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象不知道对方的样貌，只通过语音通话谈恋爱吗？
《我们会见面吗》就是这样一档声音恋综，以播客形式呈现的恋爱综艺。素人嘉宾的约会地点是腾讯会议，唯一可参考的标准是声音和谈话内容。
在快节奏恋爱的时代舍弃“看脸”，就像节目主理人随易说的那样，是一场“反效率”的实验。双方通过聊天进行几轮匹配，只有带着对外貌的想象成功进行双向选择之后，才能揭开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从局外人的角度看这场实验，依然带了些不靠谱的意味，但同时又很难不好奇：
现代爱情故事中，容貌之外的灵魂共振是存在的吗？在见面之前看一份简历、花费三四个甚至五六个小时进行一场又一场可能无疾而终的漫长谈话，主人公怀着怎样的心情？从看似渴望爱情却从不轻易主动出手的年轻人身上，我们可能寻找到怎样的情感形态？
为此，我们特意找到主理人和三位嘉宾，聊了聊这场综艺和他们的爱情故事。
不看脸的世界会有爱情吗？
虽然《我们会见面吗》是国内首档通过播客平台呈现的恋爱综艺，但类似的尝试在国外也有先例。
美国的相亲真人秀节目《爱情盲选》就以男女互相聊天的形式进行，他们彼此约会，却不会见到对方，当男生决定向女生求婚，双方才能见面。
随易部分受到日本版《爱情盲选》的启发。在那档节目上，当男嘉宾面临“合适和喜欢”的选择时，他甚至跟着哭了。
美版《爱情盲选》中有两对夫妇，直到2022年仍然在一起。当然这能否成为“不看脸也有爱情”的佐证仍然存疑，因为有网友如是评价：一群俊男靓女在一起，让我盲选我也可以。
尽管随易的选人标准里包括一条“相信声音恋爱”，我还是再次问了每一位嘉宾同样的问题：不看脸的世界真的会有爱情吗？
女嘉宾鱼熊对外貌的标准比较特别，自嘲是“脱口秀鹿晗”的徐志胜在她的标准里就足够可爱。长相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风格。甚至长得太过精致像偶像的人，她会觉得“有一些塑料”。
因为对外貌并没有那么看重，鱼熊很自然地来到了这个综艺，“在只能听声音的条件下，他的思想、性格这些内在的东西会更加凸显”。
徐志胜可能不管在长相还是时尚方面都没有精心雕琢的痕迹，但对她来说，幽默这种特质就是个人气质的加成。“虽然他在台上扮丑角，但这个人本质上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她对外表的审美也有一个特别的转变，曾经更偏好外表少年感的女孩，容易被中性化的人吸引，但现在更看重内心的气质，“可能你外表看起来就是一个长发飘飘女生或者留着板寸的男生，但男生拥有细腻的内心，女生眼神里透着坚毅，我会更喜欢”。简单来说，外貌对她的冲击能力在下降。
另一位女嘉宾野味的回答比鱼熊更加中规中矩。“五官端正、干净就行”，从她对身高的要求也能看出对外貌的看重程度：不低于160就行。
野味的心动关键词是“有机”，那是一种有自己喜欢并专注的事情的状态，“比如你喜欢研究什么无线电通讯，或者是电动车改装，我会觉得很酷。但不是大家都在玩飞盘，你也去玩飞盘”。
野味也承认，亲密关系的建立很难单纯通过线上的聊天，嗅觉、触觉是亲密关系中重要的一部分，“气场是否合得来”，通常在见面的第一次就能感知到。
对于爱情这种瞬时性的东西——在野味的定义中，爱情通常是短暂的心动，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更像一种政治性的平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感受一个人就更加重要。
和她的crush理论很像，鱼熊提到“人的油腻是一眼能看出来的”，这个人好不好，可能需要观察和商榷，但这个人坏不坏，是否在见面的一瞬间就会让人产生淘汰掉的冲动，大概是人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关于外貌标准的男女差异，也能从我们有限的采访对象中窥到一二。
