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构实践二三事:美术馆如何在社区工作中破壁?

机构实践二三事:美术馆如何在社区工作中破壁?

 





“未知地带:思变——第四届深圳当代艺术双年展”以空间与实践、双年展机制、自我组织等相关专题发起闭幕论坛。“空间与实践专题:社区中的美术馆”为活动的第一场论坛。扎根社区的机构工作者讲述各自的社区实践案例,我们由此发现了更多的机构方法论,如怎样利用或超越美术馆空间,真正与公众对话,提供开放的艺术交流平台?美术馆如何在新的变化下立身,共同构建有温度的城市社区?


视频回顾已上传B站,下为现场演讲内容节选,发布文本由上启艺术团队编辑整理,由发言嘉宾校审并提供相关图片。







美术馆如何成为社区变革者


2017年,我受米笑的邀请来到扉美术馆工作,作为建筑师,我很怀疑自己能否胜任这份工作。扉美术馆坐落在一个人群很多元的社区里,我相信它可以成为一个不一样的美术馆。可能是建筑师的原因,我会经常以建筑的角度去理解扉美术馆做的艺术,也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一个坐落在社区里的美术馆如何才能成为社区的变革者?


扉美术馆在竹丝岗的东山口,靠着菜市场,中间隔着一堵水泥墙。美术馆在一栋高层写字楼的负一层,围墙和大楼之间是一个U型的私有空间,为大楼员工使用,社区居民一般进不来。在2017年底,我们邀请艺术家宋冬把水泥围墙变成了一件名为“无界的墙”的艺术作品,把美术馆前面800多平方米的私人空间变成了共享空间。这件作品做完之后,我们在这个空间做了差不多200多场公众参与的艺术活动,吸引了那些之前从来不来美术馆的社区居民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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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家宋冬作品“无界的墙”进入社区前后对比


2018年,澳大利亚艺术家SueAnne Ware发动了社区街坊来美术馆跳广场舞,活动中她们经常被前来看展的观众围观和拍摄,她们非常开心和骄傲。很多人会问我:这是不是艺术?我觉得是不是艺术无所谓,但社区居民觉得这就是艺术,因为自己在美术馆的空间里跳舞。在我们举办的很多活动里,有的参与其实是公众“被参与”,所谓“被参与”指的是因为这里有好玩的才过来,当然也有很多活动是公众自发参与的,这不一样。


“民众花园”是宋冬策划的“无界艺术季”的一件参展作品。我们发动社区街坊提供一个不用的旧容器和一颗植物,放到一个布满生活垃圾的绿化带,这就形成了一个民众自己设计的非常有创造性的花园。虽然这个花园不到两个月就被街道清除了,转而在那里种上了一片同类植物,但这个项目最终推动了街道去关注这个废弃空间。同一时间段,我还发起了“菜市场美术馆”的项目,但三年后菜市场也被拆了,变成了一个社区花园。


我们还跟社区里的一个快递小哥合作过六个月的艺术项目,我们不是以一种入侵的方式进入社区,也不是为了做一个项目而把快递小哥变成素材。我们合作的起因是快递小哥的店铺遇到了困难:由于他送快递的货车晚上才使用,所以白天一直停在店前面的街道上,周边居民觉得货车霸占了他们本来就很紧张的公共空间,街道办责令他立即挪走货车。但是如果没有这辆车,他就送不了快递,所以那时候他面临店铺关闭的困境。


我们发现货车有一个很大的开放式后货箱,可以开放给居民用。小哥同意后,我们一起把他后货箱改造成一个共享的“社区小花园”,小哥送货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移动的小花园。最终街坊很喜欢这个项目,就再也没有投诉了,他的店也因此保住了。因为这个项目,小哥和街坊的关系也有所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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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无界艺术季(第一回)中,与快递小哥合作项目“快乐传递”


2019年,我们邀请建筑师李巨川在美术馆所在的大楼策划了一场叫“建筑,或者建筑”的建筑展,他召集了一些艺术家和建筑师,一起探讨我们如何在私有化的办公大楼空间里建构“公共性”。例如,建筑师杜鹃把一个堆杂货的地下空间变成了“午睡厅”,给周边的菜市场摊主、环卫工人、大楼上班的人提供午睡的空间;建筑师朱亦民把一个未出租的办公房间变成一个水池,一个人人都可以进入的展厅;艺术家宋冬把防火楼梯变成了公共跑道,建筑师张文婷是在防火楼梯的墙上贴上黑板胶,把16层楼梯空间变成居民可以过来涂鸦的绘画空间;还有艺术家欧飞鸿,他把厕所变成了一个可以生产和书写的场所。


