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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方：艺术与文学的互映”
# “飞出个未来：区块链中的时间多重性”
# 北京艺术与科技双年展 (BATB) “合成生态”
# “后视景观：一段关于所有权的旅程”
# “贮藏”
# “面颊上的舌头”
# “悬梯计划”第一回
# “油罐玩家艺术节2022”
# “光·合作用三 - 神话创造者”
# “狂迷日记”
# “河流脉搏——穿越边界交叠的世界”
# “吾辈”
# “断裂的一代”
编辑 / 林思圻
图片由受邀写作者和相关艺术机构提供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据不完全统计，在2022年困厄动荡的环境中，国内众多美术馆和艺术机构举办的群展数量近190场，其中数量最多的北京约79场、上海约54场……当我们回顾这些不同形式、不同规模群展的构成路径，以及展览所汇集的创作，会发现它们试图探讨的课题，或呼吁倡导的理念，并未由于疫情的消极底色和紧张的国际关系而彻底沦为被动——一方面积极地对生态气候危机、女性主义、技术社会、去中心化世界、跨物种及后人类风景等全球性议题作出回应；另一方面也相应生成更为流动、松散、多元的策展语言，有些以重塑历史的研究方式和叙事手段，有些则作为某种潜在的，政治化的立场和声音，创造了有别于以往呈现展览的方式，同时也刺激不同媒介领域的艺术实践突破其所在的学科范围，使展览本身成为具有争议的场所。
在上期“分解2022”年度特辑中，Art-Ba-Ba对去年国内当代艺术机构的生态变化进行了梳理和回顾。在本期内容中，我们将聚焦2022年度在中国本土发生的群展，邀请了策展人与写作者于渺、龙星如、王姝曼、东门杨、缪子衿和王凯梅与我们分享他们视角下关注的展览和相关议题，谈及以艺术展览为媒介的社会活动对现场经验下的知识生产/获取和传递起到的推动作用，并尝试挖掘围绕展览展开的批评空间，以及该展览的发生和它所面临的转向于当下时代境况的意义所在。
于 渺：
“你进入了一个语言和图像对峙共生的宇宙，徘徊在宇宙入口的是梦游者、炼金士、编织者、巫师、设谜者和解谜人。所谓的艺术家、作家和诗人不过是这些身份的掩护。”
2022年的你好像失去了语言。心中隐隐的痛感掺杂着浑浊的困顿，难以言明。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你走进北京友谊商店，首届北京双年展正在这里开幕。一进大门便闻到一股陈年家具和茶叶混合的气味，那是国营老店幽然不散的魂魄。你看见一位领导正对着媒体信誓旦旦，“我们要打造的是一个有气质、有调性的商业空间！”你赶紧绕道而行。上了三楼，双年展的策展人都聚在那里，脸上个个挂着疲惫。“昨晚布展布到几点啊？”一句问候足以激起吐槽的涟漪：资金少、不断改期、换场地、匪夷所思的审查、被撤作品。。。。。。你深知这又是一个 “太费策展人”的双年展。你也曾被这类本土双年展耗费过，直到气血全无。不管怎样，认真看展才是对策展人最好的致敬。你转身进入申舶良策划的展览单元“幻方：艺术与文学的互映”。墙上的展览前言说策展人“邀请了近30位（组）艺术家，他们皆受到文学阅读或书写的启发，在互映关系中激发艺术与文学的对话”。幻方这个意象是个巧设，它既是河图洛书的数字布阵、文本布局的缩影，也是中国古代城市空间的原型。这些关联使得“幻方：艺术与文学的互映”具备了宇宙观的思想底色。作为当代艺术展览，这并不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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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艺术双年展主展览单元”
“幻方：艺术与文学的互映”
策展人：申舶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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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商店，北京
