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KAI洞见 | 《建筑实践》专访：突破界限，以全球视野对话中国经验

近期，Kokaistudios创始人及首席建筑师Andrea Destefanis与合伙人及建筑设计总监李伟接受了《建筑实践》的专访。他们梳理了Kokai在城市更新领域的发展历程与关键项目，并探讨建筑师在历史遗产保护中起到的平衡与协调作用，以此提振文化自信，为城市增添蓬勃生机。

专访首发于“建筑实践”微信公众号，可点击“阅读原文”查看全文。

Andrea Destefanis, Founder and Principal Architect of Kokaistudios and Li Wei, Associate Partner and Architecture Design Director were invited to have an exclusive interview by Architectural Practice recently. They traced back our progress and key projects in the field of urban renewal to discuss the indispensable role of architects in balancing and coordinating during the preservation of historical heritage as a way to boost cultural confidence and add positivity to the urban fabric.

The interview was first published on “Architectural Practice” WeChat official account. Click on “read more” on the bottom left for the original article.

建筑实践 能否谈谈 Kokai进入中国市场的背景和原因？

Andrea 我在2000年的时候遇到了Filippo Gabbiani，由于拥有着共同的建筑理念和对遗迹保护、环境设计浓厚的兴趣，我们在意大利成立了Kokai，并开始深度的合作。2002年前后，Kokai来到中国寻求更多的实践机会，希望在中国继续我们对社会和城市环境可持续发展工具的研究和推广。所以和传统意义上的外企事务所不同，Kokai其实算是在中国发展起来的事务所。

外滩18号是Kokai正式进入中国市场的契机。这是一个改造项目，我们以意大利的建筑研究理论和社会背景为坚实基础，很自然地将保护更新的实践理念和中国社会发展的现实情况结合了起来，并由此开启了在中国的实践探索之路。相比项目的数量和尺度，我们更加注重作品的质量和深度。过去20年来，Kokai专注于发展文化、商业、酒店及零售等领域，始终致力于打造活力四射、包罗万象的人性化都市中心。

外滩18号外立面

建筑实践 请简单介绍一下Kokai品牌的发展历程和设计理念。

Andrea Kokai的品牌发展始终立足于项目的实践。

首先，我们的设计理念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对历史的传承，我们希望同步历史建筑的肌理与现代功能，在尽可能尊重、保护、恢复建筑原貌的基础上实现可持续型历史建筑现代化。

其次，我们的设计需要适应当代社会的发展和变化。基于完整性、真实性、可逆性的原则，在历史建筑与新建建筑之间发起一场深度的对话；在保持现状环境、尊重历史的基础上，利用专业的手段，将建筑原有的宝贵基因延续下去；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对老建筑进行适应性的再利用，将同一地区的不同建筑连接起来并重新赋予意义。

最后，我认为Kokai在建筑中植入的语言和要素是有个性并符合现代审美和艺术追求的，这就需要设计师发挥丰富的创造力，为城市的设计注入思想和灵魂。

外滩18号室内

建筑实践 作为一个跨国设计公司，Kokai布局亚洲、中东、欧洲及北美洲等版图，那么针对不同地域的社会文化，Kokai如何在全球语境下进行特色化的本土实践？

Andrea Kokai成立于意大利，但实际是在中国发展起来的，实践主体也在上海。我们希望以上海为基点，将业务范围延伸到世界各地。Kokai目前在日本、迪拜和吉隆坡都有正在实践的项目。我们希望以多元化的视角和互惠共赢的合作方式，在全球化和本土特色之间搭建一座桥梁，而不是强势地在本土文化的土壤中植入某些西方设计手法和理念的基因。

在我们擅长的改造领域，只依赖欧洲的理念和技术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了解本土商业建筑的环境以及它的施工工艺与方法。以外滩18号为例，其原为渣打银行驻中国总部。我们将欧洲较为宏观的当代设计理念和中国本土的现实相互结合，成功地完成了它的遗产保护和修缮工作。

