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置摄影｜人类内心的隐喻表达

摄影领域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另一个独特变化，便是大量使用布景装置下模特表演的场景，来表现梦幻和视觉的非理性内容。

同采用蒙太奇手法的艺术家一样，涉猎这类导演式拍摄的摄影师们，实际上采纳了自上世纪初就已见诸于平面艺术及静物和运动摄影领域的某些观念，并加入了战后流行文化的相关元素。

在为镜头构筑现实的过程中，有些摄影师只是略微调整布景，而另一些则完全虚构场景，所有的布景、模特、装束以及动作都由摄影师来设计。

作为前一种尝试的早期例子，拉尔夫·尤金·米雅德（Ralph Eugene Meatyard）拍摄了设置于朴实场景中的家庭和友人，但这一幅——一面空洞的镜子和一个着装诡秘的人体模型所形成的暗示，为整个画面增添了心理上细微差别的维度。

△《克兰斯敦·里奇》（Cranston Ritchie），1964年，明胶银盐印相工艺，拉尔夫·尤金·米雅德

在他其他的摄影作品中，阴影和由运动造成的模糊形态又似乎暗示了一种幽灵般的存在。

针对另一极端的实践，大量的摄影师——包括美国的M.理查德·克里斯特尔（M.Richard Kirstel）、勒斯·克里姆斯（Les Krims）、劳里·西蒙斯（Laurie Simmons）、阿瑟·特雷斯（Arthur Tress）和乔尔-彼得·威特金（Joel-Peter Witkin），以及欧洲的保罗·德·诺耶（Paul de Nooijer）、伯纳德·富孔（Bernard Faucon）、琼·封特库贝塔（Joan Fontcuberta）和简·索德克（Jan Saudek）——创作了完全虚构的幻想式作品。

△选自《水孩子》（Water Babies），1976年，明胶银盐印相工艺，M.理查德·克里斯特尔

在克里姆斯针对美国现代中产阶级生活讽刺性的、有时甚至是令人震惊的作品中，均用到了超现实主义和流行艺术的肖像手法。

△《向十字形滤光照片致敬》（Homage to the Crosstar Filter Photograph），1971年，明胶银盐印相工艺，柯达利斯相纸，勒斯·克里姆斯

特雷斯自20世纪70年代起就开始用这一风格及蒙太奇手法进行创作，并在他令人着迷的戏剧表现作品中纳入了一种普遍病态的感觉，尽管其后来的一系列彩色作品（以《茶壶剧院》［The Teapot Opera］的画册形式出版），表现了一种更为怪诞的调子。

△《演员》（The Actor），1973年，明胶银盐印相工艺，阿瑟·特雷斯

富孔一开始投入了大量时间来设计背景、塑造人物及调整灯光效果，从而创作出旨在用幽默感供大众娱乐的充满活力的作品。

威特金所采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服饰或赤裸的人体，常常承载了历史或神话的特征，正如《亚当和夏娃被逐出天堂》这幅作品，显得既可怕但又不失幽默。

△《亚当和夏娃被逐出天堂，新墨西哥》（Expulsion from Paradise of Adam and Eve，New Mexico），1981年，经调色处理的明胶银盐相片，乔尔-彼得·威特金

过去，创作这类虚构作品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但电脑极大地简化了摄影师的工作方式。

如实摄影照片更容易在电脑中进行合成，然后对其进行操作并创作出第一眼看上去更像表现派绘画而不是照片的作品，正如法国摄影师斯特凡·库图尔（Stephane Couturier）创作的蒙太奇作品。

这些在法国一家丰田工厂内部拍摄，并经过数字化调整的大型影像，还捕捉到了这样一种感觉，即工业化生产已不再依赖于人与机器的关系，事实上，已经不是纯粹的机械操作了。

△《丰田19号，熔点》（Toyota No.19，Melting Point），2005年，数字蒙太奇，彩色相片，斯特凡·库图尔

无论采用哪种方式进行创作，怎样安排拍摄对象及照明，不管是要表达传统的精神分析象征主义或是表现客体与人物的独特结合，作品是否依赖于正常的感染力或是包含意识形态信息，最终影像的效果一度取决于观看者是否相信照片所呈现的拥有一定的真实性。