2022.12.31-2023.3.21
上图：“幻方：艺术与文学的互映”展览现场，2022，北京友谊商店，北京
下图：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虚构》于“幻方：艺术与文学的互映”展览现场，2022，摄影：杨灏
展览的空间始于一条T型的走廊。 墙上的展览平面图与明清北京的城市图非常相似。是的，这条走廊所呼应的正是北京正阳门的“天街”。明清时期，从正阳门到天安门的空间并不是今天的广场，而是一条漫长的甬道，与长安街形成T型。紫微星的气脉由此下沉至北京的中轴线，传导入紫禁城。如果说紫禁城被设计成一个浓缩的宇宙图谱，那么天街便是步入宇宙的通道。对应着这一空间模型，展览的T型走廊引你进入一个书写和图像对峙共生的感性宇宙。首先，几组作品颇具仪式感地置于走廊两侧，呈现出不同种写作的本体状态。阿彼察邦的影像《虚构》聚焦一只握笔的手，在晦暗的灯光和飞虫的干扰下记述下一段隐秘的梦境。 写作者用语言破解梦境，也让语言重新成为谜语。在梦境和现实的彼此干扰中，人与不同生命体共同书写着虚构。 毗邻阿彼察邦的是包慧怡和苏予昕的“互映之交”。以包慧怡的诗集《我坐在火山的最边缘》为底本，艺术家苏予昕用火山灰等矿物质制成颜料堆叠出火山的样貌；诗人包慧怡则根据苏予昕的画面再次进入精神地貌的诗歌探险。诗与画之间的穿梭亦是多重地层和意识之间的穿梭。无论是投射在玻璃屏幕上的笔触，掷出的如尼石卜筮，还是虚空中打捞经纬的编织，这些不同种形式的书写提纯生命经验，也呈现着语言自身的意志。徘徊在这个宇宙入口的是梦游者、炼金士、编织者、巫师、设谜者和解谜人。所谓当代艺术家和作家只不过是这些本质身份的掩护。
上图：娜布其，《线头》、《对称（居所和墓室）》、《我们》于“幻方：艺术与文学的互映”展览现场，2022
下图：张如怡，《试片》、《水泥沙漠》、《无机的阅读》于“幻方：艺术与文学的互映”展览现场，2022
进入主厅，空间里依然遗留着上世纪家居精品屋的残骸。欧陆壁纸、灰泥吊脚线、玻璃墙的格子间，无一遵循白立方展厅的空间范式。策展人将精品屋转化为一个个细腻幽微的书写空间，让艺术家与写作者共振出互映的“情节”。娜布其的雕塑和陈思安的小说在呼应和错位中产生微妙的关联；张如怡与作家btr的合作营造出人工与自然彼此入侵、日常与虚构彼此相生的有机体。不同格子之间的明暗、虚实形成微妙的对峙，如同幻方中数字间的能量流动，亦如诗的断句与开合。艺术与文学的共振方式不仅体现于艺术家和作家之间的合作，也显现于艺术家对于文学文本的挪用和编织。潘涛阮的《成为冲积层》围绕着湄公河展开，主人公的三次轮回转生与湄公河相缠绕，穿过泰戈尔《园丁集》、杜拉斯《情人》、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和高棉民间故事中的文本漩涡。河水裹胁着鬼魂、图像、喘息声、字符和只言片语，在泥沙中冲刷堆积，共同成为湄公河的沉积层。
上图：潘涛阮，《成为冲积层》于“幻方：艺术与文学的互映”展览现场，2022
下图：常羽辰，《珊瑚辞典（捕获）》于“幻方：艺术与文学的互映”展览现场，2022
你在万花筒般的展览地貌中流连，渐渐读出了一片隐形的海。常羽辰利用马来西亚金之岛上的珊瑚骸骨为马来语编织了一套书写系统。她做了七张网捕获七个珊瑚骸骨组成的句子，悬垂四处。网捕获的是不仅仅是语言，更是被语言所摄入的七具魂魄。你想，如果按照古英语和古冰岛语的迂回表达法(kenning)，这片隐形的海也许可以叫做“珊瑚之语”。
“幻方”营造的是一个语言和图像对峙共生的浑然宇宙。申舶良不仅提示了文学对于艺术家的巨大影响，也以策展实践推动着艺术家和写作者的相互浸润和彼此成为。你走出友谊商店， 新的一年已在门槛。你感慨细腻幽微的文字依然能推动润物细无声的改变，你确信写作依然是你得以幸存的生命技术。你仰望夜空，古星河的深处传来微微的颤动，那也许就是科幻作家特德·姜和艺术家Allora &Calzadilla在《大寂静》中所讲述的宇宙元音。伴随着这亘古的能量，你轻轻地说，“谢谢。新年快乐！”
龙星如：
