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师生，如今即将对簿公堂——最近这场作品侵权的纠纷，引发了广泛关注。
2月26日，湖北美术学院雕塑系06级学生陈亮（微博账号 @08葫芦娃80）在社交媒体平台发布文章，称其大学老师黄勇抄袭自己的雕塑作品，冒名参展、售卖，并在网络上宣传。陈亮要求黄勇“停止署名我的作品，并公开道歉”。
在控诉文章中，学生陈亮称这件作品是自己大五年级毕业前（2010年）的课堂作业，之后被学校选为留校作品，创作完成之后复制了一件送给黄勇。毕业之后发现黄勇陆续以创作者身份带着这件作品参展、出版书籍，还以此为代表作在网络上宣传，引发广泛关注。
黄勇告诉封面新闻记者，这件作品是在他指导下完成，署名权确实属于陈亮，自己在原作基础上二次创作了新作品，“哪怕只动了一刀也是新作品，跟陈亮的不是同一件。”
陈亮称，不认可这样的解释，准备诉讼解决。黄勇也称已在准备应诉材料。
左图为陈亮作品，右图为黄勇作品。 （图源封面新闻）
学生发帖：
指控老师侵占作品冒名参展
2010年，陈亮在湖北美术学院读大五，当年9月份完成了一次课堂作业，创作了一件女性雕塑。
陈亮介绍，黄勇是他大一基础课的素描老师，并不是指导他毕业作品的雕塑老师。他创作这件作品的教室，与黄勇的工作室很近。创作期间，黄勇经常到教室看学生们作业，多次对这件作品的初稿表达喜爱，提出要留一件成品作为纪念。
作品完成后，被学校选为优秀留校作品。陈亮将一件署名后上交学校，复制了一件送给黄勇，自己留存了一件。
原作者陈亮作品
“毕业一年后，突然有系里老师找我了解情况，问起这件作品。我才知道，黄老师在一次毕业作品展上，把这件作品署上自己名字参展。”陈亮说，当时有系里老师提出质疑，校方很快做出反应，将这件作品撤下并对黄勇做出警告，他也未继续追究。
然而，在2011年到2020年期间，黄勇多次在各种场合和网络平台对该作品进行展示宣传及售卖，院校多名老师再得知他的举动后都有进行劝说制止，可是他并未听劝。
2020年，湖北美术学院在100周年校庆之际组织出版《致美之道——湖北美术学院教师近作选集》，黄勇再次提交了这件雕塑作品。“后来也是有人提出不同意见，最终在出版前被撤下来。直到最近，他退休了学校管不到了，他频繁在网上宣传这件作品，当作他的代表作。”
陈亮原作品泥稿制作
陈亮表示，此前两次撤展、撤刊事件，只发生在校内小范围，他顾及师生情谊未过多追究，但最近的网络宣传引发了大量关注，他担心大众会逐渐把这件作品误认为是黄勇的作品，所以发起了维权。
“之前跟他沟通过一次，他不认为自己侵权了。听系里老师说，看到他复制了很多个，他发布的视频定位也是在一些雕塑生产车间。”陈亮说，他怀疑黄勇通过宣传已经在销售盈利。
陈亮在网上晒出了这件雕塑的原稿和创作期间的照片，并对比晒出了黄勇参展的作品，从人物整体形象和具体姿势相似度较高。
老师回应：
原稿受过我指点，我宣传的是二次创作的新作品
据公开资料显示，当事人黄勇1988年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雕塑专业，同年执教于华中师范大学美术学院，2001年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研修课业，2003年被调入湖北美术学院，现已退休。
在黄勇的社交媒体账号上，多次展示这件雕塑作品，还表示自己“反复修改，精益求精”“它的最佳归宿是美术馆”。
黄勇的微信朋友圈
黄勇表示，陈亮在完成课堂作业期间，多次到他工作室请教，那件作品的最终样貌采纳了他的建议，成为远超其他学生水平的作品。他认为这是两人共同创作的作品。
“作品的署名权确实在陈亮那里，因为我觉得作品不足以代表我的水平，所以我没署名。”黄勇称，作品被学校选择成为留校作品后，他自行花费2000元让陈亮翻制了两件，一人一件。黄勇认为，如果不是共同创作，自己对陈亮没有恩情，陈亮不会同意翻制。
对于撤展、撤刊事件，黄勇予以否认，他表示也从未接到学校行政层面的处罚。“当时出版作品集，是因为裸体雕塑被要求不能公开发表，所以我的作品没收入，并不是因为什么投诉。”
黄勇认为，他参加作品集展的作品以及在网络上宣传的作品，与陈亮的作品并不是同一件作品，不存在侵占和侵权。“我是在原稿的基础上做的二次创作，我的作品与陈亮的作品，胸部、腹部线条都不一样。哪怕只动了一刀也是新作品，跟他的作品不是一件。”