和我沟通的唯一一位男嘉宾卓越就表示自己会喜欢眼睛好看的女生，上一次crush就来自一双漂亮的眼睛。
否认对美丽面孔的喜爱对人类来说显得虚伪，“如果我说自己对外表没有要求，但我哪天谈了个非常好看的女朋友，这不是自打脸嘛”。
对于包括卓越在内的许多人来说，外表好看的确可以成为开始了解对方的入场券。“但如果她就是漂亮，你们完全没有共同话题，微信消息都不知道怎么回，那肯定不行啊”。卓越和另外两位女生关于“有趣”、“好玩”的标准是重合的。
对于当代都市男女来说，始于外貌的故事可以很多，但或许可以这样说：声音恋综的过程才是恋爱关系中的主体，只不过恋综将见面的环节后置，增加了筛选的难度。
三位也都聊到了男女对外貌的标准差异，不管是卓越提到的“社会对女生要求更加严苛”，还是鱼熊一口肯定“绝对没有非颜控的男生”，女性在外貌上总是付出更多的时间，容错概率更小，而男性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下，反过来作用了女性的择偶标准。
在两边起点不同的情况下，男女的外貌标准，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所以女生择偶就看你对外貌的底线在哪里了。但也不是说一定要降低标准，我觉得姐姐妹妹生活在一起就挺好的”，鱼熊说。
就像野味的感悟，不见面的情况下或许可以发展出友情和友情之上的亲密关系，比如用书信通讯十几年的笔友，但恋爱关系就有些困难。
“我们会见面吗”的落点依然是见面。情侣在游戏里的皮肤再光鲜亮丽，大多数人也无法用这套形象来彻底替代这个人。
但我们仍然可以确定，即使隔着屏幕、素不相识，也总会有被另一端某个人的一句话打动的时刻，因为再没有此刻你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聊轻飘飘的、天马行空的东西。
鱼熊和夕远在节目里聊埃及、极光和少数民族文化，聊自己将来要买一艘船当做家，为对方放置一台海上钢琴的可能性时，不仅鱼熊会看着夕远和自己那么接近的简介流泪，耳机外的听众也是幸福的。
恋爱如戏
国内外恋综看过不少的人，给你提供的看恋综第一条注意事项一定是，“不要真情实感嗑CP”，毕竟恋综剧本只是常规元素。
虽然《我们会见面吗》是一档货真价实的素人恋爱节目，全靠嘉宾自由发挥。但戈夫曼早已说过，人生就是一场戏，遑论被别人围观谈恋爱——那一定是场重头戏。
真的有人能完全把真实的自我表现出来吗？节目主持人一开始就表示了怀疑。女主理人之一贝拉在开始之前说，鼓励大家建构日常生活的前台上反向的自己，展露最接近原始的一面。
事实上，一方面，当你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播放在数千人的耳机里时，很难脱离表演，把不那么迎合对面的嘉宾或观众的一面袒露出来。
另一方面，节目本身的剪辑，正如电影的镜头语言一样具有蒙骗作用，我们只听到了鱼熊和夕远聊天时背景治愈的猫叫声和人群嬉笑声，却可能没听到大段的尴尬的沉默。
而且，像普通约会一样，男女各自心里的吐槽实录并不会被现场传达，只会出现在事后和朋友的微信对话和互联网投稿博主的帖子里。
野味和男嘉宾聊天的全程都表现得十分自如，不加掩饰的豪迈的笑声也成为她的标志。她基本上能接住对方的每一句话，双方的对话听起来既家常又流畅。
但野味在第一轮结束时就选择了say no，节目中给出的理由仅仅是“有些疲惫”。
我不死心地追问，才知道对方一开始晚到了几分钟，化解的话术是“不是说要展现真实的自我吗，我平时就很爱迟到，也算提前袒露了”，野味承认在开头就给这个男生打上了“圆滑”（不那么褒义）的标签，初始印象并不是特别好。
但绝不能说她在后来约会中的游刃有余是虚伪，持续对话可能是想深入了解再下定论，聊天中的大笑可能是一种体面的捧场，也可能是发自内心的兴奋。
夕远在第二次约会中希望鱼熊多加表达自己，却“一不小心”滔滔不绝了二十分钟。鱼熊表示并不介意对方“话多”的特质，但在个别听众都会觉得夕远个人意识太强的情况下，即使她有习惯照顾别人的性格，约会中的放松、愉悦大约也很难长久持续下去。