展览中对“技术时间”和“技术外时间”的穿插和交织，提供了一种在时间线上自由跳动的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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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出个未来：区块链中的时间多重性”
策展人：毕昕
艺术家：塞萨尔·埃斯库德罗·安达卢兹 & 马丁·纳达尔，西蒙·丹尼（与吉尔·特沃多夫斯基及Cosmographia合作），eeefff，郭城，海伦·诺尔斯，李紫彤，刘窗，Nascent（保罗·赛德勒&马克思·汉普郡，与艾米·爱尔兰合作），尤里·帕蒂森，施蕊妮
现代汽车文化中心，北京
2022.11.17-2023.3.21
“飞出个未来：区块链中的时间多重性”展览现场，2022，现代汽车文化中心，北京
这个展览对我来说的迷人之处在于提出“时间”作为一种技术建构物，其所呈现的纹理——计时措施的历史似乎不那么有争议，但时间计算和时间管理的技术化历史已经渗透在全球化资本主义控制机制和当代技术的肌理中——这通常是被忽视的。展览拨开围绕区块链的诸多风靡语汇和乐观主义想象，探向了这项“流行技术”背后认识论层面的扰动：如果离散的以太坊区块是一个高斯计时器（Takens Theorem在“Gaussian Timepieces”对此进行了很好的描述），如果算法时间是一种“概率”，那很多以时间为基础的现象——从劳动、金融再到情感——是否也会对应变化？我个人其实很享受展览中许多作品所暗示的不稳定性，一种技术（或者说被特定技术所生产和标记的“时间”）的“退出”或者“偏离”：比如《时间承继主义（机器时间）》通过改变计算机中的石英晶体的振动频率，去改写物理硬件层面的“机器时间”，似乎又呼应古代神秘学中石英被用来治疗灵魂的传统。《苦特币》（个人最爱）则试图用一台旧式计算器“挖矿”，将挖掘比特币所需的时间增加到几乎无穷大。许多作品中出现的对“技术时间”和“技术外时间”（比如神秘学中的时间）的穿插和交织，也提供了一种在时间线上（或者时间模式之间）自由跳动的潜能。
对后人类/非人类/不止人类的思考不是一种立场宣称，讲述它而非简单地声明它，是更为考验的一件事。
③
“北京艺术与科技双年展 (BATB)
“合成生态”
798 CUBE，北京
2022.10.28-2023.1.31
北京艺术与科技双年展 (BATB) “合成生态”展览现场，2022，北京798CUBE，北京
这是我今年看的一个比较综合性地思考自然、生态、生命、气候等议题的展览。从我自身所关注的领域来说，也是一次和许多关注许久的作品邂逅的机会，如拉尔夫·贝克尔 (Ralf Baecker) 的新作和亚历山德拉·黛西·金斯伯格 (Alexandra Daisy Ginsberg) 的《替代》。当科技艺术类话题展览中的后人类/非人类视角变得为我们所逐渐熟知时，我更关注展览如何去对这些议题具体展开，提供了怎样的叙事线索。对后人类/非人类/不止人类的思考不是一种立场宣称，讲述它而非简单地声明它，对我来说是更为考验的一件事。
“合成生态” (Sythetc Ecology) 虽然处理的话题极为庞大，但仍然给予了足够多的感性材料——不论是梁绍基作品中细密的蚕丝，还是派翠西亚·匹斯尼尼 (Patricia Piccinini) 作品中科幻式的现场搭景，抑或厄休拉·比曼 (Ursula Biemann) 影像作品中在林间穿梭的镜头。这种感性体验在德国里米尼纪录剧团 (Rimini Protokoll) 的《双赢》中被推向了一个小的峰值。“当其他一切都崩溃时，水母将是唯一的幸存者。”这部思辨式的小剧场作品将观众关在密闭空间里，水母在两侧的观察者之间游动，既是注视者也是被注视者。耳机中的独白、精准的时间调度和“水母”-“人”视角的无缝切换，让我有一瞬间诚然忘却了自己究竟是以人的眼睛，还是以水母的角度，在理解世界。
王姝曼：
个体经验所罗织的“宏观风景”是否恰使“差异性风景”可能带出的困境思考被忽略？
当收到这次约稿的时候，我在脑海里走马灯似地过了过去年看过的展览，却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这一年都处在心浮气躁且丧气的状态里，观看艺术的时间少得可怜。也正是这个原因，我下意识地将记忆拉回到“四月之春”还未抵临的时间点。
阿那亚海滩的沙石
图片由王姝曼提供