2020年,我们在上海的8号桥社区户外空间做了一个叫“回家”的展览,和疫情有关。有一件作品特别有趣,来自同济大学的老师刘悦来以一辆三轮车为媒介,做了一个叫“种子接力站”的项目,他的团队骑着三轮车一路发放各种花的种子,让路人把种子带回家种。他将“种子接力站”从同济大学骑行到展厅,但我们遇到了一个难题:作为一个展品,我们不知道应该把三轮车放在哪里。三轮车在上海是违规的,不允许出现在公共空间,我们最终决定把三轮车停到附近的停车场,我们用800块钱租了一个停车场的车位一个月,把这个车位变成一个临时的展厅。


一开始,停车场的保安对这个三轮车特别反感,他觉得三轮车不应该出现在全是豪车的空间里,但是后面他的角色慢慢发生转变。刘悦来会有一两天在那里集中讲解,吸引了很多人来参观,保安也一直好奇围观在听,在刘悦来不在现场的时候,保安就承担起讲解的任务。他也因此从一个保安,变成了一个讲解作品的美术馆讲解员。



△ 展览“回家”——“种子接力站”项目


我是一个建筑师,对于艺术和策展非常不职业。无论是我在做我的工作坊,还是在策展,对我来说,每一个项目都是一场走向公共空间的行动。我觉得艺术一旦在公共空间变成权力的象征,它就会变得特别冰冷和坚硬,建筑也一样。我一直在思考公共性,无论公共空间的公共性还是公共艺术作品的公共性,我不认同一件作品放在公共空间就叫“公共艺术”。我相信,一件好的公共艺术作品就是一个催化剂或者磁铁,它的存在可以让更多的人对公共空间有更强的凝聚感和归属感,然后让这个空间最终成为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进来参与、占用、主导的空间。







机构、社区与社会现场


2005年,时代地产和广东美术馆有意将双方合作于时代玫瑰园小区里开设的广东美术馆时代分馆稳固下来,让这个社区美术馆在小区里有一个永久性空间长期发展。在广州三年展框架下,时任广东美术馆馆长王璜生和策展人侯瀚如、汉斯·尤利斯·奥布里斯特邀请荷兰建筑师雷姆·库哈斯和阿兰·弗劳克斯,就此为“三角洲实验室”项目做一个作品。因此时代美术馆不是建筑事务所的委托项目,而是作为一件参展作品而存在的。也正因如此,一个建筑师的敏锐、尖锐、激进,通过这个作品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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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东时代美术馆建筑及周边环境变化


时代玫瑰园位于广州白云区城乡结合部一个相对中产的小区。库哈斯在考察了周围环境后,并没有采用拿小区中单体建筑做美术馆的提议,他选择把美术馆主展厅空降在当时正在建设的一栋住宅楼楼顶,通过一部专门的电梯,联通一楼的商铺作为入口,地下车库、中间部分的住宅单元作为配套空间,把美术馆打散镶嵌到原有的住宅结构里。当时库哈斯希望美术馆的开口一边朝向街道,另一边直通小区,避开门禁和保安的限制,让美术馆成为打破小区封闭管理的工具。库哈斯的创作为美术馆的工作理念打下基础,让机构不再是小区里的配套,而是直接连接公众、连接到外部社区、面向整个城市,成为时代美术馆工作的起点。


19楼本身是天台的位置,我们可以南望广州市区,俯瞰到美术馆周围土地上发生的变化。附近原本是农田、工厂区,2018年经历推倒重建,现在正在建设广州白云区的“设计之都”。美术馆处在这样剧烈变动的区位环境中,所有人都能在这里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现场,感受到这个时代激烈的脉搏。生动的在地性也影响了美术馆的两个方面,一个是学术方向,一个是公共性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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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览“留涟——皮皮洛蒂·瑞斯特个展”,2013年


△ 展览“传统的频率”, 2021年


△ 当代剧场:《蛙人》VR虚拟融合现实解密1995少女失踪事件


△ 失眠美术馆


△ 有轨艺术


在学术方向上,我们把对珠三角的观察投射到“全球南方”的语境之下,探讨我们所处的发展进程、历史语义、差异和共鸣,既连结本土和国际敞开合作,也关心在面对更宏大的背景时如何发现具有主体性的议题并给予支持。