上海本身就是一个东西文化深度交融的多元城市，对待保护和更新的态度也是非常包容的。如果说外滩18号是上海最早的把公共建筑转化成商业项目的案例，那建业里就是另外一个典型——用保护的手段让里弄建筑重获新生。建业里始建于1930年，坐落于上海原法租界中心位置，最早是为上海的中产阶级家庭设计和建造的石库门建筑群。其原始设施已难满足现代的生活方式，比如楼梯过于陡峭、房屋内缺少卫生间和空调设施等。我们利用技术手段，将一个真正的里弄恢复出来，并对空间和功能进行了有机的组织和扩充，使其与老上海居民的生活方式和习惯相适应。

改造后重获新生的里弄建筑 ©Seth Powers

充满石库门特色的沿街立面 ©Seth Powers

修复后的马头墙 © Seth Powers

建业里西侧夜景 ©Seth Powers

建筑实践 这些年中国城市的发展和建设对Kokai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和启发？由此Kokai在中国完成了哪些代表性的项目？

李伟在过去的三四十年，中国经历了快速的城市化进程，很多优秀的城市规划落地，地标性建筑拔地而起，人们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中国的城市建设由过去更多地关注建筑单体，到现在更关注公共空间的品质以及公共空间和建筑的融合关系，呈现出了积极正向的发展趋势。由单一的建筑单体的外观设计，延伸到公共空间的功能性和生产效能，中国走了一段非常扎实的实践之路。

Kokai近些年在中国参与了非常多的项目，先以市民参与度较高的商业建筑为例。

第一是世茂广场，代表了商业建筑公共化的实践方向。它曾是上海的一个地标性建筑，具有前期城市化的典型特征。其主楼由于客观使用原因是一个尺度大而空旷的三角形空间，不论是建筑单体本身还是公共空间都非常消极，三角形广场原本的效能也没有得到真正的利用。随着时代的发展，在人们的需求、习惯和期望的不断变化下，它逐渐显得不那么“合群”。

在这样的背景下，Kokai有幸接到了世茂广场的改造任务，我们用2个月的时间对建筑的基础情况进行梳理，最后大胆地把建筑内部原本较为冗乱的公共动线引出到室外，模糊了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之间的界限，使得室外的人民广场与室内的商业办公有了一个互动融合的机会。

世茂广场正立面夜景 ©吴清山

从四层平台看南京东路 ©吴清山

从西藏中路看世茂广场 ©吴清山

第二个案例是华润置地苏河湾公园。在上海“一江一河”的政策背景下，它开拓了另一种建筑实践方向——把绿色生态的设计理念带到钢筋混凝土构建的城市中，对商业建筑进行绿色化创新升级。考虑到项目本身拥有良好的尺度条件，我们在这个原本缺少绿色的老上海区域中，打破了常规的绿地组织方式，将地下商业空间彻底开放出来，使其成为城市的街道。城市的两个绿色段落由此连接起来，商场变成了一个包裹在绿色公园里的峡谷，空间也因此增加了人情味。

峡谷效果图 ©Kokaistudios

天潼路地下空间入口效果图 ©Kokaistudios

第三个项目是位于南京西路的在建项目中信泰富广场。其反映出的问题实际上就和现在中国城市普遍存在的历史遗留问题一样——建筑的建造在成熟的城市规划落地之前就已经完成。所以现在我们看到的现象就是传统街区和致密的城市肌理被巨大的商业综合体割裂，我们需要协调它们在尺度上呈现的视觉冲突，对其原本比较封闭、比较大的体量进行拆分，试图把它变成一个个小盒子，和周边的街区在同一尺度上呼吸。