2022年的三月，阿那亚海面的浮冰已全数融化，而海边依旧寒冷。除了零星的游客，只留下推土机的在海滩上忙碌地作业。彼时，我望着这些推土机将均质的沙子层层铺平，心里暗自嘀咕：有多少人知道，阿那亚海滩的沙石是从海南空运而来的？可以想像，阿那亚红极一时的广告标语——“人生可以更美”定吸引着生活在北京的新中产阶层 [1] ：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堵在三环时，人们或多或少会念及这道关乎“人生所有权”的美好承诺，即便这道承诺所兑现的不过是被空运来的海景沙滩和高价支付的向阳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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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视景观：一段关于所有权的旅程”
策展人：方言
艺术家：瓦希柯·查赫齐亚尼（Vajiko Chachkhiani）、刘雨佳、覃小诗、艾丝利·乔乌肖鲁（Asli Cavusoglu）、沈莘、苏郁心、苏予昕、王卫、钟云舒
北戴河·UCCA沙丘美术馆，秦皇岛
2021.12.04-2022.8.14
“后视景观：一段关于所有权的旅程”展览现场，2022，北戴河·UCCA沙丘美术馆
展览“后视景观：一段关于所有权的旅程”便是发生在这个“以价换景”的度假胜地中，并围绕星球、地景、私域三种维度下的风景展开讨论。当论及星球尺度下的风景，后人类主义似乎成为了绕不开的坐标，对此加以辨识，其所延伸的多向分支里存在着明显相左的两种倾向——“以生物哲学解构人类中心主义”对立于“以开放技术实现超人类可能”。[2] 借此观看艾丝利·乔乌肖鲁 (Asli Cavusoglu) 的培养皿装置《深溺排放》（2021）——以海洋不速之客的入侵繁殖隐喻人类对生存空间的侵占，以及覃小诗的游戏装置《风景喂养器》（2021）——虚拟界面中的人类与具备灵性的风景交换生存空间。两者先后以“生态位 (niche)”和“技术义肢”两个视角松动“人类本位”的概念，在此变得重要的是，人类与非人类行动者之间的关系，以及人类在“共同世界”中所处的位置。[3]
苏予昕，《敞开的山脊 (象鼻隧道) 》，2021
沙、珊瑚沫、白糖、水晶沫、硫磺、青金石灰、紫草色淀、人造镉绿、蜃灰与其他手工颜料于木板上
130 × 225 × 5.4 cm
在展览重新激活“共同世界”的位置关系之前（假定这里存在一个共同世界），我们不妨先看到一个语言学层面的问题：无论是“后-视景观”，还是“后-人类”，亦或是我们身处的“后-疫情”时代，前缀“后”的反复使用使语义愈渐饱和，继而显现出能指的含混——其究竟是在分割具体的时间，还是在分离抽象的状态？其在此亦暗示着共生想象陷入与之相似的辨识困局中。我猜测，或许是为了避免（或逃避）人类认知限度所带来的惯常失语，苏予昕的“环太平洋风景计划”被策展人目的明确地放入隔室。艺术家以其家乡独有的矿石泥土作为绘画材料，从地球物质史的视角将思考转向风景与物质的起源以连接到更为具象且古老的力量。临近悬吊着的装置《脚踏实地》（2021）中则把目光拉回到日常的尺度中，这些日常器具的构造和连接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非稳定的状态。这让我联想到福柯在词源学层面对“不规则事物”作出的概括，即事物被如此相互不同地停放、安置和排列在场基中，以至于不可能……在它们的下面限定一个共同的场所。[4] 之于“共同的场所”所提列的质疑在展览后半部分被进一步转化为对“共同的存在”的诘问。也便是此刻，展览从抽象的风景讨论走向了更为具体的风景辨识。沙玛 (Simon Schama) 和米歇尔 (W.J.T. Mitchell) 提出的两套风景研究方法（历史追溯/意识形态还原）交叉显现于苏郁心在日本山口县，沈莘在泰国瑶亚岛以及刘雨佳在中国新疆所展开的风景调研中。[5]
沈莘，《温暖期》，2018
单频彩色有声影像装置
34分钟