公共性方面,在城市边缘做美术馆,也是对当地社区文化的反哺。通常将美术馆这样的公共文化机构设立在城市的中心区,是城市在功能配套和资源分配上的理想做法。按照正常的发展节奏,在资源集中的地方,或者整个片区发展规划得更加完善的时候,才会出现作为公共配套设施的美术馆。而在郊区为附近居民的生活提供作为基础功能配备的美术馆,其实是提前发展了人们的需求,也超越了社区本身承载的期待。它也意味着我们的工作要面向更广泛的人群,我们需要反作用力把人们从城市的中心吸引到边缘来。另外一方面,我们也在积极地走出去,因为社区居民不仅仅是需要一个看展览的地方,我们开始探索如何把美术馆的资源开放给更多社区居民,所以我们把社区艺术节作为时代美术馆的工作方向之一,坚守我们的工作起点。


社区艺术节两年举办一次,至今已经举办五届。时代美术馆曾跟黄边的居民分享艺术和文化,通过社区行动进入黄边村,走近多元的居民——包括由宗族关系紧密团结在一起的原住民和大量的流动人口,也在思考如何跟社区持续共存的问题。我们还关注长者和儿童,思考如何为社区中的初级单位——家庭提供支持。在宏观方面,人们难以参与到社区或城市建设的公共事务中,于是通过“家园不重建”的艺术家合作项目,让大家共同想象构建一个社区,命名及规划街道和建筑,塑造社区意识。


2020年,社会语境发生了变化,如果我们做社区艺术节只是谈想象世界里的艺术,是没办法和每个人心中的疑虑连接起来的,也会跟我们刚刚经历过的社会事件产生断裂感。尤其是在复杂的社区结构和社会处境里,我们需要重新思考美术馆在公共生活中可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于是那年的艺术节用“我们的距离”作为一个共通的问题,思考时代美术馆与周边社区的距离,艺术与公众的关系,社区当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邀请艺术家和社会团体、居民一起共创项目。


首先我们需要重新面对的是“社区在哪里”的问题,中产小区时代玫瑰园跟周围的黄边村居民、外来务工人员之间是彼此区隔的。所以我们从美术馆出发,把话题散播到周围的医院、学校、小区、街道、村巷,甚至是互联网社群中。通过社区艺术节勾勒出一个社区的样貌,让“社区”从地理空间、功能结构、人的关系、地方文化中浮现出来。比如黄边村的文化以习武为主,所以开幕板块“黄边连连看”中出现了黄边动作凶恶的黑色醒狮队开场。一个月里通过11个艺术项目20多个活动串联起社区艺术节,打破内部的区隔,让人们意识到社区的存在。



△ 开幕式“黄边连连看”,黄边醒狮队


其次,我们希望人与人之间的连接不会被疫情中断。除了参展的国内外艺术家,我们联系了本地的社会公益组织和民间文化团体,比如广州仅存的失明人“地水南音”曲艺团体,还有当地行政单位、社区组织、企业和个体户,加入到我们共同的行动当中;“医院生成美术馆”项目来自艺术家吴超、夏维伦主持的生命力研究共同体,项目的展览分别发生在医院和美术馆里,在交叉中不仅面向医院里的病人和医务人员,也面向了许多普通人,艺术家试图用艺术联合多种跨学科力量,关怀人们的精神意识和生命尊严,引导观众以坦然真切的心态思考健康、生命和“完整的人”;“我家分馆”儿童教育项目把美术馆概念渗透进具体的家庭之中,让孩子们从看热闹的小观众变成美术馆的筹建者,以参与者的身份共创项目;视觉和装置作品“流动的宣言”包括视觉上和公共设施上的不同构成点,创作团队another design同时以设计师和艺术家两个身份参与到社区艺术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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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动的宣言,another design


△ 展览“医院生成美术馆”,生命力研究共同体


△ 隐形剧场周,二高表演黄边EA店


最后,当大家来到时代美术馆的时候,我希望引导人们愿意再花点时间走进周围的社区,去看看启发过时代美术馆展览及艺术项目的附近。我们也在黄边村里面向村民开了一个情报小站,既分享美术馆的活动信息,也在此搜集交换情报。今年情报小站跟千禾社区公益基金会合办了“小禾的家”,它能够成为一个日常场所,让更多的人接触到生活化的艺术。隔壁“时代101”将作为艺术家的驻村空间,招募和邀请艺术家在社区中生活创作,从而与居民们构成相互陪伴、相互输送信息的关系。回到美术馆,在与居民共享的“人民公园”里,即将推出“理想食堂”,它作为一个开放空间运营实验项目,尝试为艺术和社区提供一个共生式的空间基础。这些项目相互之间两两配对,也以此培养艺术从业者面对社会现场的能力,用种植的方式孵化和激发艺术的生产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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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边情报小站”


