

在本次展览空间设计过程中，您有没有遇到过设计瓶颈？您是如何克服的？

王辉：在每个设计项目中，我比较重视对现场观察的初次直觉。本次“节奏与迭奏”的展览主题相当于一个先天的预设，我首先会很敏感地拿这两个概念来审视场地。因为这次契机，我是首次来到松美术馆，所以我的第一观感就是松美术馆的展厅相较国内其他美术馆展厅有独特的良好空间比例，以及在展厅间徜徉时会感受到空间比例变化。在我理解，其实空间比例的变化就是音乐性的呈现，“节奏”就是这种变化中的拍子。作为职业建筑设计师，我还是能够体会到本次展览空间的基本节奏。当我本人伫立在展览现场时，我在想如何给予这平稳的“节奏”空间带来一种“迭奏”变化。我注意到各展厅之间的有一道道门套，即装修中所谓的“垭口”，它们是空间之间的顿挫，现在对于松美术馆的展览空间来说太平均了。于是灵感来了：打破这种平均就是“迭奏”。

“节奏与迭奏”展览现场

“节奏与迭奏”展览空间设计图

对于空间之间的转换，我们也很快找到了用“J”形墙来形成“垭口”部位“门槛”的做法：一道直墙把观众引向展厅，下一步的曲墙又构成视觉上的一道障碍，这样使空间之间的转换不那么直白，从而使观众对下一个展厅充满神秘感和好奇感。对于完整的空间设计，我们也力图从功能性需求出发（例如需要搭建一个暗的放映厅），通过增加力量感更强的斜墙，来调整空间的节奏感。

当然这些构想在与策展人和美术馆方讨论后又有所调整，一方面是由于大家都有不宜做的太复杂的共识，所以删繁就简了许多，“J”形墙不是在每个垭口都做。另一方面是个别艺术家也有展示刚需，例如B1空间安排了两个影像作品，需要相对封闭的暗空间。原本我们在出电梯后左右两边的展厅各设一道连接展厅对角线的斜墙，一方面斜墙会给平静的矩形空间带来了张力，另一方面也打破了常规的矩形观影空间的常态，让观众从窄的空间尽端走进影厅，从而产生不自觉地要走向屏幕、触摸屏幕的身体驱动。遗憾的是这种空间与身体关系的逻辑并不是所有影像艺术家所熟悉的，在施工的前日我们不得不调整方案，把其中的一个斜墙改为“C”形墙，形成一个对称的观影空间。事实证明，我们做了这些设计调整后，整体空间更轻松，也更富有变化。

“节奏与迭奏”展览空间设计图

“节奏与迭奏”展览-J形墙空间

“节奏与迭奏”3、4号展厅

“节奏与迭奏”7号展厅-斜墙空间（左右滑动查看）

“节奏与迭奏”9号展厅-C形墙空间（左右滑动查看）

“节奏与迭奏”展览空间设计图

在本次展览中有没有您喜欢的艺术家及作品？

王辉：本次展览中有一多半的作品是经典的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代表作，我都很喜欢。所以在空间位置上的布局也都有所考虑。例如把曾梵志、方力钧、徐冰的作品都放在空间序列的对景位置，用一点透视的焦点来突出它们的重要性。我更喜欢的不只是展览作品，而是其本身就是我们空间设计元素的作品。我们很好地利用了两件较大型的三维作品，一件是展望的“45度假山石”，它拥有一种强烈与人互动的内趋力，我们和艺术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把它放置于展馆入口的位置。另一件是王家增的金属装置，我们选了四件放置于地下层的天井空间内，摆成“十”字形，并形成特殊的展览角度，让其在三面展厅里有不同的看点。

“节奏与迭奏”展览现场

歌德曾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自古以来建筑与艺术之间就有着紧密的联系。您作为城市建筑设计师，可否分享一下您中意的城市及艺术家？如何看待建筑师和艺术家的社会角色？

