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建筑师之前,你应该读一读这本书
大概读书的趣味,就在于一个自己欣赏的人给你推荐一个他欣赏的人,同时提及了一本与他关联的书,一些与他相关的作品,一些由他而生的思想,在这个过程中,你不仅吸收了他的思想,也在无形中与他进行对话,思考由此而得以延续。
这是我常常听到的答案,但我想,也许用“学习建筑的过程中的梦想”来概括它更为合适。
“建筑师”这个名词所包含的意义则更为深远,如果只谈居住的意义,那我们造的应当是房子,而不是建筑。“建筑”的背后,是人类的根本欲望,是每个居民的梦想,是人们灵魂的依托,它被创造的过程应当包含建筑师对生命与环境最深刻的思考。
“要去倾听土地的声音,看这片土地想要成为什么样的建筑。”这才是建筑师赋予建筑的生命力之所在。
在这本书中,安藤忠雄——一位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建筑科班教育,曾经尝试做一个职业拳击手,却最终开创了一套独创建筑语言的建筑大师,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在建筑中发现梦想》是建筑大师安藤忠雄在日本NHK大众讲堂进行建筑讲座的讲义集合,与此前安藤的其他文字不同,《在建筑中发现梦想》是一本回归建筑本真问题的书,集中了“我们为什么建筑?”“建筑真实又为何?”的讨论。
本书以主题设定来谈建筑。安藤从各主题【住宅、广场、城市、庭院等】切入,列举他到访过的城市与邂逅的世界建筑巨作,叙述它们身上被寄托的梦想,并结合他自己的作品,阐释人对建筑的真正想望。
安藤在感慨建筑与社会、生活的紧密纽带同时,也在反思现代建筑带来的人与人、人与环境的隔阂。
建筑手记
-dissociation-
在这本书中,安藤提及了几位知名的世界建筑大师——柯布西耶、密斯、格罗皮乌斯、贝聿铭等等,并选取部分作品,如萨伏伊别墅、范斯沃斯住宅、马赛公寓、包豪斯校舍,对其展开分析,探讨在历史的背景下,建筑师如何以建筑作为媒介,进一步维护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
书中选取的案例各位建筑学的同学们在低年级时就已或多或少接触过,而安藤的观点或许可以给你带来进一步的启发或者另一种思考,因此,我推荐所有同学,在成为建筑师之前,先看一看这本书。
由于推文篇幅限制,本文选取【住宅/广场/城市/教育】中的部分内容进行分享
建议选取需要的部分进行浏览
文中图片均来源于《在建筑中发现梦想》
>> 我认为建筑的原点正是住宅。住宅起源于人类最根本的欲望,忠实地呈现出长久居住在当地的人们的生活与气候风土。
内容节选:
>> 以现代价值观来看,地方性住宅看起来或许是前现代又非理性的。但是,我却从那里感受到人们蓬勃的生气、对居住的强烈渴望所产生的力量,以及活在现代的我们居住环境中所没有的质朴内涵。
>> 住宅应该是人们灵魂的依靠,绝不会满足于商品的属性。
>> 旅行可以塑造人,学习建筑也是一样,建筑是必须实际造访当地、以自己的五官体验空间,才有可能真正领会的,所以我觉得建筑师必须迈开脚步。
柯布西耶的作品中最能明快呈现其理念的,是1931年他在巴黎郊外的普瓦西建造的萨伏伊别墅。与这个作品的完成时间相距不远的1927年,柯布西耶将柱版系统带来的建筑新架构称为“新建筑的五项要点”(独立柱;屋顶花园;自由平面;水平带窗;自由立面),并且加以公式化,而萨伏伊别墅恰到好处地呈现了这五项要点。
箱型的现代建筑,说是让现代城市空间僵化贫乏的元凶,也因此而成为饱受批评的对象。但是,身为20世纪代表作的萨伏伊别墅,之所以至今仍受到高度评价,绝不只是因为它教条式的功能,而是因为那里呈现出了现代人所描绘的新生活梦想。
萨伏伊别墅的精髓,在于中央的斜坡。沿着斜坡往前迈进,视野也随之缓慢展开,这连续的变化使人感受到,从底层空间到上层空间是一个抑扬顿挫的整体空间。
萨伏伊别墅及其“坡道与漫步建筑”