△ 黄边村里的艺术家驻村空间“时代101”


△ 时代美术馆1楼改造后的“人民公园”


△ 时代美术馆1楼改造后的“理想食堂”


社区在中国的语境是流变的,我们真正面对的不止是社区,更是复杂的社会现场。时代美术馆在社区里的实践从小区到泛社区、从两年一次的社区艺术节到日常化行动,不变的是如何成为临时共同体的培养皿,去应对作为公共空间的美术馆的发展:它可能扮演的社会角色,与之未来潜在的伙伴。







社区营造与在地文化


社区是什么?对多数人来说,社区更多和生活服务相关,是日常所需的吃饭、购物、寄快递等等,更多是区位的便利性。当下社区和人之间、人和人之间早已是弱连接的关系,“线上”很大程度代替了见面之情。而在社区中的美术馆,也只对一部分人有效。


“社区营造”是近几年的热词,很多不同的团体、机构都在讨论与实践。谈到社区营造,大家首先想到的第一个层面是建筑、规划、改造,在物理层面调整或者升级社区;第二个层面是政府或公益组织做的便民服务,包括社区公共健身设施、长者食堂,社区图书室、社区厨房等;第三个层面探讨社区如何组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如通过邻里议事厅、居民共识会等讨论以不同形式构建邻里关系;最后一类是通过一些轻松、亲近的活动内容,营造社区氛围。以艺术活动聚集社群、活跃社区气氛,努力成为市民文化生活的一部分,这也是设计互联在社区角色里的定位。


国外社区营造类活动,主要是由政府主导、组织或举办,通常是发生在城市地标、公园、广场等公共空间;国内的社区营造活动策划方背景多元,场地更倾向于在艺术街区、创意园区、美术馆或者商业广场举办,而这类活动最多的受众却不是社区居民,而是艺术爱好者,其次是亲子家庭、青年群体,再次社区居民。让我们意外的是,虽然是社区活动,但实际参与的社区居民其实只占其中很小的比例。


让我们好奇的另一个问题是:观众为什么来?为何而来?我们做过参观者数据调研,70%的观众是学历本科以上的20-40岁女性,到访诉求:社交、娱乐>学习知识(兴趣爱好、带孩子、自我提升)>情感(文化认同、审美快感、熟悉的主题或艺术家)>激发创造力/获取灵感。为什么做社区活动?不论出于便利或其他原因,我们都认为周边的社区居民应该成为艺术机构回访率最高的群体,所以我们活动所设定的核心受众很明确,就是“大众”,同时我们也慎重地考虑所设定的活动门槛,是否低到普通的街头路人也有机会参与,且不需要过多的成本投入。



△ 设计互联制定的核心策略 ©️设计互联


艺术展览往往因为部分晦涩的展览内容、学术措辞和姿态,与大多数观众群体往往存在间隔,对于艺术机构来说,社区活动可以作为润滑剂去填补这段距离,以差异化活动缩小艺术机构和受众之间的距离。如果观众可以直接参与社区活动中,从观众转变为参与者,这一角色转换可以使大家更容易获得身份认同感,这也是艺术机构可以提供给观众的特别体验。


设计互联社区营造类活动包括以“设计+社区+X”为定位,将专业的设计大众化的年度活动“去!设计社区节”;以物物交换、月光放映会、草地音乐节、巨偶巡游、零废弃露营等大家喜闻乐见形式混合的季度活动“美好生活嘉年华”;以艺术家/设计师+美食定位的 “饱饱mart”;以及联动整个蛇口片区每年一季的“蛇口文化艺术季”四项内容组成,定位各一。希望通过多元的活动内容和更广泛的地域范围让更多人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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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第三届去!设计社区节-四海社区小花园-设计思维课堂 ©️设计互联


△ 2020第四届去!设计社区节-展览开幕现场 ©️设计互联


△ 2020美好生活嘉年华-草地音乐会 ©️设计互联


△ 2020美好生活嘉年华-海风市集 ©️设计互联


其中,“去!设计社区节”可以看出我们的思考逻辑,社区节早在设计互联开馆前就开始举办,2016年12月第一届以创客为核心群体,在海上世界广场上创意骑行。在2018年第二届由演出、分享会、工作坊、海风市集、月光放映会组成,也成为汇聚社区居民艺术才能的嘉年华。在举办两次活动之后,我们思考除了为本地居民提供欢聚玩乐以外还能做些什么?

