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灶 || 薄松年：《中国灶君神祃》

《中国传统民艺：中国灶君神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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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松年著：《中国灶君神祃》，人民美术出版社，2021.9

系列简介

“中国传统民艺”丛书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著名美术史论家薄松年先生生前最后一套系列性学术著作，是2020年国家出版基金项目。中国传统民艺年画有着悠久的历史。年画中记录了多姿多彩的生活景物和民俗事象，包含了大量的小说戏曲和民间传说为主题的内容。这些年画不仅为研究民间文艺提供了丰富的资料，众多的神佛形象更是了解民间信仰的重要途径。年画的生产和使用与节日风俗的结合情趣盎然，也是民俗学的研究课题。丛书共3册，15万字，约500张图片，精选了历代的门神、娃娃戏、灶君神祃图像，以清代民间印制者占多数。尽管不可能概括其历史全貌，但作者以题材为主线，力争收进不同地区、不同类型、艺术质量较好的作品。介绍其创作背景，研究其技术材料，探讨其形式技巧，力图全面立体地呈现中国传统年画这一艺术样式的艺术魅力与文化价值。

作者简介

薄松年，生于1932年，2019年4月去世。河北保定市人。新中国成立初期曾从事农村群众文化工作。1952年入中央美术学院学习，1955年毕业后留校担任中国美术史教学工作，曾得到著名美术史家王逊先生指授。长期致力于中国绘画史及民间美术研究。曾获文化部及中国美术家协会联合颁发的年画研究奖。曾任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年画艺术委员会委员、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故宫博物院古书画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

内容简介

本书是“传统民艺”系列中的一本。灶神又称灶王爷，灶君，灶君司命。中国民间传说灶神每年腊月二十三晚，上天汇报，正月初六返回人间。是神话传说中等级低的地仙。古时中国民间每逢初二、十六做福，祭灶做祃寄托了中国劳动人民一种祛邪、避灾、祈福的美好愿望。本书是了解中国传统民艺不可或缺的宝贵资料。

文章摘选

序言

祭拜灶神（民间或称灶王、灶君）是中国极为古老的民间信仰，普遍流行于南北各地及某些少数民族地区，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形成富有特色的民俗活动，也产生了大量有关灶神的民间传说、戏曲及灶君神像。探讨灶神信仰的发生、发展与演变，对有关灶神的民间艺术品(特别是灶君神像）进行全面搜集和整理，是中国民俗学和民间神像艺术研究中一个重要又有趣的课题。本文即拟在整理文献资料及民间灶神像的基础上对有关问题进行初步探索。

一、灶神祭拜的发展与演变

起源于对火的崇拜

灶神信仰在中国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它最早应起源于远古时期原始人对火的崇拜。处于洪荒世界的先民，时时会受到野兽的侵袭和饥寒的威胁，在艰苦斗争中以图生存，但自从发现并掌握了用火的方法，生活面貌遂大为改观。火给人们带来了温暖与光明，也驱散了凶猛的野兽，还可用以烧荒辟地和烧造陶器。人们学会了用火烤煮食物，从而改变了茹毛饮血的状态。在陕西西安半坡村新石器时代村落遗址的房屋中，灶火被安置在住室正中，可以想见那时人们对火的重视。远古时代，对人们来说，火充满神秘感。当时的人们认为万物有灵，从对自然的崇拜发展为对火神的崇拜，进而产生灶神崇拜。翻开先秦两汉的典籍，犹可看到早期火神与灶神是合而为一的迹象：
　　

孟夏之月……其祀灶，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祀灶，祭先肺。（《礼记·月令》）
　　故炎帝于火，而死为灶。（《淮南子·汜论训》）
　　颛项氏有子日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风俗通义·祀典》引《周礼》）