即使是目标最明确的工作狂薄荷糖遇上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卓越，薄荷糖最后说两人并不来电的情况下，两个人也能聊上一个小时。
薄荷糖聊自己最近看的书，卓越抱怨自己身上过于浓重的文人气息，这种看似完全不搭边的气质从互补角度也和谐得很，听众在评论区同样“嗑糖”嗑得津津有味。
在后来的沟通中，卓越提到自己现阶段并没有向着某个方向改变的目标，依然想做爱情理想主义者，喜欢好玩的、聊得来的女生，想要尝试别的赛道。薄荷糖作为一个人生规划暂时已经十分明晰且确定的人，似乎和他很难走到一起。
为什么说恋爱如戏，不是大家像《消失的爱人》一样为了维持某种社会形象互相演，而是在恋爱综艺里，身处其中的嘉宾自然而然地美化自己的用语，尽量把光鲜的、礼貌的一面表现出来；而作为局外人的听众，更加难以设身处地地理解当时的情境，当剪辑过的声音传来，我们听到的是他人为我们选择的高潮和拐点。
面对面的交流尚且不能猜透一个人的喜愠，当肢体动作、细微的表情、眼神被屏蔽之后，恋爱可能是一件更加困难的事。
《我们会见面吗》是一场实验，对嘉宾来说则是一场冒险，这种不停的猜测和修正，恰好映照了现实中人与人的交际，不必“真情实感”看恋综，或许也不必对真实的恋爱关系太较真？
渴望理想爱情，但从不把爱情排在一位
恋爱中的矛盾很多，人就是一个矛盾体的集合。
节目的嘉宾选拔标准包括“有谈恋爱意愿”，因此大家的恋爱意愿都在满分10分中的5分以上。但我接触到的每一位嘉宾，没有一个把爱情排在自己人生大事的第一顺位。
鱼熊把恋爱排在事业、家人、朋友之后，野味的第一位是“搞钱”，卓越觉得爱情在“前三或者前五”。
野味的爱情观念可能会接近我们常说的“成年人恋爱”，不强求，不拉扯。30岁之前觉得爱情很重要，现在绝不会主动表白。“傻傻地说喜欢你”是十六七岁才会干的事情，成年人应该具备辨别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的能力。
“浪漫爱情故事该体验的都体验过了”，这倒是真的。野味念高二的时候喜欢一个男生，全班女生都来帮她出谋划策，偷偷把男生的自行车锁上，让他下课留在车库，然后趁机表白。这也是她人生唯一一次表白，后来失败了。
无一例外的是能来参加恋综的大家都还抱着对理想爱情的希望，不会为条件设限、期待crush出现、上头的时候会恋爱脑，但年轻人总是一边憧憬爱情，一边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
野味喜欢“好玩”的男生，却不喜欢“太会”的男生，“太会”对她来说和“渣”或多或少有一些联系。比如用“真实的自己”来打趣迟到的男生，对她来说就有一点“太会”。
很多人都会陷入这样的循环：欣赏有趣的灵魂，同时在灵魂出现有趣迹象时警铃大作。
问到你的理想恋爱是怎样的，或者你觉得恋爱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带上这样一个词组：共同成长。
但我们说的“在恋爱中一起成长”到底是怎么成长？我将其称之为浪漫与世俗的矛盾。
无非是对方庸庸碌碌，事业不见起色，你觉得无法一起成长；或是对方太过依赖无法独立自主，你也觉得无法一起成长。但这真正与爱情有关吗？
卓越总结得具体又真实：要有一个共同目标，这个目标一开始可能是今天去哪里吃个饭，明天去哪里旅游一趟，后来可能就变成一起买个房子，一起做职业规划。
抛开事业和财富，爱情已经很难给年轻人安全感，它的角色更多是一种陪伴，一种无损事业计划的陪伴。
有一个爱情理论的大概意思是，爱情就是不顾后果地把自己完全置于对方之下。然而对于在两个代际之间找不到自己合适位置的现代年轻人，这种爱情可能很难出现了。
你怎么看待外表在爱情中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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