王辉：从目的论角度，作为艺术的一个门类，建筑有其特殊的使命，那就是建筑更能介入社会，尤其是社会处于变动的时期。以这次松美术馆展出的作品为例，那些已成为经典的艺术作品，在现在看来，都是用强大的视觉力量抓住了当时的一种时代气息，不管是用具象的、半具象的、还是抽象的方式。同样，建筑也是时代精神的表征，但它和美术作品不一样，无法用具象或抽象的方式来描摹一个时代。那么它是靠什么来表达时代精神呢？每代建筑师都要有一种抓住时代问题的本事，因为建筑的首要任务是去解决问题，在解决问题之前就要给自己提出个问题。如果没有发现问题，即便拥有再大的解决问题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所以谁能看到一个时代最根本的问题是什么，并利用有理、有效、有趣的方法解决它，谁就是一个能够被历史记载的建筑师。

以您丰富的从业经验来看，美术馆的空间设计与城市建筑设计的最大区别在哪些方面？您对于美术馆“艺术社区”的建设有何建议和看法？

王辉：我觉得核心的区别是“度”的把握。当我们在建筑和城市的尺度上做设计时，要做的事是“改变”，否则没有我们存在的必要。而在做某一个展览的空间设计时，虽然也是将原来的建筑基底有所改变，但因为资金和时空都不容许大变，所以做的是如何利用灵巧的方式让原建筑来适应展览，因为毕竟展览的是艺术作品，而不是空间设计。作为建筑师，我们不缺乏空间设计的机会，如果对美术馆的空间不满意，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一个美术馆全新设计的机会呢？所以，改变原有的美术馆环境绝不是目的，而如何让既有的美术馆格局来适应展览，则更是一道有趣的智商题。

“艺术社区”是个准确的概念，因为美术馆不是一件孤品，而是需要处于一个有机的生态中。美术馆的意义在于向大众传播艺术，只有大众能来、大众会来、大众爱来，美术馆才能生存，所以要把它的生存环境打造成社区。现在各地政府都在做美术馆，体量很大，而且一般还不收门票，但门可罗雀，因为最可惜的一点是既没有把美术馆放在社区中，更没有通过美术馆来营造社区。艺术社区也不意味着是艺术家的社区，它最好是混杂的。例如，中国现在进入了老龄化社会。如果有人在开发养老社区时，做一个美术馆，以及一些公益性的工作室，孵化刚起步的艺术家，前提是艺术家必须开放工作室。如果有这样的社区，马上可以见效的是生产出了一批老龄天才，周末孩子们更愿意和祖父母们在一起，美术馆从早到晚有观众，等等。

“节奏与迭奏”展览空间设计图

在中国快速的现代都市化进程中，建筑空间经历了更新换代和发展流变。您如何看待流变过程中，城市景观越来越严重的同质化现象？您对未来的生态、建筑与城市设计有什么想象？

王辉：城市景观的同质化现象的确和城市发展过速有关，因为在较短时间内的大量空间生产只能用重复少数标准范本的方式，以达到多快好省的目的。但是城市是个非常复杂的有机体，它的构成不仅仅有建筑，还有鲜活的人。人积极主动的生活方式会是对僵化的城市进行纠偏的力量，所以生活的烟火气会让最无聊的城市景观活络起来，更何况在当下流动的现代性中，资本的力量也不允许简单的同质化。但另一方面，正是由于资本的力量在不断地制造光怪陆离的“景观社会”，现在主要矛盾变成了内卷化的多样性竞争，而其背后则是复杂的同质化现象，所以这更值得警惕。作为设计师，对未来最好的想象就是能够解决当前有价值的社会问题。

关于空间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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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辉是URBANUS都市实践建筑设计事务所创建合伙人，美国纽约州注册建筑师，英国皇家特许注册建筑师，中国建筑学会理事，清华大学建筑学院设计课导师、中国科学院大学建筑研究与设计中心客座教授，《建筑学报》等专业期刊编委，国内外诸多设计奖项获得者。

URBANUS都市实践创建于1999年,是当今中国最具影响力的独立建筑师团队之一。URBANUS都市实践既是一个设计机构，更是一种建筑理念。它旨在从广阔的城市视角和特定的城市体验中解读建筑的内涵，紧扣中国的城市现实，以研究不断涌现的当下城市问题为基础，致力于建筑学领域的探索和挑战。URBANUS都市实践工作的起点是研究项目过去、当前和未来所面临的社会问题和矛盾，通过对城市人文、结构、现实的敏锐观察和思考，整合复杂的环境里潜在的建筑空间和社会文化资源，准确地找到有效的应对策略和解决方法，并把建筑作为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