规划了几个住宅案后,我终于在1967年完成了住吉的长屋,这栋建筑可说是以最明快的方式呈现出了我对城市住宅的理念,而且就个人史而言,这栋建筑也成为了我的出道作品。
我认为所谓的住宅,应该是呈现每个居民梦想的地方,而且真正的富裕并不是单纯的便利、舒适,而是就算在有限的空间中也能创造出丰富。在这样的信念下,我提议把既有长屋的横梁全部拆除,改为嵌入水泥制的箱房。长屋分割成三块区域后,中央区块的部分作为中庭,悠然徜徉于天空之下。
完成住吉的长屋时,其非功能性的结构、不讨喜的外观,惹得世人大肆批判设计者太过专横。但是我的委托人东夫妇,在事隔20年后的现在,仍旧没有改建住吉的长屋,继续住在那里。至今我每年仍着手好几件住宅设计,而思考“住”的意义总能让我回到原点,把我推回建筑为何的命题。
住吉的长屋:一楼平面图、
二楼平面图、截面图、轴测图
批注:在建筑系中,特别是低年级刚接触建筑不久的同学 ,在比较深入,但其实还远远不够深入地了解萨伏伊别墅和住吉的长屋的基础上 ,往往会对它们(流水别墅&范斯沃斯也一样)产生一种误解 ,觉得萨伏伊和住吉的长屋漏雨,范斯沃斯冬寒夏热,流水别墅潮湿吵闹且结构问题大 。
可硬伤颇多的它们为何还能成为闻名世界的经典案例?
因为这些建筑突破了当时的局限,成为一种里程碑式的存在,它们被印刻在一代又一代建筑学子的脑海里,成为最初点亮他们创造力的火花,他们对后世的影响和启发,远超于建筑实体之上,至于其本身的功能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
随着社会向快速信息化发展,人们越来越孤立的状况成为现代的一大社会问题,而我们现在需要的,正是人们可以聚集在一起、通过实际接触体认共同体意识的地方——广场。
>> 我们应该向西欧广场学习的地方,并不在于他们的造型手法,而是对广场的需求以及充分利用广场的市民公共精神。能够带给城市群聚而居的丰富样貌的广场,首先必须要能确立个人的主体地位,再来需要身为共同体一员的公共意识。人们不改变心态的话,就没有办法创造出丰富多样的广场,而且就算真能创造出来,恐怕也无法在社会上灵活运用。
>> 长久以来,一般认为商业建筑只是种消耗品,但是现实社会中,城市中的人们最有机会接触的却是商业建筑。今日的孩子们失去了过去那样的生活广场,商业机构取而代之成为可以体验有趣空间的场所。我认为商业空间就像是城市的储藏室,所以我一直以来企图通过商业建筑在城市中创造出公共空间,希望借着稍微改变建筑物通道和阶梯等部分的设计,在城市中创造出小而广的“广场”。就算空间小,如果可以设置在城市中的任何一个角落,或许有可能创造出如威尼斯那样的小广场网络。
>> 在社会向信息化发展的现代,人与人之间的连结正快速地丧失,让人感到社会整体被一种无法形容的不安所包围。而现在,正需要人们可以相互对话、确认彼此存在的广场。
在圣马可广场度过一天,你就会惊讶于广场的样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改变,呈现出丰富多样的表情。早上闲散的广场,一到中午马上变得充满活力,包括观光客在内,人来人往形成一股繁闹的氛围。而靠近傍晚时分,广场上原本热闹的氛围逐渐沉淀下来,目光所及几乎都是在商店街享受购物乐趣的观光客。不过,刚刚还以为只有观光客,突然间又出现街头卖艺的人们自发形成的小圆圈,不一会儿广场又再度被欢呼声所围绕。就像这样,广场上人们表演的各种剧目交错重叠,冲击着观者的内心。
威尼斯有圣马可广场这样阳光灿烂的一面,但其背后则是无限延伸、迷宫式的街道空间。由小运河、桥、隧道、小广场等多姿多彩的要素,交织而成富有变化的迷宫空间,相对于广场的“光”,迷宫空间是“影”。穿过狭窄的巷弄,满溢着光线的广场突然在眼前展开,这充满戏剧性的空间场景,也就只有在这个城镇上才有机会体验。
原本这个城市就没有全盘性的城市规划,各个岛分别独立形成,所以可说是以局部结合成整体的构想打造城市。也因此,贴近人们身体感觉的比例、架构被灵活地运用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处处形成充满人情味的小广场。由这日常性的生活广场结成的网络,和繁闹的圣马可广场一起支撑着威尼斯市民们的生活,令我无法忘怀。
