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〇八年五月,安德烈·纪德在巴黎的德鲁奥街参加了一场拍卖。“拿上来一幅博纳尔作品。”他在《日记》里写道:
画工不怎么样,但很挑逗。画的是一个在穿衣的裸女,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价格很艰难地爬到四百五十,四百五十五,四百六十。突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六百!”——我觉得一阵眩晕,因为刚才喊价的正是我自己。拜托周围哪位再抬点儿价吧,我用眼神哀求着——因为我压根儿不想要那幅画——但是没人出价。我感到自己的脸色在变青发紫,并且开始拼命出汗。“这儿真闷气。”我对勒贝说。我们离场。
纪德想强调的,是这个冲动有多荒唐,引起冲动的东西有多平庸,以及,后来拍卖公司有多大方:他们寄来的发票上,把他出的价降成了五百法郎——似乎是对这一时的疯狂表示同情。然而,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读这个故事:伟大艺术家的作品能穿透人的灵魂,即使我们不愿它如此,并从理智上加以抵制也无济于事,甚至连它所试图“挑逗”的是另一种性取向时,也照样如此。不论如何,这画都能让你高举竞价牌。
正如纪德所暗示的那样,博纳尔是一个可以乱人方寸的艺术家。我记得曾经在十年中看了三场大型博纳尔画展,每一次看展我的第一反应都是:策展人真是太有水平了,挑出来的画几乎张张都是杰作,鲜有那种会让小说家在拍卖会上错买的画。似乎是博纳尔那出了名的谦逊悄悄散发出强烈的影响,让我没做出应该做的反应:这画家真太伟大了,画了这么多杰作,几乎没有废品。我的第二反应(这次没有被抑制住),是每次都因其艺术目的和画作局部风格的坚定不移而惊诧:摆脱了愚钝的纳比主义和昏暗的家庭生活情境画风之后,他便保持了不折不扣、绝不动摇的博纳尔风格。他只画自己最擅长的。在他的画中,很少能找到其他艺术家的痕迹。那幅《黄色大裸女》粗看上去是不是有马蒂斯之风?或许有一点吧,乍一看的话(不过也有说像蒙克的),但认真一看就不会那么想了。
但是,就连“博粉”们自己有时也禁不住会犯嘀咕,他们喜欢这些是不是有点过头了,或者他们喜欢的理由是不是又错又低俗,是不是和伦敦总是灰蒙蒙的天有关系。约翰伯格称博纳尔的世界是“私密的、沉思的、特权的、隔绝的”:两个描述性形容词,紧接上的两个词换了说法,多一些道德评价意味。也许毕加索的评价里有中肯之处,他断定博纳尔有“一分额外的敏感”,这让他“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东西”——并且,大概也让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东西。玛尔特或许可以归入此类。他和这女人窝在一起,画了她三百八十五次,这是在干什么?要么他是个恋家狂,要么就是个妻管严,老婆不许他画别人。伦敦还有一个批评家,看到博纳尔居然在玛尔特去世五年后还在画浴缸里的她,深感“不可思议”。该换换啦,老先生!她是你的缪斯,你的执念,你的主要题材,但这不意味着她都死了你还要一如既往呐。找个新爱好吧。就从清减清减你的花园开始呗,怎么样?
一个“易怒的精灵”,说话“带着古怪的野蛮和粗鲁”,穿着打扮乖张,足蹬极高的高跟鞋到处蹦跶,像某种羽毛鲜亮的鸟儿。
[4]指亨利·卢梭(Henri Rousseau,1844—1910),法国画家,画风质朴,被誉为“最杰出的天真风格画家”,代表作有《睡着的吉卜赛女郎》《饿狮》等。因曾在巴黎海关局做过守门人,被戏称为“关务员”。
[5]洛托(Lorenzo Lotto,1480—1556/57),意大利威尼斯画派画家。
当前在展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光达美术馆”(ID:guangdaart)。大作社经授权转载,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大作社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