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间对话」回顾｜张子飘&沈宸

本期「松间对话」邀请到参展艺术家张子飘与对谈嘉宾沈宸，围绕张子飘创作题材的选择与转变，新的创作面貌等话题展开对谈。

张子飘&沈宸

ZHANGZIPIAO&SHENCHEN

张子飘 ZHANG

艺术家

1993年出生于北京。张子飘早先的绘画创作深受YouTube、Instagram等社交网络文化的影响，思考在全球范围内具有普遍意义的日常生活状况及代表-再现政治”，在其绘画创作中描绘与传统社会伦理框架不协调的内容。这些绘画表面流露出或直接或隐晦的情欲意象，展示了艺术家在处理创作主题时坚定的游离立场。在新近的绘画中，张子飘以个体的生命经验作为出发点，重新回到基于肖像以及静物的创作，以此探索作为身体性媒介的绘画所指向的普遍性肉体与精神关联。

沈宸 SHEN

策展人

策展人，工作生活于北京，现任职于空白空间。曾担任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策展人，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节提名及策展人，马格南基金会Abigail Cohen奖学金提名人，卡塞尔摄影书节年度摄影书奖提名人，瑞士Vontebel艺术基金奖项提名人等。其策展项目获选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2019年度“青策计划”大奖。

张子飘《贝母 04》，250×600cm，布面油画，2022，图片由艺术家和空白空间提供

SHEN:

我有观察到今年你有一些新的创作的面貌和推进，所以这次对谈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去聊一下近期你在工作和创作上的想法。我个人觉得这次的谈话可以把时间线拉的稍微再长一点远一点。因为从最开始了解你的作品，然后到现在其实你的工作或是绘画中还是发生了非常多的转向的，所以我觉得可以从更早的部分去聊开，近些年你在工作和创作上的一些改变。据我所知，你在去芝加哥艺术学院之前，家里一直培养你去学习绘画，你当时是怎样一个契机选择了绘画这样一个媒介去学习的。

ZHANG:

其实从3岁开始我一直在学习钢琴，然后就弹了10年，但其实是家长有点逼迫着我学，自己也并不是特别喜欢，后来选择绘画作为本科专业的原因是为了后续出国学习的计划。所以其实并没有多想，然后就误打误撞的进了绘画的专业，家里人也从来没有说让我去画画，而是鼓励我干我想干的事儿。

SHEN:

因为你的父亲也是一位画家，那么他在日常生活中的绘画工作和相关经历有影响到你对于绘画这种媒介的选择吗？

ZHANG:

我爸对我影响比较深的其实是他对绘画的那种执着，这个还是很重要的。因为在我之后的绘画生涯里，还是要有一个执着并且真诚的心。我爸是一个非常刻苦的人，这种所谓的意志品质对我会有影响，但是我爸是一个做动画为主的艺术家，对我自身的创作没有太多影响。

SHEN:

当时你在芝加哥艺术学院毕业之后决定回国是一个很直接和快速的决定吗？还是说你当时也考虑过留在美国？

ZHANG:

有考虑过，原因主要还是喜欢那边的生活，当时没有过多地想怎么开展工作，那时候比较年少，对职业规划这四个字都没听过，也没想过。毕业之后我去纽约晃悠了半年，感觉挺没意义的又耽误时间。之后2015年我毕业那年的夏天正好有个契机，在北京就做了一个小的个展，后来就很莫名其妙又变成了一个职业艺术家。

SHEN:

我觉得很多人留下本身印象的还是你的第一个个展“极度湿润”，相比于我们现在看到的你的作品和工作面貌，还是发生了非常大的转变的。你当时那些作品的创作题材非常多元，包括色彩的处理和现在也感觉很不一样，当时是怎样一个状态去创作的呢？

ZHANG:

“极度湿润”的一系列是一个比较具象的个人情感日记式的表达，所以它更具叙事性，但并不是漫画式的叙事，而是叙事加当下情绪的表达。到第二个个展“春光乍泄”就是主要在感受生命体验的共鸣感，是相对抽象的情感记录。

张子飘“极度湿润”展览现场，图片由艺术家和空白空间提供

张子飘“春光乍泄”展览现场，图片由艺术家和空白空间提供

SHEN:

我观察很多艺术家的创作，感觉可能更多是从宽泛或者抽象的题材转向更加具体的部分，你好像是反过来的。比如看到信封，然后鸡蛋或者是任何你周遭的事物，你去参加的活动或是你在网上看到的很多引起共鸣的内容，到后来变成了开始以花卉、身体这些相对抽象的题材去创作，是怎样形成这种转变的呢？

ZHANG:

像是花卉还有现在的人体器官之类的，是有一种精神上的共鸣感，它们需要情绪和经验。但是其实在我刚开始画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要表达什么，也不愿意给自己强加一些大的主题，所以我只能从小的事情入手，以身边与自己有关系的题材来创作。对我有所触动的时候，我才能画。

SHEN:

那么从“极度湿润”到“春光乍泄”，创作对象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ZHANG:

你所提到的这两个展览中间的阶段还有一个在香港的展，当时是画的一系列切开的水果，融合了一些暴力美学的东西，比如我画的被切开的水果，它淌出来汁液就很像人体的血液，里面的芯或籽就很像人体的器官，虽然画的比较具象，但我创作的方式是出于对人体的理解。后面的人体和花卉是因为我觉得花瓣的厚度还有湿润度和人体皮肤的质感是相似的，包括花卉的经脉与人体的经脉也是相似的，就是生命体之间的一种相似。

我作品中的花卉大多是处在绽放状态的，而在它绽放得最猛烈的时候，也就是离凋谢和死亡最近的时候。花在艺术史上是相对美的象征对吧？但美又是什么？这又是一个特别俗套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花在盛开的时候，这种所谓的美是承受恐惧的开始，我所画的是一个临界点，也是一直在被探讨的美学中的一个并不是非常成立的问题。

张子飘《玫瑰花蕾 02》，177×140cm，布面油画，2022，图片由艺术家和空白空间提供

SHEN:

还有一个我认为很有意思的点，你近期的很多绘画在尺幅上有特别大的跃升，你在处理这种不同尺幅绘画的时候，觉得有什么区别？

ZHANG:

区别还是挺大的，因为当你画一个相对大尺幅的画，由于尺寸问题，你已经把自己融到这个画里了，所以就更需要情绪的打开，对于我个人来说，我是一个需要舒展的人，绘画也给了我自身一个舒展的方式。

SHEN:

抛开色彩的处理，你还画了很多某种意义上有肉感的东西，就是这些部分你是怎么进行选择的？

ZHANG:

是一些相对女性的感受也好，身体也好，生理也好，联系的比较紧密的东西。我所创作的意象都是能够触动到我内心作为人的原始感。

张子飘《贝母 05》，50x60cm，布面油画，2022，图片由艺术家和空白空间提供

SHEN:

在创作的时候，是会有意识地调动你作为女性的身份吗？

ZHANG:

没意识，因为不用有意识，我就是个女性，所以一切都会非常自然。

SHEN:

当下的艺术行业或者是社会中，其实大家对于身份议题也是非常关注的，除了像性别议题的讨论，还有年龄讨论，包括像这次在松美术馆以90后一代为例展示了艺术家们全新的创作方式，从你的角度怎么看？

ZHANG:

从我最开始的情感日记到后来的情绪的具象又抽象的表达，到现在的“角斗场”和腐烂的器官，也算是疫情对我造成的改变，包括崔老师有提到我们这一代的政治冷感，其实在疫情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会觉得与我无关，包括我们这一代的成长环境确实少了很多痛苦，但是由于这次疫情持续了三年，给我带来的改变还挺大的，会感觉到周遭的世界并没有向一个好的方向去运转，如果作为年轻人都不去思考这些问题我觉得是很可怕的，因为年轻人是作为中流砥柱的存在。所以其实我画“角斗场”，表面上看是一个狂欢和庆祝的状态，但它其实里面是有痛感的，一些挤压的器官、腐烂的身体只是我用比较愉悦的色彩以及和谐的色调去表达的。

SHEN:

因为你也在美国接受了一定程度的艺术教育，你的艺术创作的本土性这类议题，你会去考虑吗？

ZHANG:

刚才也有提到，我进入到艺术领域也是一个误打误撞，然而绘画也给予了我非常多的养分，让我能够自我觉知，我可能之后全部绘画的生涯，都是为了报答所谓艺术对我恩赐。我一直觉得我还是需要和时代保持一个若即若离的关系，因为时代就像一个强有力的列车一样，当与这个列车贴的过紧，那么它的力量也会把我带走。

SHEN:

那么你一路创作下来，受什么的影响更大？比如你会有喜欢的艺术家？

ZHANG:

我更喜欢与人的情感有交互的一些艺术家，开始会被他们的绘画语言所吸引，后来发现我是被他们的人生重量所吸引。

SHEN:

还有一个相对直接的问题，因为确实你的画也受到非常多人的喜欢，也受到了非常多藏家的喜欢，你的创作会受到收藏市场的影响吗？

ZHANG:

并不太会。包括经常被提及的“现象级”或是崔老师提到过的“毕业即职业”的这件事情，大家都会觉得这个时代好，但是在很年轻的时候被人关注其实并非是件多么好的事情，它让你觉得前方可能真的有希望，但是也有可能只是个泡沫。在被时代正向激励的同时，我也需要时刻警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