威尼斯圣马可广场
城市最为强韧的生命力与复杂多样的氛围,却不是出自统治者也不是规划者之手,而是来自居民本身亲手的培育。也就是说,源自人们日常生活长期培育出来的文化,正因为具有独一无二的个性,才会将人们吸引到城市来。
>> 现代价值观认为城市应该具备合理性、逻辑性,并且必须以高效率运作。
>> 古罗马时代的维特鲁威提倡“坚固、适用、美观”(Firmitas, Utilitas, Venustas,日本则称为“用、强、美”)的建筑理论,意指建筑、城市必须同时具有机能性、安全性与魅力。
>> 我时常反问自己聚集而居意味着什么、公共代表什么、什么是丰富多元,以及自己能做什么——到现在,我仍旧每天思考如何才能让城市拥有生命力。
>> 日本绝对不是没有城市规划,只是因为日本太过偏重经济理性,所以没有按照城市规划执行罢了。
受到嘎涅影响,提出更为明确的现代城市原型的则属勒·柯布西耶。在机械身上寻求时代精神的柯布西耶,把构想延伸到城市,面对几何学格子架构的城市,提出了高层建筑栉比鳞次的新形态现代城市。从人口300万人的现代城市(1922年),到在巴黎中心地带建造高层建筑街的巴黎瓦赞计划、光辉城市计划,一个接一个的计划所描绘出的城市造型,都将现在我们心目中的城市风貌表露无遗。
柯布西耶等建筑家所提出的城市提案,其后成为全世界城市建设的指标,给后世莫大的影响。但是,因为这些提案都太过抽象且纸上谈兵,与现实格格不入,最后只能以建筑家的空想告终。就柯布西耶来说,撇开他的建筑,关于城市的提案也是屡战屡败。其中唯一实现的,是世界大战后印度昌迪加尔城市计划,不过由于印度的现实生活与柯布西耶怀抱的理念落差太大,结果完成后并没有为印度人所接受。
其他实现现代城市计划的例子,还有巴西新首都巴西利亚、澳大利亚悉尼附近建造的新城市堪培拉等。虽然这些新城市都是在以功能主义为理想建造完成的,但这些城市空间的单一性以及因此衍生的疏离感等,到了现在已成为饱受批判的对象。
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 1989年贝聿铭
批注:对历史古建筑的保护与改造重建已成为当下一个热议的话题,在其身上的投入有时甚至远超建造一座新建筑的成本,除了“修旧如旧”以外有没有别的可能?贝聿铭给了我们一个颇具实验性的答案,尽管对卢浮宫金字塔的争议至今尚未停止,先生“在时间与空间的连续性上思考建筑”的理念却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
成长、培育“通过建筑究竟可以达到什么?”这是我开始接触建筑以来不断询问自己的问题。创造事物,代表架构新的价值。我在设计建筑时,思考的不仅是建造纯粹满足使用功能的建筑,更是想要创造出超乎他人想象的场所。仿佛人和建筑可以一同在那里成长的有生命的建筑。
>> 现代初期的作品到今天仍不失其锋芒,并且如此吸引我们的理由,正是因为它们直接面对社会,是在矛盾和颤抖中孕育出来的,诉说着超越创造者个人思想的、描绘时代与社会的“梦想”。这些建筑家在面对社会时,不甘于仅作为被动的角色,而是自己主动施加影响,这种想要通过建筑来培养社会的态度,是我永远不会遗忘的。
在建筑的世界中,可说是国际风格纪念碑的包豪斯校舍,由格罗皮乌斯于1926年设计完成。这个作品基于工业技术的无国籍性、“跨越国界”的普遍性,成为让各国原本各自发展的现代建筑运动逐渐朝单一方向集中的一个契机。
创立包豪斯的格罗皮乌斯,在现代建筑史上最为人称道的功绩,除了他的设计工作,更必须提到他身为伟大教育家的一面。
格罗皮乌斯最初就是抱持着大众民主主义的社会理念而持续活动的,在哈佛他更是彻底贯彻这一理念。他在哈佛将民主主义的建筑教育作为目标,倾全力于否定个性化艺术性的走团队形式的设计教育与实践。
