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母题(motif)在美术中源自现代主义之父塞尚的创作,Motif的词根与motive(动机)相同,都是mot,内涵是“动”,即不断出现的结构、意象、场面、动作、符号或文学艺术手法,其目的是强化、推动主题。
鸟之殇-候鸟南迁日志 240×200cm 综合材料 2019
对于冯放而言,母题的选择即是建构自己艺术语言体系的前提,冯放的母题就是“鹤和候鸟”。因为早年从事电影美术的实践,对于各种媒材都熟悉之故,冯放尝试了综合材料绘画、纸本水墨、油画、雕塑、装置、影像、乃至行为表演等多种媒介的表达,坚持在同一个母题上反复进行各种艺术形式和媒材的实验,令他的展览空间给人一种剧场的升华感。
“鸟道——冯放作品展”展览现场
湖南是一个鹤文化比较特殊之地,岳麓山上有百鹤泉,是一处名胜。古人讲鹤,讲鹤的遗世独立,喻为“士”的精神。在确定围绕鹤展开创作后,他亲自考察鹤的自然生态,发现鹤已经是濒临灭绝的候鸟,丹顶鹤原生于中国,现在野生也只有一千多只了。鹤的迁徙过程充满了艰辛和不可预知的危险,南飞北返中它们大多死在路途上了,老弱病残被淘汰,人们看到的美丽其实是鹤向死而生后的涅磐。对于鹤,冯放经历了从深入生活、反映生活、艺术表达的整个过程。
鹤是一种永不停息的候鸟,冯放也是一位永不停息的艺术家。对于“鹤”,冯放更多地展现了形而上的精神探求,然后这一切又必须诉诸于绘画的材料和语言。在绘画创作中,冯放着力综合材料的表达,画面以纸浆铺底做肌理,是材料的实验场——铁钉、板材、玻璃胶甚至羽毛,材料之间的冲突与融合,使得画面在看似纷乱的笔触中形成了强烈的张力。而画面黑与白、凹与凸则是画家着意而为的东方哲学隐喻。
鸟是他艺术创作的母题,道则是艺术之道,艺术语言则是求此道的终极命题。
冯放在展览现场
“鸟道——冯放作品展”展览现场
冯放:从绘画到多媒介,以多角度视觉呈现生命和自然之道
非具象研究中心=F
冯放=FF
F:我们看您的创作,绘画都是意象的表达,意象也延伸至雕塑、装置的多媒介呈现,这种表现方式是如何形成的呢?
FF:最开始是下意识,现在回看,或许与我在剧团大院长大的经历和少年读中专学舞台美术有关。从小看戏曲都是意象的,伴随我成长,形成了我的审美方式。08年重拾绘画,创作也下意识以写实的手段做意象的表现,之后随着对母题“鹤”的确立,对鹤的认识深入,对意象持续研究,从下意识转化为理性的分析。
惊蛰 60×120cm 综合材料 2014
惊蛰 局部
其实意象是中国绘画的主脉,不仅绘画,我们的戏剧、诗歌都是如此,是中国人看世界的方式,它有关我们的生死观,几千年来,我们的生存环境都非常艰难,但我们的绘画、戏剧、诗歌基本上都是表现美好,且都以意象方式呈现。我理解这是困苦中,文化人要传达给人们生存的希望,这可能也是我们这个历经灾难的民族得以延续的原因。这是一个从不自觉到自觉,再到坚定的过程。
鹤02 100×140cm 布面丙烯 2014
寒露 120x140cm 水墨 2022
鸟道02 360x140cm 水墨 2022
F:您的绘画涉及油画、综合材料、水墨,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您在木板上以纸浆、矿物色粉为主要媒介的综合材料绘画,这也成为您的个人特色,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材料呢?
FF:开始画鹤是从熟悉的油画入手,受学院训练的影响,用写实的画法自然开始了,期间一直在思考画面语言的问题。之前大学时接触过水墨,毕业后导演了反映湖南历史的电视片《三湘风流》,在那拍摄蔡伦故居,感受古法造纸,想起这段经历觉得手工纸的带来的感受与我对鹤不断深入的思考更为契合,于是想回到中国画的原点——纸和矿物色浸染,从这里出发。
风05 180×360cm 木板油画 2012
鸟鸣 02 244×488cm 综合材料 2015
这次改变有准备,但创作时是率性的。我把整块的夹板铺在地上,以画舞台和电影布景的方式进入,线条勾勒让我更自由和释放,羽毛、工业胶、铁钉,反反复复,试图在混沌中寻找鹤带给我的灵动美与坚毅悲怆交织的韵律,画面也从无序逐渐走向有序。后来也在综合材料的基础上尝试了一些更追求气韵的水墨,是为拓宽,也是揣摩前人、体会中国文脉审美的思考吧。创作时更多跟着感觉走,不知不觉中走向了以纸浆为主材的综合材料。
太极01 122×340cm 综合材料 2013
太极01 局部
太极01 局部
F:您在作品中反复提及“生生不息”的观念,《照见2》更直接地让观众在镜面中同时看到被拆解的鸟和鲜活的自己,它是整个展览的高潮,体量巨大让很多人震撼感慨,这种循环和轮回的思考是从何而来又是怎样影响了您的创作呢?