中信泰富广场效果图 ©Kokaistudios

最后一个项目是北京中粮广场。它位于建国门内大街8号，地理位置显要，北向长安街，西距紫禁城中轴线仅1公里，是中国元首开启国庆阅兵的起点；南迎城市北京火车站，是进出城市的门户。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其功能结构缺少个性特征、建筑语言较为保守等问题逐渐暴露。接到改造任务之后，我们对它内部的建筑语言进行重构，将原来圆形的中庭改为方形，打造了更加符合其本身空间个性的形态，通过对建筑及室内的改造将其转换为公用办公区与商业空间之间的动态结合体。

北京中粮广场立面图 ©Seth Powers

北京中粮广场中庭空间 ©Seth Powers

从北京中粮广场中庭仰视 ©Seth Powers

建筑实践 基于多年的商业项目改造经验，您认为应该如何界定一个成功的商业建筑？Kokai是如何利用设计手段在商业空间中植入“公共社交场所”的？

李伟由于衡量标准不同，建筑师、开发商、顾客关于“成功”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很多经济收益非常好的商业建筑，或许在建筑表现形式上是拙劣的；而在建筑师看来非常好看的建筑，却在具体的地方有一些不足。在我看来，一个真正成功的商业建筑，不仅能带来经济效益，而且能回应场地历史、回应城市发展，还能够对邻里关系产生积极作用。在这个大前提之下，我想象它的建筑形态也应有美感，消费者的体验和经济效益也不会很差。

因此，建筑师需要以更加多元的视角来看待商业建筑设计，在满足固有的功能性原则的基础上，尽可能地打开新思路。其实做商业建造不是一件带有个人理想主义、纯粹追求艺术和极致美学的事情。相反，商业建筑其实是城市中把人们聚集在一起的一个载体，是一个具有人情味和烟火气的社会性交往空间，普通的受众都可以参与其中。设计师需要把自己交给大众，也可以因此收到很多正向的反馈。

Kokai之前提出了一个口号，叫“击碎那些封闭的盒子”：对于类似的无效的公共空间，可以通过植入一个建筑，使空间回归合理尺度，从而重新激活它和周围社区的联系。举两个例子，一是安亭新镇中央广场改造项目，原来的场地非常空旷，且缺少植物遮阴，门可罗雀。我们就植入了一个景观亭作为地标，延展并重新定义场地内的四条轴线，将其提升为一个活力场所。

鸟瞰安亭中央广场 © Flatmind

安亭中央广场 ©Flatmind

景观亭 ©Marc Goodwin

景观轴线 ©金伟琦

还有北京华润凤凰汇购物中心，其原本的商业环境较为萧条。我们参与改造之后拆除了一些无效的结构，进行了一系列精细化的改造，例如搭建雨棚、栽种绿植等，使原本空旷的街道被填满，营造出更为合理宜人的空间尺度。这些改造措施吸引了很多小朋友来这里玩耍，为项目积聚了很多人气。

我们做了很多这样的工作，商业空间像一条河流，被我们用很多岛屿来填充。打开“盒子”并不难，难的是关注“盒子”里的细碎空间，植入功能，带来绿色，以更加人性化的尺度来适应大的环境。

北京华润凤凰汇购物中心整体鸟瞰 ©金伟琦

景观亭夜景特写 ©金伟琦

亲子游乐空间 ©金伟琦

孩子们与空间的互动 ©金伟琦

建筑实践 除了商业改造项目以外，Kokai还参与了很多其他类型的城市更新项目，近日上海也施行了《上海市城市更新条例》，请问您对城市更新中的历史遗产保护持怎样的见解？

李伟我认为城市更新是城市年轻一代重塑文化价值和建立身份认同的重要途径，在对历史遗产的恢复和保护过程中，对本土建筑的文化和特征进行回溯，引导我们界定历史和未来，重塑对自然、生态和公共空间的态度，建立面对未来的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上海市城市更新条例》还是非常完备的，它填补了上海城市更新立法的空白，是上海旧改进程的催化剂。我也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城市更新中去，我们的城市会越来越好。

