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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刊选介 | 龟兹石窟佛传故事之降伏火龙构图研究

降伏火龙

是释迦牟尼成道后收服迦叶三兄弟的初显神通

在佛传故事中有着重要地位

龟兹石窟现存可识别的降伏火龙图像有14例

本文作者根据图像边框的不同形状

将它们分为三类

并综合讨论了龟兹降伏火龙图像的构图特征

#本文节选自《美成在久》第49期『龟兹石窟佛传故事之降伏火龙构图研究』一文,作者为新疆克孜尔石窟研究所任皎#


释迦牟尼佛成道之后听从了梵天的劝请,决定留在世间说法度化众人得道。在鹿野苑妙转法轮之后,释迦牟尼心想自己应该教化一名已有修为的人,这样他就能去教化更多的人。因此,释迦牟尼前往优娄频螺聚落,在多次施展神通之后,成功收服了事火外道迦叶三兄弟及其一千五百弟子。


降伏火龙的具体故事情节,在许多佛经中都有记载。其中描述最为详细的是《佛本行集经》,在《太子瑞应本起经》《普曜经》《过去现在因果经》《方广大庄严经》《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中也有记载,但篇幅仅一至两段,简略记载故事经过,没有太多细节描述。另外,在《佛所行赞》和《中本起经》等佛典中也提到降伏火龙的故事,只寥寥数语,并未展开。


佛经中记载,释迦牟尼主动前往优娄频螺迦叶的居处,提出要在石室中借宿一晚,优娄频螺迦叶以石室中有毒龙为由再三劝阻世尊未果,世尊进入石室铺草结跏趺坐。毒龙外出觅食回来后看到世尊占据石室,于是 “口出烟炎”,世尊 “复坐如是三昧,身亦放烟”。毒龙见释迦牟尼并未受伤,便 “放猛火炎”,世尊 “亦入如是火光三昧,身出大火”。
此时的石室已经被熊熊大火包围,迦叶与弟子看到后奔走呼号,搬来梯子,用水瓶盛水救火,却不想倒入火中的水全都变成了火焰,于是石室的大火烧得更旺了。迦叶众人救火不灭,以为世尊被毒龙所害,于是悲伤大哭。然而石室之中,四处皆是大火,只有世尊周边寂静安然,毒龙畏惧,“便涌身入佛钵中”。第二天世尊持钵走出石室,向迦叶众人展示钵中被调伏的毒龙。

降伏火龙是迦叶三兄弟皈依故事的第一个情节,也是佛祖得道之后第一次施展神通降伏他物,因此在佛传故事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早在印度佛教圣地桑奇大塔上,就已经出现了降伏火龙的佛传图像,到犍陀罗佛教艺术兴起之后,因为佛陀形象的出现,降伏火龙的图像有了新的发展。

龟兹佛教艺术以丰富的佛教故事表现著称于世,被称为 “故事画的海洋”,降伏火龙作为重要的佛传情节在龟兹石窟中也有诸多表达,据笔者统计,现存的降伏火龙图像有14例之多,分布在克孜尔石窟、森木塞姆石窟与克孜尔尕哈石窟,时间则集中在公元6〜7世纪。


降伏火龙

巴基斯坦拉合尔博物馆藏

龟兹石窟降伏火龙图像分类

龟兹石窟现存的降伏火龙图像可以依据画幅边框的不同形状分为方形佛传、菱格佛传和圆形佛传三种,画幅形状的不同直接影响了图像的构图变化。

方形佛传

第一种是佛教艺术中最为常见的方形佛传,龟兹石窟现存6例,分布于克孜尔第63窟、第110窟、第175窟、第192窟、第205窟,以及森木塞姆第42窟。其中克孜尔第175窟右甬道外侧壁有一处绘塑结合的降伏火龙,虽然原本的塑像置于拱券形龛内,但龛外壁面的画幅依然是方形的,因此也将其归为方形佛传。


方形降伏火龙的基本构图形式佛祖结跏趺坐于画幅中央,具头光、身光,毒龙盘绕在佛祖身上。佛祖两侧为手持净瓶正在救火的外道弟子,佛座前方有一水池,池中散落宝花,有外道弟子跪伏在池边正在向瓶中汲水。有的图像如克孜尔石窟第192窟、第205窟中,佛祖身侧还绘有白色的梯子,有外道弟子站在梯子上自上而下倒水灭火

克孜尔第205窟降伏火龙及线描图


克孜尔石窟第110窟比较特殊,是龟兹降伏火龙佛传图像中唯一表现出石室的。此幅画面残损比较严重,佛祖与毒龙的形象已经漫漶不清,但仍然可以看到画面左侧有一蓝色的拱形石室,石室上方有两名外道弟子正在灭火。

克孜尔石窟第175窟是一座形制比较特殊的中心柱窟,左、右甬道外侧壁各开两个拱券形龛,龛内外绘塑结合,为一佛传故事,降伏火龙位于右甬道前端,龛外两侧的壁面部分被外国探险队盗割,现分别藏于德国和俄罗斯。