　　以上资料清楚地显示出汉以前灶神是古代对火做出贡献并有功德于民众的人物。炎帝即传说中的神农氏，因以火德天下，故祀于灶；重黎曾任古代帝喾高辛氏的火正“祝融”，由于他的功业出色而光融天下，后世祈为火神，并转化为灶神。这种火神、灶神兼祭的风俗延续很久，春秋时尚有燔柴于灶的祭祀。但由于饮食文化日益发展，灶神逐渐与火神分离而成为对饮食做出贡献的“先炊之神”，因而有“黄帝作灶，死为灶神”之说。或谓灶神系女性，这可能是原始母系氏族社会的遗存，因为那时都是由女性肩负掌管火种的重任的。
　　祭灶是古代重要的典礼，从周代起被列为国家法定的“五祀”之一。古书对“五祀”的内容记载不尽相同，大体包括了对门、灶、土地、路、井等的祭祀，都与民众的生活起居有着密切的关系。

灶神主宰人间祸福

秦汉之际，由于神仙思想的发展，灶神又由火神、先炊之神的职能转化为主宰人间祸福之神。汉武帝好神仙，方士李少君献言“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金”，汉代阴子方于腊日以黄羊祀灶，因而其子孙昌盛，皆居高位。《淮南万毕术》中更认为“灶神晦日归天，白人罪”，可见那时灶神已被赋予上天派往人间监察善恶的使命。东汉以后，道教开始流行，灶神成为道教神祗，葛洪《抱朴子内篇·微旨》中谓“月晦之夜，灶神亦上天白人罪状。大者夺纪。纪者，三百日也；小者夺算，算者，三日也”。由于灶神的奏事，作恶的人要遭到减寿的惩罚和报应，故灶神掌握着司命大权。灶神姓氏在汉代以后也有了新的变化，东汉许慎《五经异义》中已有灶神“姓苏名吉利，妇姓王名抟颊”之说。《杂五行书》中认为“灶神名禅，字子郭”。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中更有了进一步发展：“又姓张名单，字子郭。夫人字卿忌，有六女皆名察洽……其属神有天帝娇孙、天帝大夫、天帝都尉、天帝长兄、硎上童子、突上紫官君、太和君、玉池夫人等。”灶神从东汉就已配上夫人成为对偶神，至唐代更有了众多眷属和属神队伍，监察人世、奖善罚恶、主宰福寿的职能也更为清楚，后世民间灶神的雏形已基本形成，特别是张灶王的姓氏一直为后世所遵依。

双座福寿灶君 30cm×21cm 山东潍县杨家埠

此图为双座灶君神祃，人物较多，除捧罐童子、掌案侍吏外，还有手执“福”“寿”字之属吏。楹联两侧有炊食做饭之妇女，神祃两侧又有图绘八仙形象之装饰，吉祥喜庆气氛更为浓烈。全幅用红、绿、黄、紫等色套色，唯灶君及夫人面部用人工点胭烘脸，予以特别加工，使主神之形象更为端庄突出。

灶君神祃就贴在锅台旁的墙上，两旁配有红纸对联，由于神祃上方张贴悬挂了三张“灶帘”（彩色的刻纸，俗称“挂钱”），使我无法看到灶神的面目。大人的告诫挡不住我的好奇心理，我背着大人掀开灶帘去看个究竟：那是一幅套金彩印双座灶神祃，灶王爷头戴礼冠，与穿戴凤冠霞帔的夫人捧圭端坐，两旁分列侍吏童子及八仙人，还有马匹、鸡、犬和聚宝盆等，好不排场。

麒麟送子三人灶君 30cm×23cm 山东潍县杨家埠

此幅神祃最上层为灶君及二位夫人捧圭端坐，神案前画一对乘麒麟的童子，后有天仙掌扇相随。下端为“皂君府”大门，门神手托缨盔并分别执鞭守卫，两侧又有侍者牵马。神祃上印有清代杨家埠北公义画店标记。灶神祃中刻印麒麟送子，反映了人们希冀家中人丁兴旺、早生贵子的愿望。门神手中之盔亦谐“魁”音，有加官晋爵之吉祥寓意。