2019年第三届我们做了很大的调整,我们以设计的方式联合蛇口社区公益基金会走进蛇口花果山、四海、桂园、海昌四个老社区,邀请不同专业背景的设计师讲授设计思维课,带着居民重新考察他们的社区,用社区的废旧材料来做社区的公共坐凳。因为做凳子的门槛很低,没有靠背、没有扶手也可以成为一个凳子,我们鼓励居民动手参与设计实践。最后活动作品放到设计互联展出,在居民茶话会中分享创作理念,颁发“脑洞大开奖”、“一椅多用奖”、“你好奇怪奖”……,虽然直接参与人数不多,但却有更持久的传播力,大家从更深度的参与中得到收获。


2020年,我们加入更多元素,以“设计+艺术+社区”为骨架,组织不同领域参与者,多线共进的开展活动。法国摄影师Thibault Juvenielle与BEEPLUS的深圳青创以摄影于印象方式记录蛇口渔港;因为疫情滞留的帕森斯学生们在小山社RISO工作室带领下以海鲜市场为主题创作RISO手工书;中国建筑学会50多位学生则在蛇口公益基金会的导览、华为云的技术专家与中央美术学院实验学院的艺术老师指导下以蛇口老街为题创作公共艺术品;青年艺术家Tiffany Pattinson、踏实玩乐团队则和四海情老年大学英文班的老人们完成“人生发言人”的作品装置;艺术团队再版社与来自南山区荟同学校的8-17岁的跨年龄段学生完成社区座椅创作;握手302与活跃于青芒果社区的桑巴鼓团阿姨们以价值工厂激发灵感。“跨年龄”、“跨职业”、“跨社区”的混合让生活中完全不会有交集的群体产生关联,进行互动,围绕社区和各种话题展开创作,以此构建出社区文化。


2021年,疫情、全民健身的流行、冬夏奥运会的时事节点… …,让运动成为当下大家所关注的话题,同时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参与。这一次的社区节以设计+运动的主题,以展览、工作坊、比赛等混合。分别在南山区四个文化聚集地:华润万象天地、华侨城创意文化园、蛇口南海意库、设计互联进行开展,希望通过多区域的发生扩大影响。



△ 2019去!设计社区节公共座椅工作坊 ©️设计互联


在地文化可以是一个文化导向,不管是艺术机构,还是社区活动,不应局限于个人所在的社区。希望让设计、艺术能以更多更轻快也更亲和的方式让公众感受到生活美好,希望设计互联能成为大家市民文化生活的一部分。







社群价值与共生关系


坪山美术馆是一个运营时间只有三年的新机构,它建立在距离深圳市中心较偏远的坪山区。坪山美术馆是先有场馆,再有展览,后有团队。2019 年3月30日举办开馆展“未知城市——中国当代建筑装置影像展”时,现任运营团队都没到位。在同年五月份刘晓都馆长到任后才开始组建工作团队,开始机构实践。


在最近两年多的公共生活里,疫情防控变成了常态,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联结社区,建构社群,探索一种新型的机构实践。从社区的角度理解美术馆的工作,社区和美术馆之间首先存在空间上的共享关系。在这个共享的空间里,我们通过主动的社群策略,将工作与社区服务的网络相连接,以专业实践、趣味激发和价值传递的方式,回馈社区的需要,以营造超越物理空间的社群性,让美术馆成为社区文化的标杆。所以除了空间上的社区性之外,社区里的社群性才是美术馆工作的核心指向。我觉得无论是物理性的社区还是共同体的社群,背后所关联的趣味和价值会穿越时空,最终会回归到情感链接和价值生成上,各种在地文艺机构的实践也会变成共享城市里专业社群的共同经验。


坪山美术馆开馆展“未知城市:中国当代建筑装置影像展”以当代建筑作为起点,包含影像和装置,融汇设计和艺术领域的表达与反思探讨城市的未来。艺术媒体打边炉和美术馆联合策划了闭幕学术沙龙“行动想象”。作为一个新的美术馆,我们以行动想象、跨越边界的方式开启思考和机构实践。我们第二个展览“叩响——深圳城市历史影像展”是和越众历史影像馆合作的整体借展,运用梳理影像文献的方式,呈现本土城市化进程的众多面相,引发人们对城市价值观、生活方式、阶层固化等问题的反思。到2019年年底,刘晓都馆长邀请策展人李振华策划并落地了展览“共时”,开幕后不久新冠疫情席卷全球,让展览无意中带有了某种预言性,这场瘟疫后来变成了全球共时——共情的拐点,对生活和未来的震荡仍在持续显影中。