诚然，这三件影像拆解了不同地点的风景价值与土地所有权的关联，但当进一步了解艺术家选择拍摄地点的缘由时，之于影像外部的问题浮现，即作为“游者身份”的创作者是如何接近他/她所观察的地点并将其凝炼成一个可供共同观测的视域内图像的？共同的经历、价值观或目标催生出的同一性又是否能够成为共同体的划分指征？这些问题亦时刻潜伏在展览中，以至于当我们回看策展人在前言里提出的问题：“如何审度全球视域中的风景？又如何思考我们所在的世界以及生活于其中的我们？”我不禁在想——个体经验所罗织的“宏观风景”是否恰使“差异性风景”可能带出的困境思考被忽略，比如阿那亚其自身所涉三地——河北（阿那亚所属之地）、北京（阿那亚所邻之地）、三亚（阿那亚所仿之地）的差异性如何显影中国疆域内的所有权部署问题。然而遗憾的是，疫情防控的结束和气温的回暖或得以挽回阿那亚（文旅地产园区）的旅游业颓势，却再难留住文旅地产版图曾为批判性思考和自由创作留下的空地，又何能再谈及“疆域”。
东门杨：
从文献出发，被文献框定，由文献推演。
⑤
“贮藏”
策展人：杨紫
艺术家：蔡坚、蔡泽滨、韩梦云、何迟、胡力维、黄宇兴、金浩钒、刘卫、刘晓辉、唐永祥、陶辉、王光乐、王墒、王兴伟、韦嘉、魏晓光、谢南星、谢其、忻慧妍、熊佳翔、闫冰、曾浩、赵要
麦勒画廊 (北京)
2022.06.05-2022.08.07
“贮藏”展览现场，2022年，麦勒画廊，北京
杨紫为展览“贮藏”准备了三个文本，也是仅有的三件挂在展厅墙上的物件，艺术家的画作、影像反而全部被安置在可推拉的货架之上。从某种程度看，“贮藏”更像一个文献展，从文献出发，被文献框定，由文献推演。首先是“与王光乐对谈”，一次概念的借用与挪移，确定了展览的整体布局，将所有架上的创作一视同仁地塞进“贮藏”空间，目的是努力协调气魄很大的作品与容易被吞吃的作品间的平衡，以完成机构交付的任务与使命。其次是“匿名藏家自述”，收藏者的内心独白点明了“贮藏”所提炼出的展品的调性。无论多么叹为观止的创作只要进入收藏序列，就仿佛被塑封塑化的美馔佳肴，要的是保质和保值。最后，“水晶吊灯的小说”才是整个事件的内核。杨紫借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心象”，编织了一个卡夫卡式的故事。女演员着了魔，被自己幻想出的舞台上的枝形吊灯控制，即使离开剧场，吊灯也形影相随。策展这个行为本身就像对心魔的召唤与事后竭尽全力的摆脱。“枝形吊灯”会成就你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也会纠缠不休，在你身上停留下来，固化、凝滞成一股死气。策展也许是在构建与打破之间寻找一种平衡。一味按规矩办事不可取，但仅是去破坏自身又不能成立。
这是一个需要舔的展览……这种感知方式不仅针对接受它的观众、创作作品的艺术家，就连策展人也一样参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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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颊上的舌头”
策展人：谢南星
艺术家：苗妙、陶辉、张移北、钟云舒
当下艺术空间，北京
2022.06.18-2022.9.18
“面颊上的舌头”展览现场，2022年，当下艺术空间，北京
舌头要伸出特别长才能耷拉到面颊，左摇右摆，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感知面前的世界。因此，这是一个需要舔的展览，图像是沿着味觉打开的，只有在味蕾炸开的瞬间，才能捕捉到确切的讯息。且这种感知方式不仅针对接受它的观众、创作作品的艺术家，就连策展人也一样参与其中。我见到一张谢南星布展中的照片，他像虾米似的躬着腰，为参展作品绘制淡黄色的投影，手里握的滚刷就像从嘴里伸出的舌头，贪婪地扩张每个味觉神经元，感知展厅中所有异样的气息。张移北开水壶上的藕，置入双耳铜锅的滋味；钟云舒汗水滴洒的人生跑道，水杯、毛巾、悬着的帷幕，紧致的荷尔蒙；苗妙的风景，无论是山间、黄昏，还是月球，所见的色彩都仿佛蒙着玻璃纸的“酸三色”水果糖；陶辉的情感图册，在时间如同在距离上一样遥远的朋友的声音，音乐贺卡般传出，像一道久未食用的家乡点心，吃来五味杂陈。很早以前，有个叫马建的画家写过一篇小说《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这行为举止原本是西藏人见面问好的方式：打照面相互伸出舌头给对方看，舌苔暴露在空气之中，交换着彼此细微的感官讯息。整个故事就像谢南星搭建的展览，紧凑奇幻，像是用舌头写就的，穿插着绿茵的交感和青铜的体味儿，浸透着凭空的恐惧、妙不可言的相逢。