双座灶君府灶君 25cm×19cm 河北武强

此幅为河北农村流行之双座灶君神祃。灶君及夫人捧圭端坐，神案前有童子及侍吏，皆手捧闪闪发光之财宝，正中置“天下太平”古钱。神祃两侧为八仙图案，上端装饰两龙、南天门及骑马报事功曹图像，空白处应套印节气表。神祃中特别夸张地突出了灶神夫妇的脸部，予人以强烈的印象，俗名“大脸灶君”。此作刻线朴拙而刚健，虽仅套以红、绿、黄三色，但却极为鲜艳明快，具有鲜明的民间版画艺术特色。武强县地处河北省中部，亦为北方重要木版年画产地，所刻神祃古朴粗犷，颇富乡土色彩。

每天照例对神叩拜并不能引起一个孩子的兴趣，然而一年一度的腊月二十三日祭灶却十分令人向往。一进腊月中旬，街上便摆出了售卖包括灶神在内的神祃和香烛的摊位，出售糖瓜、糖元宝的小贩也随之出现。二十三日是灶王上天奏报全家善恶表现的日子，这天晚上，对灶王像烧香设供、叩首祷告之后，将一年来被油烟蒸气熏得发黄的灶王像从墙上揭下，在灶神嘴上粘上一块糖瓜，然后用火焚化，希冀他老人家“上天言好事”，但是我最感兴趣的是在纸灰中寻找被烧得发黏的灶糖（据说吃了可治牙痛）。“糖瓜祭灶，新年来到！”祭灶拉开了庆祝新年的帷幕，给人带来喜迎新春的欢乐。

双座灯笼灶君 22.5cm×17.5cm 陕西凤翔

灶君与夫人正襟端坐，左右为手端仙桃之童男、童女，下部正中有灶马及鸡、犬，上部横额为“丙丁宫”，两侧悬挂灯笼及印架。此作线描朴拙刚健，以朱红、大红及黄、绿对映套色，与袍服大片黑色相衬，显得鲜明艳丽而富有装饰效果。

光阴荏苒，转瞬间已度过几十年的岁月，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也进入耳顺之年，往事如烟，从前的不少事已逐渐忘却，但那富有浪漫情调的祭灶风俗却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那五彩绚丽的灶神祃突出的形象、对称的构图、图案化的装饰对我的审美起着强烈的感染作用，一直诱发着我对民间艺术的强烈兴趣。

单座定福灶君 38cm×24.5cm 天津杨柳青

此幅彩色套印灶君神祃为北方流行之独座标准样式。灶神戴莲花冠、着礼服，捧圭端坐正中，两旁排列侍吏及童子，案前有聚宝盆及鸡、犬。神祃上端加印农历节气表，以天津杨柳青一带所刻印者为最精，所印灶君神祃不仅五彩套色，而且加印金线。人物形象亦用人工“开脸”勾绘，具有细致富丽之风格。

双座喜报三元灶君 30.5cm×23cm 山东潍县杨家埠

此幅神祃上层为灶君与夫人捧圭端坐，座正中悬明灯一盏，香案上陈列香炉供品。两侧童子仅露半身，分捧善罐、恶罐。下半部为喜报三元吉祥图画。屋正中悬“状元府”横额及大喜字一方。堂上父子三皆着状元官服，纱帽上插金花，一人正执笔写“喜报三元”条幅。又有一童子抱着插有牡丹的花瓶（寓意平安富贵）引一老者走来。此幅灶神祃加印一门三状元的内容，有祈祝科举高中、光宗耀祖之意。

原书选图

由于大半生都在从事中国美术史的教学与研究，出于专业的需要和个人的特殊爱好，我一直收集民间年画，其中就有不少灶君神祃。经过几十年的积累，其间也有过散佚，但仍保存下来百余种不同的样式。我从中发现，从中原地区到云南、广西的少数民族村寨，甚至异国他乡的华侨家庭，大都有灶神信仰和供奉灶神像的习俗。神祃的形象和构图虽有同有异，但共同点是人们都力求在神祃上寄托对风调雨顺、福寿康宁及平安富裕的美好生活的祈求，反映了人们对幸福生活向往和追求的心态。在艺术上，神祃的形象熔铸着民间艺术家的智慧与才能，灶神信仰也成为中华民俗文化中最古老、最普遍的内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