从这些展览可以看到美术馆的机构实践,回应了深圳的城市记忆和文化肌理的意识,同时也内涵了对中国现代性问题从城市化和艺术美学角度进行反思的态度,这奠定了美术馆的工作格局。



△ 坪山美术馆首次四季学术沙龙之秋“行动想象”现场,集合中国当代建筑和艺术界的深度实践者进行分享与对话。


2019年末,我们开始做公共艺术季,希望通过艺术家驻地把创作的现场移植到新城区——一个在艺术社群中有待定义的全新社区,当年的公共艺术季叫“啁啾——艺术扎营”,我为艺术季策划的主题沙龙叫“艺术实践与公共价值”,邀请策展人、出版策划人、大学教授、艺术家和社群工作者到场分享经验。进入2020年,疫情成为所有人生活中抹不掉的背景,很多工作被迫转移到线上,我们争取通过线下线上同步的方式,将机构工作和专业实践普及到公众层面。我们邀请薛峰老师策划了一个网络课程:“当代艺术系列讲座——闪烁的艺术”,这个课程一共6场,有5场线上直播,最后一场通过线上线下同步的方式跟公众互动。同时,我们通过四季学术沙龙的合作平台,围绕着疫情和新媒体时代的语境,通过线上沙龙和放映展开关于“屏幕时代”的交互与共情问题的论述。再到关于“作为田野的珠江三角洲”、“另一种观察:档案视野下的中心与地方”等议题去回应时代和现实的变化。



△ 2019深圳(坪山)公共艺术季“啁啾——艺术扎营”在坪山美术馆五楼天台启幕


在2020年下半年,刘晓都馆长邀请鲁明军策划了展览“缪斯、愚公与指南针”,从社会史和思想史的背景和视觉因素,回应现代性的危机,展览背后的关切紧扣全球疫情的特殊状态,成为机构现场对当下情境的一个及时回应。2020年底,基于深圳经济特区成立40周年,刘晓都馆长发起一个公共项目“造像坪山”,我们公开招募了约30位在深圳过去40年里的普通居民/建设者参与,邀请广州美院的刘庆元老师创作这些参与者的木刻肖像,最后在开幕式现场赠予每一位参与者自己的木刻肖像,把普通个体与城市所建立的时间和价值关系进行一次现场的确认。



△“造像坪山”展览邀请艺术家刘庆元为参与坪山建设的普通人创作肖像,最终形成二十四幅肖像作品,坪山美术馆向项目参与者赠送肖像并合影留念。


2020年底我们启动了一个新的品牌展览“故乡系列”,至今完成了摄影师海波和建筑师王子耕的两个展览项目,通过对移民群体和文化迁徙的艺术表达讨论移民城市的文化属性。“故乡”系列和2021年推出的“深圳当代艺术家系列”展览,可以理解为姊妹篇,从不同的角度探讨与建构移民城市的主体意识和身份认同。


刘晓都馆长在2020年10月邀请策展人崔灿灿联合策划的“九层塔:空间与视觉的魔术”系列展览,到2021年末,汇集九位/组艺术家的作品作为展览基础素材,同时邀请九位建筑师和九位平面设计师,组成九个临时团队,艺术家、建筑师、平面设计师三方联名合作,最终形成九个全新类型的展览。“九层塔”系列展览既是中国建筑、当代艺术以及平面设计领域的跨社群实践,他们之间的互动以实验的方式进行现场的连接和输出。


在做展览和公共项目的同时,我们把整个美术馆的团队变成媒介,开展公众导览,直接面对观众进行专业知识/感性经验的分享和互动。因为美术馆周边是坪山区的文化中心和生活区,我们会给周边的学校和居民开展定向的导览服务,负责公教的同事策划了“小馆员体验日”“儿童工作坊”“与艺术家走社区”等活动,邀请亲子家庭到美术馆来体验美术馆的展览和工作状态,把艺术工作坊直接延伸到社区空间和街道生活里。此外,我们通过招募、培训和长期共建的方式,建立了一支具有亲和力和粘性的志愿者团队,让志愿者作为我们社区/群工作的触媒,邀请他们分享社区的需求和在美术馆的体验,对我们的工作提出反馈。