缪子衿：
我不知道新锐的策展语言该是什么样子，而今天我们之所以重聚在艺术现场，或许是出于对尚未命名实践形式以及与之伴随的人事物的迷恋。
首先要对Art-Ba-Ba的编辑和读者坦白一件事，6月从上海润回北京的我，并没有在7月-10月跑去南京、上海观看以下两个想和大家分享的艺术项目发生的现场，那时候担心被弹窗而不是错过哪个必看的展览。好在大部分体面的艺术机构会围绕展览策划线上活动、制作回顾视频或图文推送，让我们没有错过太多内容。
⑦
“悬梯计划”第一回
艺术家及其呈现项目：
郭城：“公园”、
林科：“西方美术馆”、
施政：“慵懒的机器”
四方当代美术馆，南京
2022.07.22-2022.10.16
“悬梯计划”展览现场，2022，四方当代美术馆，南京
上图：郭城，“公园”
中图：林科，“西方美术馆”
下图：施政，“慵懒的机器”
“悬梯计划”第一回邀请艺术家郭城、林科、 施政在四方当代美术馆的三层展厅呈现三个平行的个人项目：“公园”（1F）、“西方美术馆”（2F）、“慵懒的机器”（B1）。他们的线上讲座分别以“痕迹纠缠之地”、“在空间中预览”、“漫游者的虚拟景观再造”为副标题，向观众介绍自己的阶段性创作与思考。林科在录制中的腾讯会议共享屏幕的方式如同借助录屏软件记录自己即兴调度电脑桌面文件夹的表演视频，艺术家乱中有序地分析作为一个“项目”、一个“展览”、一个“看图软件”、一个“结果”的“预览”概念，如何产生无中生有的艺术创作与展览制造的生产力。他的“西方”美术馆在“四方”建筑中最接近天光的那一层让调整亮度与透明度、散发屏幕背光的虚拟图像脱离二维世界、抵达三维实体空间。郭城的在阿姆斯特丹完成的驻留项目“一个被恰当重塑的过往”通过在地的调研挖掘填海造地这一介入自然的人工行为可被修复的路径，而《抽象神谕生成器》 以可视化的随机数生成装置为观众提供接地气的占卜服务。施政的系列作品基于模拟与机器视觉，严肃或荒诞地增强人类感知现实的视听体验，通过技术赋予彼此参与未来的权力。
听线上讲座“林科，西方美术馆：在空中预览”时的截屏
图片由缪子衿提供
⑧
“油罐玩家艺术节2022”
油罐艺术中心，上海
2022.10.04-2022.10.06
“上海玩家艺术节2022”现场，2022，上海油罐艺术中心，上海
“油罐玩家艺术节”创办于2019年，以展览+市集、美食、音乐、涂鸦、潮流文化的形式，串联公众与来自不同领域的实践者 。正职为艺术家、策展人、画廊主、藏家的从业者在近两年的“艺术专家门诊”、“艺术拳力榜”将身份临时转变为答疑解惑的大师、同台竞技的选手。今年的艺术节更像是开放工作室的盛会，观众在现场可以浏览艺术家创造性地使用三面展墙搭建房间的差异化玩法。开幕当天，我的朋友圈被郭鸿蔚在其“贤者时间”展位中邀请“画中人”——常永萍老师傅带来的平衡车表演刷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热播于抖音快手平台的哪吒可以下凡。亲自坐镇展位的林老板从三个方面展示了内心的、虚拟的、现实身份的林奥劼。秦观伟延续在彩钢板表面刮擦的雕塑语言，让观众随意选择现成的画笔、砂纸、锥子、锤子等材料，对作品进行不同程度的破坏，转交艺术家的表达权。在“艺术家车轮谈话”中，郎港澳口头描述了一堵切开三个小洞窥探自己作品的柔性墙面。与此同时，我在北京重新翻阅2016年乔空间举办的“工作室”群展出版物，访问另一个呈现艺术家工作方法、状态的后台。
郭鸿蔚：“画中人”常永萍平衡车表演现场，2022
作为有点社恐的独立策展人，我会关注机构内外策划的艺术家个人项目，比如泰康空间发起的“51平方”（1F）、“日光亭”（2F）、“露台”（3F），UCCA推出的“由……策划”、“新倾向”、“新现场”系列展览与公共实践。展览作为媒介，展厅是的艺术家工作室“免预约”的延伸。“悬梯计划”和“油罐玩家艺术节”在群展中推出了一个个细致打磨、鲜活而有温度的个案，让“一群人一起认识了另一群人”。我不知道新锐的策展语言该是什么样子，而今天我们之所以重聚在艺术现场，或许是出于对尚未命名实践形式以及与之伴随的人事物的迷恋。
王凯梅：