如今，由于幻想作品较之以往更多地占据了广告和动画影像，照片的非真实性已愈发被人们接受。

当然，照片所呈现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观念化、梦幻或者怪诞的影像，静物和人体摄影皆证明了这一点。

丹尼斯·布里哈特（Danis Brihat）是法国摄影团体“自由表达”的发起者之一，他的作品受到了爱德华·韦斯顿（Edward Weston）的影响，通过精心摆放威廉香梨，并介入化学处理过程，他让果肉和石头的质感得到了和谐统一。

△《威廉香梨》（William Pear），1972年，明胶银盐印相工艺，丹尼斯·布里哈特

同样，在题为《我的沥青奇遇》的系列作品中，让·杜杰德（Jean Dieuzade）通过操作这一煤炭的副产品，拍摄了暗示人体解剖构造的抽象形态。

△《我的沥青奇遇》（My Adventure with Pitch），1958年，明胶银盐印相工艺，让·杜杰德

该摄影团体的另一位发起者吕西安·克雷格（Lucien Clergue），将裸体的模特置于海水和沙滩场景中，他拍摄的特写镜头似乎在召唤神话中的大地女神。

△《裸体》（Nude），1962年，明胶银盐印相工艺，吕西安·克雷格

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2004年的作品《概念形态0036号》（Conceptual Form 0036）中，用到了曾为工科学生课堂上用的模型，通过照明和特写拍摄，杉本博司赋予这些模型以神秘的外观。

几乎所有的静物影像都需要预先布置或布景。通常其目标都相当简单：表达不受政治或社会问题干扰的美学主张，“与现实社会的关联同摄影无关”的信条便是其例证。然而，这类照片或许又不仅仅以审美为目标。

今道子（Michiko Kon）的作品往往由诸如鱼鳞、蔬菜一类有机物的奇怪组合构成，并通常布置为普通衣物的形式，她的作品或许表达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平庸观念，又或者暗示着有机物与制造物之间更为深层的关系。

△《豆服》（Dress of Peas），1994年，明胶银盐印相工艺，今道子

经过不断的实验，封特库贝塔对有机材料进行组合并生成了具有新的“拉丁”风情的“新”物种，并且在素色背景前拍摄的照片还具有临床医学式的清晰度。

△《薰衣草花》（Lavandula Angustifolia），约1984年，明胶银盐印相工艺，琼·封特库贝塔

之后，封特库贝塔转入了质疑神学的装置艺术领域。

摄影的舞台布景不仅继承了印刷广告的衣钵，而且受到了电影和电视的影响，因此摄影师们常常将作品置于特定装置中使其产生具有冲击力的效果也就不足为奇了，正如封特库贝塔的作品。

除了在艺术画廊展出或出版画册，南·戈尔丁（Nan Goldin）还借助投影仪，将她的作品按照事先组织的顺序进行播放，并配以文字和音乐。

洛里·诺瓦克（Lorie Novak）则同时运用好几台投影仪，将个人历史与公共事件的影像结合在一起。

其他一些摄影师的装置艺术作品包括，把各式各样的物品和图像（如剪报、填充动物玩具、快照、布片等）挂在墙上或专门搭建的结构上，创造一种表达个人信息或政治信息的微环境，这类作品的代表人物有法国摄影师克里斯汀·波坦斯基（Christian Boltanski）和安妮特·梅莎洁（Annette Messager）。