我们以机构实践的方式把专业共同体基于问题意识和价值关怀的信息,传递到真实的社区和社群之中,赢得了社区居民的认同,建立美术馆与社区空间、居民社群的共生关系。


影像、社区与公共记忆


在整个中国的艺术版图上,连州的艺术实践是非常特殊的案例,因为连州市是一个非常边缘的山区小城市,它就像中国无数默默无闻的山城和乡镇,如果没有连州国际摄影年展,这座城市与艺术完全不沾边,从2005年开始的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到后来建设的连州摄影博物馆,我们的空间实践在某种程度上把整个连州小城变成了艺术发生的空间。

连州国际摄影年展跨度15年,因为疫情等种种原因停办了两届,今年我们会重新启动,政府方面也非常重视。摄影是非常特殊的艺术门类,一方面因为照相器材、照相工业的普及,使得摄影创作的门槛很低,因此涌现了大量的影像创作者。我们整个艺术实践和空间实践是以城市为背景的,摄影节是以城市为载体的艺术活动,我们要结合摄影发展的规律和中国摄影的现状构思摄影节的内容。摄影存在两种类型的实践,生产实践和传播实践,摄影节文化在世界范围内非常有意思,这是历时已久的一种艺术节形式。

为什么创办摄影节?在中国有很多摄影节,但是没有和国际摄影界对话的专业性平台。我们在创办摄影节的时候,也看到了前人的实践。某种程度上,摄影展示和文化交流的方式显得比较僵化和保守。我们希望建立一个有高度的平台,研究和探讨更严肃的影像文化,并且围绕这个价值观来展开工作。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在这样的背景下创立了,当我们把整个城市作为艺术发生地的时候,我们选择了城市里适合做艺术展示和活动的空间做摄影节,通过艺术活化这些老建筑,在修旧的基础上把它再度利用起来,重新修缮建筑,我们选择了有地区历史意义的粮仓、废弃果品公司的仓库、本地鞋厂。

在2004年的时候,连州政府投入资金赞助摄影艺术节,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将在这里做什么,艺术项目对他们而言有什么直接的意义,但是他们有某种期待。我们要考虑到它能够给这座城市带来什么,满足当地政府和民众的期待,因此艺术节的设计会照顾到来自不同层面的需求,让摄影节开幕期间像“全民运动”,全城市民都可以参与。当大众进入到艺术节的展示空间时,他们就会在艺术的维度开始对影像文化进行探索。在摄影节期间整个城市非常热闹,观众层次非常丰富,除了本地观众,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有国内外的艺术家、摄影艺术爱好者,还有大量国际媒体,我们创造了一个辐射到国际的摄影节。摄影节举办的15年,我们每年还会挖掘当地不同的原生态艺术,在开幕式上给大家进行汇报和展示,它已经成为连州非常重要的文化活动,甚至成为连州人特有的节日。


△连州摄影节展区活动


 △摄影节国际专家见面会

澳大利亚的摄影史家巴切恩(Geoffrey Batchen)说:“99%的照片没有想要成为艺术,它们在社会中的作用与艺术在社会中所起的作用是不同的。”当我们基于摄影媒介的特点探索艺术摄影的可能性时,我们不仅探索摄影在艺术框架下的作用和意义,也探讨摄影与当下社会,乃至整个世界的关系。通过每年设置特定的摄影节主题,在摄影媒介下我们关注整个世界的变化,例如:城市化进程和社会景观,全球化背景下世界各地的问题(比如城市扩张、移民和地区冲突)。摄影节吸引来的不仅是摄影界的专业人士,还有建筑界、人类学和社会学的专家学者。虽然连州市坐落在粤北,它的周边都是乡村,但是粤北有非常多的古村落,在秦汉时期从中原进入到岭南地区的重要通道在连州附近,被称作“秦汉岭南第一路”。我们提请当地政府重视古村落的保护和原生态艺术的开发,这也是做摄影节延伸出来的意义,它并不是直接让摄影节和当地产生关系,而是通过项目把大量其他学科的专家引入到了这个边远的城市,重新激活这个城市已经被埋没或者是被遗忘的事物,挖掘其中的价值。