一份心率失常的艺术展览心电图——民主不只关乎选举，艺术的自由表达才是文明程度的体现。
2022年岁末，当跨年的烟火在中国大地热烈地燃放，可能所有人都在默默祈祷或高声祝福：再见，2022年，再也不见！如果拿艺术展览数量的心电图来展示过去一年艺术界的生命体征，我们看到的恐怕是一个年初正常搏动，当中微弱喘息，到下半年井喷式冲顶和年末再度衰竭的心率失常的患者的心跳曲线。在推迟、取消、择日再开等等字眼笼罩下的2022中国艺术年，顽强地用展览抒发了人世间的失落与希望，焦虑与兴奋，愤怒与喜悦，迷惘与憧憬。
⑨
“光·合作用三 - 神话制造者”
策展人：Inti Guerrero、黄子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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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馆当代美术馆，香港
2022.12.24-2023.04.10
“光·合作用三 - 神话制造者”展览现场，2022，香港大馆当代美术馆，香港
⑩
“狂迷日记”
策展人：郑家醇
艺术家：Haneyl Choi、布布·哆·拉·玛德莲娜、Guhit Kulay（Maria Christina Castillo Anire、Cristina Balao-as Cayat、Jonalyn Macalalad Molina、Marilyn Santiago Lopez）、何子彦、玉里·坎萨库、金斗眞、陆扬、莫育权、森村泰昌、阮心蓝、嶋田美子、单慧乾
Para Site艺术空间，香港
2022.12.10-2023.02.26
“狂迷日记”展览现场，2022，Para Site艺术空间，香港
摄影：黄思聪 (Felix Wong)
最近的看展记忆，年底在香港的两个展览：香港大馆当代美术馆的“神话制造者”和Para Site艺术空间的“狂迷日记”，一个关注酷儿主题，涉及身体政治的维权运动在亚洲地区经历的历史变迁的艺术表达；另一个探究追星文化的内涵，炫目的K-Pop偶像组包裹的社会煽动性。在港岛殖民时代遗留的监狱和营业中的殡仪馆为邻居的艺术空间与这两个展览的相遇，至少让我看到文化审查在香港保持的尊严。民主不只关乎选举，艺术的自由表达才是文明程度的体现。
⑪
“河流脉搏——穿越边界交叠的世界”
策展人：格布、张涵露
艺术家：陈萧伊，程新皓，崔建，夏本度·德，吉特拉邦·凯康姆，林索占利纳，苗文翻译局，無名营造社，南塔瓦·努班查邦，潘涛阮，萨望翁·雍维，张世明，张晓明，资佰
广东时代美术馆，广州
2022.07.02-2022.08.28
“河流脉搏——穿越边界交叠的世界”展览现场，2022，广东时代美术馆，广州
以珠江三角洲为起点，广州是我在2022年上海解封后的第一个目的地。广东时代美术馆的展览“河流脉搏——穿越边界交叠的世界”带我穿梭于湄公河沿岸多重社会因素与生态、人文共同编织的历史疆域和当代边界，走进河流串联起来的历史神话和当代事件。然而，从湄公河出发的穿越边界的重叠世界却就此打住了一个艺术机构的此间生命。走在资本最前沿，20年蓄力推进亚洲城市文化生活的广东时代美术馆，终于倒在了资本干涸的冲刷地上。昔日的龙舟在珠三角的艺术河流中的搁浅，给南方的河岸留下难以弥补的潮湿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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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辈”
策展人：王懿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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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AP艺术中心，上海
2022.08.07-2022.09.25
“吾辈”展览现场，2022，SNAP艺术中心，上海