对战后美国现代主义贡献卓著的人物,还包括继格罗皮乌斯之后担任三届包豪斯校长的密斯·凡·德罗。。密斯自20年代开始不断推行的普遍空间概念,也是在这个国度第一次具体实现的。借由在哈佛担任教职让现代主义理念深耕于美国的格罗皮乌斯,以及通过玻璃与铁的高楼建筑提出现代建筑原型的密斯,他们通过建筑影响并且教育了许许多多的人,最终达到了教育社会的成果。正是因为他们以着眼于社会为起点,从为了让社会变得更好的出发点来思考建筑,才能完成如此的丰功伟业。
格罗皮乌斯不断摸索普遍性的教育方式,最后找到了团队形式的设计方式。不过,被格罗皮乌斯批判为“女演员建筑家”典型的弗兰克·劳埃德·赖特,其实也是在培育人才上倾注热情的人物。而赖特创立的教育之地,就是塔里埃森。塔里埃森是赖特的宅邸,是他的工作室,也是学校,甚至可以说是他打造的乌托邦。
我在造访塔里埃森时,感触比较深的是西塔里埃森。因为在广大的沙漠中,地平线的那一端看起来就像一条和缓的曲线、浮现长长的通道,在那里除了大得惊人的仙人掌外,没有任何让人感受到生命力的物品。造访当地的人,都一定会怀疑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造房子。西塔里埃森就是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作为“沙漠之太阳”的建筑物,强有力地站在无限延伸的道路上。西塔里埃森与我以往看过的建筑完全不同,粗犷又充满生命力的建筑群傲然存在,这本身就说明了一切。就在这个时刻,我头一次理解了赖特的建筑思想。
塔里埃森所施行的教育,是从在沙漠中打造自己的生活空间开始的。包括取得材料、规划工程作业等,全部的过程都需设计者自己一肩扛起。因为必须考虑到要如何在严酷的气候中生存,自然也就会诞生出追求大自然与舒适家居的巧思,以及独具特色的设计。赖特就是借由这种方式传达建筑与居住的原点。
赖特在指导学生时,不只是让他们接受建筑教育或参加设计活动,他还让他们参与农耕、煮饭、打扫及施工,通过这样通盘经营人生的方式来培养整体人格的教育,培育出许多卓越的建筑家。因为,如果都没办法独立生活,又怎么有办法建造出承担人类精神与肉体的建筑?——对于赖特这样的信念,我深表赞同。 赖特的思想完全迥异于格罗皮乌斯所象征的现代教育制度,而是彻底以个人主义为基础。 但是,我们应该从赖特的建筑中学习的,是其以有机为本、与自然共生的态度。
塔里埃森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作为培育人的场所,提出单纯“自由”的可能性。所谓教育,在教导的同时,也在进行培育。而日本的学校教育,正是欠缺了“培育”的意识。
西塔里埃森
我不知道还能当建筑师多久,但是今后为了保持当初立志走上建筑之路之时的紧张感,我不想忘记边创作边思考的实验精神。我希望,能够将有生命的建筑送到社会面前。——安藤忠雄
这本书不仅是一个对建筑形态的思考,更是一个对社会意识形态的思考,这正是安藤作为一名传奇现代建筑大师的伟大之处——他对建筑的感知深刻,而又不止于建筑,他将当下社会迫切需要的精神内核内化、落实于建筑的实体之中。
他的眼里是自然赠予我们的蓝天白云 ,脚下踩的却是这片人类共同生存的大地。在他这里,建筑早已超越其本身的功能,既是建筑家表达个人的理念和思想的媒介,也是观赏者去感受建筑本身所具有的美感以及与环境互动所产生的美的媒介。
在安藤身上,具有我迫切渴望在建筑师身上看到的那种,以人为本,心怀自然的社会责任感。
我并不是在要求每个建筑师都具有社会责任感,而是在单纯地陈述这样一个事实:这个时代真的很需要有社会责任感的建筑师出现。
但就像安藤在文中不止一次提及他对日本社会环境抱有的许多遗憾,其实国内的大环境也同样,仍有待更多的部门被唤醒良知,更多的甲方脱离“经济理性”。
谁知道那一天会不会来呢?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建筑手记”(ID:DongXiXiaoYuanStudio)。大作社经授权转载,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大作社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