我们和国际业界的同行在这里共同探讨摄影媒介的现状和未来,建立文化平等交流的机制,不能够只是停留于创造大众性的艺术层面,必须让它具有某种专业的高度。在这样的基础上才能够跟外界产生良性的互动,进行更有价值的影像文化探索。我们对外的合作交流非常广泛,每一年都会在海外举办摄影节的新闻发布会,和国际同行通过展览进行交流,在欧洲的摄影平台向更广泛的观众推荐我们的项目,把中国的摄影艺术家推介到世界各地,形成良性互动。比如吴国勇是来自深圳的摄影家,他拍摄的是曾经非常火爆的共享单车这种新经济形式,我们把这个作品放到了巴黎最大的地铁枢纽点——荣军院地铁站里,把中国的社会现场作品直接放到了欧洲,由此产生社会上和文化上的连接,这样的实践比在博物馆和艺术节展示更加有意思。摄影节的意义还在于我们建立了一个联接世界的平台,通过一些年度主题,探讨南美、法国、英国、非洲的摄影,在中国关注遥远的南美洲、欧洲或者是北美地区的摄影生产。这样的平台连接了世界各地的专业人士,通过摄影的媒介为本地区的民众打开了一扇观看世界的窗户,这也是摄影节和摄影博物馆存在的意义。

经过十年的积累,我们觉得只是一年一度举办大型艺术活动,已经不足以满足地方文化的需求,我们决定建设摄影博物馆。当时中国还没有专业的摄影博物馆,我们特别希望能够在另一种高度,长期地做更深入的研究和探索,所以博物馆就在连州诞生了。摄影博物馆由何健翔和蒋滢合作设计,和法国的尼埃普斯摄影博物馆合建,尼埃普斯摄影博物馆在世界摄影的发明地,是法国标志性的摄影博物馆,后来他们的馆长弗朗索·萨瓦尔先生和我共同担任了连州摄影博物馆的联合馆长。


△开放式的摄影博物馆中庭


△博物馆展览

连州摄影博物馆从摄影节已有的三个展区里选址,最终建筑坐落在即将没落的老街上,建筑的原身是果品公司的仓库,落成后的博物馆建筑跟周边的本地老建筑没有违和感。随着老街建筑的破败和人口的迁徙,老街曾经衰败下来,而这条老街恰恰是连州最有文化价值的街道之一,为了保护这条老街,最终摄影博物馆选址在了这里。建筑师进行了大量的考察后,决定要把它设计得更加开放,和街道发生更多的联系。我们在评估了原来老建筑的基础上,拆掉了一半,外围的一圈拆掉建了新的建筑,保留了比较稳固的中间三层主体结构的建筑。建筑师的设计让它的高度不超出旁边的居民房和商铺的高度,而从果品公司仓库拆下来的砖瓦、门窗则全部保留下来,作为建筑墙外立面的窗户。我们希望博物馆能够更加开放,所有的居民、小孩可以随时进来在半露天的中庭庭院玩耍,在展厅中看展览活动。落成后,博物馆实现了各个年龄层的居民都会来到这里的预期,他们能够自由地使用这个空间。建筑廊道的设计也是开放的,在廊道上,观众和艺术家随时可以看到周边居民的生活,它会让你感觉到艺术和市民没有距离,我们也特别希望打消传统美术馆的距离感和崇高感,让普通人能够敢于进来,因为这个馆是为他们设计和建造的。当我们在探讨宏大的艺术话题、专业工作的意义时,我们也希望观众能够在这样的空间找到自己的位置。博物馆毫无疑问还是跟摄影节紧密联系的,我们会在博物馆做一年三次的整体展览更新。最后一次是在冬天连州摄影节举办的时候,在中庭里做摄影书市集,来自世界各地的独立出版社和书店,会来到连州进行摄影书的交流,我们也会在摄影博物馆举办大量的讲座、露天放映会和独立音乐演出,很多著名音乐人如小河、张玮玮、老单、李带果、“五条人乐队”、“IZ乐队”等都在博物馆的天台剧场尽兴地演出过。


△连州摄影博物馆摄影书市集


△连州摄影博物馆夜间放映会


△古典工艺拍摄“市民全家福”活动


△社区艺术走进摄影博物馆

我们的建筑分别获得了“三联人文城市——建筑设计奖”、“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年度杰出建筑奖”等多项国内外的建筑奖。在博物馆建成以后,每个展览的公教活动也是我们工作的重点,例如,我们请了广东地区的摄影师,用老器材给当地的市民拍摄全家福,再把照片送给他们。因为每个城市都有自己城市的记忆,城市的记录很多都是用老照片的形式进行挖掘。我们也挖掘了连州当地的老照片展览,然后请照片中的连州市民来到摄影博物馆进行交流和互动。同时摄影节和博物馆也成为国内的一些重要艺术院校的摄影教学实践基地。今年我们摄影节和博物馆将会重启,也特别希望一直关注连州的艺术家和爱好者再次来到连州。

后续活动的演讲稿将陆续发布,敬请期待!


编辑:尹余、纪浩如

设计:苏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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