在城市更新改造的过程中，我们不应只关注公众认知中的“高级别”的历史文物，所谓王侯将相的遗产而忽视历史环境中构成图底背景的普通的老房子。艺术可以有高下之分，一些很重要的历史遗产会成为全人类共享的财富，对此类遗产的保护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有些遗产可能具有特定人群的属性，打个比方来说，你的祖辈父辈留下的某个物件对你而言是遗产，对别人来说未见得是。而建筑师需要去分辨、尊重和保护对每个人而言宝贵的遗产。

所以即使在很多优秀历史建筑的保护中仅要求三级保护——只保护外立面即可，我们也会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我们会在尊重历史遗产的基础上，对场地内有价值的东西进行保护。以新泰仓库项目为例，我们所看到的不只是其表面的立面式遗产，建筑内部的整体构架同样值得被保留——虽然没有那么高的艺术价值，但是它承载了工业时代的记忆，展现了很多富有美感的建筑工艺和设计手法。

建筑实践 那么当历史遗产和当代设计思路产生碰撞与冲突的时候，Kokai又是如何解决的？

李伟我认为城市更新是一件需要凝聚全社会共识的事情。要做好城市更新，我们必须做好取舍——既不能过度保护，也不能建一个假古董，使得原来的历史遗产面目全非。所以在改造的时候需要有一定的历史依据，对历史建筑做最充分的解读，必要时可以打破一些规范的束缚。

我们在改造新泰仓库的时候其实遇到了很多困难，因为仓库在历史的演变过程中被加建了很多建筑结构，如果单纯地按照历史图纸进行修缮，很难恢复到其原有的体块。于是我们在建筑中庭覆盖了现代的折面玻璃材料，一直延续到外立面主入口的雨棚。历史和当代在中庭交汇，两种设计语言彼此互补从而达到平衡。我们还给仓库增加了很多窗户，在和旧的符号保持和谐的基础上又不过度张扬。

同样地，在宝山再生能源利用中心概念展示馆项目中，我们在工业建筑原始结构的框架中置入了一个完全独立的聚碳酸酯材料外壳，与原来的重工业形象形成互补，在历史与当代之间创造了一种明晰的关系。我们不会过度地模仿历史，但是需要在保持其整体性和连续性的基础上，维持一定的差异和距离。这个距离的近远其实就是我们需要研究的保护更新的内涵。

当代设计思维必然会与社会保守力量产生碰撞，作为建筑师，我们需要理解这种力量，通过沟通和对话达到求同存异。我们需要寻找介于消失和存在之间的一个中立状态，利用这种冲突来释放我们新建的要素和旧的遗产之间的张力。所以有的时候建筑师的身份其实是多重的，因为只有建筑师能够站在很多环环嵌套的身份交集上，从建筑功能的需求、美学的需求、社会的需求等专业角度出发协调社会关系。换句话说，建筑师天马行空的创作理念和自我价值的实现，需要符合现代人的生活方式，需要顺应现代的商业运营逻辑，还需要获得社会的认可。

建筑实践 请问贵司将如何规划未来在华的发展？有何期待或担忧？

Andrea 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在保护更新领域，我们欣喜地看到中国的很多理念在逐步完善，也越来越接近国际水准。Kokai有志于未来在中国完成更多的建筑实践，在城市更新、文化开发、公共建筑、空间品牌化、社区建设等领域孜孜不倦地进行多元化、创造性的设计研究，立足于各地正在实践的项目，不懈进取，将全球趋势与在地环境结合，力求创建更多的标杆项目来引导公众意识，建立社会认同。

Kokai近期还成立了针对不同课题的研究小组，希望未来能在绿色、零碳技术等领域进行探索和研究。我们希望借助团队的合力，时刻活跃在探索城市发展与建设的前沿，始终在行业中起到领导的作用，继续为中国乃至世界的社会与设计环境增添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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