FF:有个挺有趣的回忆,四五岁那会院子里要挖防空洞,听说以前是葬区,总之经常挖出骨头,我年纪小不懂事常和朋友们捡,也不害怕,天然的孩子的生活和逝去的旧时生命这样交织在一起,后来想起觉得里面有种很自然很纯洁的力量破开了生死的距离和边界,让我开始被这个议题吸引。冥冥中也影响了我现在这个年纪对生命和生死的一种达观的态度。
照见2 L1200×W1200×H845cm 雕塑装置 2022
照见2 L1200×W1200×H845cm 雕塑装置 2022
《照见2》是去年今日美术馆个展中《照见》的推进,也是对拯救候鸟十年后的回望,振翅的“鹤”被折了翅膀,未来会怎么样,对作品绕周而行,你会看到镜中鹤倒影的各个角度、状态,得到多种答案,这个问号是对今时今日的每个人,我们每个人的选择会决定未来的结果。这个时刻需要鹤隐含的“士”的精神,中国的意象也是在悲的底色中给予人美好和希望的,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对主题珍惜生命、敬畏自然的回答。
F:这次个展围绕“鹤”的母题,除绘画外,还展出了影像、装置、雕塑多种作品,从架上绘画到空间,至互动影像,多媒介这条路是您今后的方向吗?
FF:其实做多媒介我没有刻意为之,还是与经历有关,我是舞台、电影美术专业出来的,毕业后又做过广告导演、文化空间的设计,这些经历使我对多个媒介的材料和制作方法比较熟悉,创作时也是从这些熟悉的手段出发看哪个合适,或者围绕一个主题,多种媒介去更好地呈现它们之间的互动和冲撞,可以更多层次,更多角度。
具体说到这次展览,我的绘画表现的是鹤群起飞时的仰天鸣叫,振翅奋飞的壮丽和勇毅,是对美好的呈现;影像则以纪录片的方式真实再现候鸟被人类围捕的惨烈;雕塑是时刻的凝固;场域装置意涵形而上的思考;互动影像望大家在玩的过程中亲近鸟类。每种媒介的呈现能多角度阐释主题,这是我觉得创作时有趣的地方,这种方式我今后会继续,但也是视表达所需,不会刻意追求媒介的多少。
鸟殇 11'3' 影像 (截图) 2022 / 编导:冯放 李锋
F:从一厅的绘画到影像、至装置,再从水面上的雕塑下穿过进入二厅,以及《回风》、《不息》等装置和壁画都感受到您对于展览的整体动线和场域的用心,节奏和空间是您很关注的方面吧?
FF:空间和展陈在舞台、电影美术专业里很重要,我下意识会很重视。这个展我依然用戏剧和电影的叙事要素“起承转合”的方式在思考展呈,但不是讲故事,而是心理脉络的梳理。
迹 380×1050cm 综合材料 2021
从绘画、纪实影像开始,进入由《迹》、《回风》、《不息》组合的装置空间,室内的鸟道绵延堆积,想以黑色的鸟骨,白色的羽毛凝练出生命消失的挽歌,同时也对生态被破坏引发的系列问题,包括疫情追问,引申出人与自然相互依存,生生不息的祈愿。而穿过大厅进入室外的鸟道,瘦骨嶙峋的候鸟雕塑被安放在人们的必经之路上,湖边美好游曳的黑天鹅会与之形成互动。最后的《照见2》想向每一个观众提问,也想由此将展览推向视觉上的高潮。
回风 L800×W400×H435cm 装置 2022
候鸟 H410×W380×D360cm 雕塑 2019
F:近些年很多年轻的艺术家的作品新颖有趣,但其内容可能缺乏与社会的紧密联结和深度的思考,看您的作品感受到您对社会和文化一直很关注,您如何看待当代艺术和现实之间的关系呢?
FF:历史地看艺术的进程,也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涌动向前的,年轻有锐气,对社会、对人生也会看到很多不同的一面,因此新颖多彩是年轻一代当下的真实感受,这其实是很可贵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创作进入沉静,走向厚重,是规律和趋势,我们也从年轻人过来的,我们这一辈艺术家要做的就是干好自己的事情,并对新一代艺术家的创作报以开放、包容的心态。我对当代艺术的理解是它是当代文明的表述,作为社会的一员,我相信积极的艺术表述会对社会进步起到作用。
图文编辑 冯 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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