△《抽屉》（The Drawer），1988年，明胶银盐印相工艺，灯泡，克里斯汀·波坦斯基

这些创作手法说明，对于某些艺术家而言，表现更为深刻和困难的主题，比如家庭生活、性或者大屠杀（波坦斯基曾为此付出了十多年时间），已经超出了如实纪实和单一影像所能承载的范围。

塑造想象空间的各种手段和技术常常相互重叠。拼贴画和蒙太奇有时会用到相同或不同照片的正负片，可能会对某些图片元素做变形或过曝处理（后一项技术需要在冲洗过程中，对负片局部曝光从而反转色调）。

采用这些技术的摄影师常常要操作化学显影过程，从而制作出模糊或者颗粒感强的影像，又或者他们会为影像增加一些色调。

所有这些介入方式（当然还有更多其他的方式），如今都可以用电脑和专门的软件来实现，也给了摄影师更多的手段对照片做游刃有余的处理，无论是实现想象或观念化的效果，还是表达现实主义的主张。

这样的态度可以追溯到20世纪茱莉亚·玛格丽特·卡梅隆（Julia Margaret Cameron）、奥斯卡·古斯塔夫·雷兰德（Oscar Gustave Rejlander）和亨利·皮奇·鲁宾逊（Henry Peach Robinson）的作品中，尽管这些先行者可能还想象不到这些手段在辅助想象力的表达方面将会有怎样的拓展空间。

总而言之，超现实主义的装置摄影成为当今很多摄影师挖掘人类“心灵世界”的重要表达方式之一。通过如今多样化的后期处理技巧更加完美的实现和扩大了艺术表达的涉猎范围，摄影艺术家们可以不停探索人类思想的更深处的意识或偶然灵感的闪现。

条目注释

1、拉尔夫·尤金·米雅德（1925-1972），美国摄影师。

2、勒斯·克里姆斯（1942- ），美国概念摄影师。

3、劳里·西蒙斯（1949- ），美国艺术家、摄影师和电影导演。

4、阿瑟·特雷斯（1940- ），美国摄影师。

5、乔尔-彼得·威特金（1939- ），美国摄影师。

6、保罗·德·诺耶（1943- ），荷兰导演及演员。

7、伯纳德·富孔（1950- ），法国摄影师和作家。

8、琼·封特库贝塔（1955- ），西班牙概念摄影师。

9、简·索德克（1935- ），捷克摄影艺术家和画家。

10、斯特凡·库图尔（1957- ），法国摄影师。

11、丹尼斯·布里哈特（1928- ），法国摄影师。

12、爱德华·韦斯顿（1886-1958），美国摄影师。

13、让·杜杰德（1921-2003），法国摄影师。

14、吕西安·克雷格（1934-2014），法国摄影师。

15、杉本博司（1948- ），日本摄影师和艺术家。

16、今道子（1955- ），日本摄影师。

17、克里斯汀·波坦斯基（1944-2021），法国雕塑家、摄影师、画家和电影导演。

18、安妮特·梅莎洁（1943- ），法国视觉艺术家。

19、茱莉亚·玛格丽特·卡梅隆（1815-1879），英国摄影师，以抓住模特个性的柔焦人物像著称。她拍摄过的著名人物有托马斯·卡莱尔、约翰·赫舍尔爵士、艾伦·特里、阿尔弗雷德·丁尼生。她还拍摄带有寓言或宗教意义的舞台照片，类似拉斐尔前派的画作。

20、奥斯卡·古斯塔夫·雷兰德（1813-1875），被称为艺术摄影之父。原籍英国，生于瑞典，早年从事绘画，1853年转行摄影。

21、亨利·皮奇·鲁滨逊（1830-1901），摄影理论家，是画意摄影的倡导者之一，并在19世纪八九十年代与自然主义摄影流派的领袖爱默生进行了一场艺术观念的大论战。鲁滨逊几乎每年都在伦敦"摄影学会"、英国各地以及欧洲其他国家举行摄影展览。在其40余年的摄影生涯中，他的画意摄影照片为他赢得了100多次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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