另外，于2022年8月开幕的两个以代际为线索，梳理中国当代艺术史的展览引起了我的关注：王懿泉在上海召集了30余位和他一样80年代出生的艺术家，推出题为“吾辈”的展览；在北京，崔灿灿用电子色，网络化，时尚消费和科幻散文与全球身份，将90后艺术家概括在“断裂的一代”的展览中。“吾辈”的标题让我禁不住想到用英文书写“吾国与吾民”的林语堂，民国学者运用文学促进西方对中国的认知，并将其视为中国知识分子之己任。如果说80后的中国艺术家还存有某种与社会更大局面共谋出路的责任感，在他们的弟妹那里则体现为被光谱和图层修饰出来的，或者更多的是与他们身份经历相关联的个人选择和娴熟的国际流行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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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的一代”
策展人：崔灿灿
艺术家：费亦宁、郭宇恒、侯子超、刘昕、马海伦、蒲英玮、史莱姆引擎、孙一钿、王梓全、袁可如、张季、张移北、张月薇、张子飘
松美术馆，北京
2022.08.20-2022.12.04
“断裂的一代”展览现场，2022，松美术馆，北京
中国艺术界似乎总是热衷于以年龄为界的归类，然而，对于最多是个处于“中年大哥”年龄阶段的中国当代艺术发展时间，这样的艺术史梳理在今天加速运转、朝令夕改的社会环境中，或许会成为挥出去的无效拳，在很大程度上局限了我们看待、观察、理解和分析当今在中国全新涌现出的艺术创作和艺术现象的视野。也许，“断裂”这一词在2022年更为恰适地描绘了整个中国当代艺术的处境——中国艺术家在国际群展中的出席寥若晨星，中国艺术届的动态终于登上国际媒体头条，还是因为两个前后取消的艺博会。
注释：
[1] 此处的“新中产”指的是普遍意义上的中国第二代中产阶级（G2），G2出生于1980年代中期以后、中国经济开始腾飞的时代，大多数是家中独生子女。他们的父辈经历过物资匮乏时期，消费心态比较保守。相比而言，G2自信且思想独立，其消费行为也体现了这种独立性。而中国第一代中产（G1）消费群，即被划定为生于1968年到1987年之间的人群。参见网址：https://www.mckinsey.com.cn/mapping-chinasmiddle/
[2] 在此补充例举这两种倾向的理论支撑：Eugene Thacker, “Biophilosophy for the 21st Century,”in Resisting Biopolitics, ed. S.E. Wilmer, Audronė Žukauskaitė, (New York: ImprintRoutledge, 2015): 135-146; Ray Kurzweil, The Singularity Is Near: When Humans Transcend Biology, (New York: Penguin Books, 2005).
[3] Karen Barad, Meeting the Universe Halfway: Quantum Physics and the Entanglement of Matter and Meaning,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 2007), 136.
[4] [法] 米歇尔. 福柯. 词与物——人文科学考古学
[5] 西蒙·沙玛 (Simon Schama) ：“在传统视觉层面之下进行挖掘工作以恢复潜藏于风景皮表之下的神话和记忆脉络。”详见于Simon Schama, Landscape and Memory,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1995), 14；W.J.T.米歇尔 (W.J.T. Mitchell) ：“将风景当作一个记忆缺失和记忆擦除的地方加以研究。”详见于[美] W. J. T.米歇尔. 风景与权力[M]. 杨丽、万信琼 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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