3月2日，黄勇再次表示，之前“哪怕动了一刀也是新作品”的说法是口头随意表达，实际上他“对作品进行了深度创作，改变了原作的精神面貌。”
黄勇在个人账号发布的短视频
黄勇称，在人物雕塑领域，因为人的形体是固定的，出现类似或者相同的创作很常见。黄勇举例介绍，著名雕塑作品“思想者”与著名雕塑作品“创世纪”，在造型动态方面其实完全相同，是把其中一件左右翻转形成了另一件，“还有很多作品是这种情况，没听说谁要起诉谁。著名的雕塑作品拓荒牛是潘鹤创作的，但现在到处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造型雕塑，也没听潘鹤要起诉谁侵权。”
陈亮表示，不认可黄勇的上述解释，将对他提起诉讼。
湖北美院：
已成立专班进行调查核实
3月1日，湖北美术学院就此事回应，表示学校党委高度重视此事，已成立专班进行调查核实，有关情况将适时公布。
各家观点：
是否侵权众说纷纭，有待法律定论
此事引发网友广泛关注，焦点在于老师黄勇的这一辩解，“哪怕只动了一刀也是新作品”。有网友评论道：“我给《西游记》多加一个字”，就是我的作品了吗？
事实上，艺术领域不是法外之地，雕塑属于美术作品，它与小说、影视剧等文艺作品一样，受到著作权法的保护。这次风波中，黄勇认可雕塑的署名权属于自己昔日的学生，而自己只是在原作基础上“二次创作”了新作品。
著作权法明确规定，“作者的署名权、修改权、保护作品完整权的保护期不受限制”。确实也有一些例外情况，即原作者拥有署名权，但其他相关权利却属于法人或者非法人组织。这种“例外情况”主要体现在职务作品中，比如一名记者在报社工作期间发表的新闻报道、一名设计师在公司期间所做公司分配下来的设计任务，这样的职务作品，作者虽然享有署名权，但其他权利为单位所有。
红星评论发文认为，学生创作的雕塑作品虽然得到了老师指导，但这不属于职务作品，修改权等权利不为学校所有，更不为老师所有。换句话说，学生陈亮拥有的不仅仅是原有雕塑的署名权，也拥有修改权、保护作品完整权等权利。黄勇承认著作权属于学生，却又认为自己在原作上拥有“二次创作”的权利，是对法律的误读。
黄勇在个人账号发布的短视频
对于侵权行为的判断，也有不同的声音认为需要根据具体情况分析。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雕塑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雕塑学会常务理事孙伟向中国文艺网记者表示，只要雕塑家保证独立创作，在创作形式、制作形式都有不同的角度和理解，不是一模一样、原封不动的复制，那么仅仅是一个相似动作的不同创作，就不存在侵权问题。
孙伟指出，艺术创作是经验的行为，创作主题是个人的选择。首先，老师指导学生创作本身是一种责任、是师承关系，如果作品实际制作、操作的主体是学生，作品的版权就应该是学生所有。其次，老师用经验指导学生创作后，同样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创作的关注，再去进行独立的创作。孙伟认为，针对基本相同的一个动作，老师在处理上、造型表达上肯定和学生不一样：“严格意义上说，每个人的创作都会不一样——就好比唱同一首歌，由于先天条件、文化理解、掌握的发声技巧、情感的不同等等，相同旋律唱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正好就是艺术的差异，不存在谁抄袭谁的问题。”
就目前披露的信息来看，黄勇的雕塑与陈亮的原作外观相似度较高，且黄勇意思在雕塑生产车间复制多个雕塑，或有出售以营利之目的。这无疑加大了违法的风险。
目前，双方正准备诉诸法律。黄勇的行为是否构成层侵权，还有待法律的定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美术报”（ID：meishubao）。大作社经授权转载，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大作社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