拱券形龛内塑像不存,正壁绘有佛背光,左、右侧壁绘有熊熊火焰和龙首、龙尾,表现了佛祖入火光三昧降伏毒龙的过程。龛外两侧壁面是正在救火的外道弟子,有奔走疾呼者,有抬罐运水者,也有站在梯子上向大火中倒水者;龛外下方的壁面是一汪绿色的池水,两侧各有一名外道弟子正在汲水。


克孜尔第175窟降伏火龙

菱格佛传
菱格佛传是一种比较特殊的佛教美术形式。菱格构图的佛教故事画为龟兹石窟独有,基本绘在券顶式中心柱窟的主室和甬道的券腹位置,其内容主要是释迦牟尼成道后的因缘说法和释迦牟尼行菩萨道时累世修行的本生故事。但其中偶尔也会穿插一些佛传故事,如降伏火龙、龙王守护、提婆达多以石砸佛等。
龟兹石窟现存菱格状的降伏火龙图像有7处,分别位于克孜尔第63窟、第80窟、第184窟、第186窟、第196窟、森木塞姆第20窟和克孜尔尕哈第14窟的主室券腹。

菱格佛传的构图形式为释迦牟尼居于中央,身着通肩佛衣,坐在方形佛座上,手结禅定印,结跏趺坐,呼应佛经所载:“端身而住,正念不动,除舍一切外内怖畏,身毛不竖,寂然禅定。”

但克孜尔第186窟的图像略有差别,佛祖为禅定印、交脚坐,这是为了与洞窟内的其他图像统一,第186窟主室左、右券腹的菱格因缘图或佛传图中佛祖皆为交脚坐

克孜尔第186窟降伏火龙
作者 摄

佛祖头顶通常绘有菩提树或宝塔,这是龟兹菱格因缘图的固定组成形式,与降伏火龙的题材表现没有直接联系。佛祖身侧有一至两名外道弟子,或振臂疾呼,或持瓶救火。

毒龙的形象与方形佛传类似,盘旋于佛祖身上,克孜尔第196窟的菱格佛传中还可以看到毒龙的身体从水中涌出,盘旋而上绕佛三匝后将头部挺立起来伸向佛祖,表现毒龙与佛祖斗法过程中挑衅的状态。

克孜尔第196窟降伏火龙

作者 摄

相比于方形佛传,龟兹菱格佛传的构图就要简略得多,图像中的人物不会超过三个。仅见奔走疾呼和持瓶救火的外道弟子形象,不见登梯倒水救火和在池边汲水的外道弟子形象。此外,在菱格式降伏火龙图像中,佛祖身边不见熊熊燃烧的大火,仅有盘绕在佛祖身上的毒龙口中喷出火焰。


关于外道弟子的形象,也忠实还原了佛经中 “是时优娄频螺聚落,其中有三螺髻梵志仙人居止,第一所谓优娄频螺迦叶为首,教授五百螺髻弟子,修学仙法,为匠为导,最在前……”的描写。

无论是方形佛传还是菱格佛传,可以看到几乎所有的外道弟子都螺髻蓄须,上身赤裸,或身披络腋,或披帛绕于手臂,下身着短裙,赤足。

这一形象与克孜尔石窟中的其他外道或山中修行的梵志形象类似,除外貌与着装外,他们的另一重要特征就是手持净瓶。净瓶是古代印度婆罗门身份的象征,在佛教美术中,“手中的水瓶也是体现梵天和婆罗门行者特征的持物”。

这一特征也同样延续到了龟兹佛教美术中,克孜尔石窟第80窟主室正壁降伏六师外道的图像中,就可以看到左手持净瓶、右手高举正在与释迦牟尼辩论的外道,在降伏火龙的图像中,再结合救火这一情节的需要,诸外道弟子手持水瓶的形象就不难理解了。

圆形佛传
第三种降伏火龙的图像画幅是圆形的,龟兹石窟中仅有绘于克孜尔第189窟主室穹窿顶中央的这一例。其构图极为简单,与龟兹石窟中的其他降伏火龙构图差异极大。释迦牟尼身着红色袒右佛衣结跏趺坐,左手托钵,右手举于胸前,肩部出火,白色毒龙盘在钵中,头部伸出钵外略微下垂,显得十分乖顺。佛祖的圆形背光外是一圈绿地的水中生物,再外侧是一圈竹节纹,其余的穹窿顶壁面被方格坐佛铺满。
克孜尔第189窟降伏火龙
作者 摄
降伏火龙的故事戏剧冲突强烈,结尾处释迦牟尼向优娄频螺迦叶展示钵中毒龙,迦叶明明对毒龙 “心生惊怖,却缩身住”,仍然认为释迦牟尼 “犹不得阿罗汉果如我今也”,这一转折让人猝不及防,而故事的高潮显然是佛祖与毒龙斗法的过程。

因此,龟兹画师在表现降伏火龙时选择了定格斗法的画面,毒龙盘绕在佛祖身上,两侧奔走呼号救火的外道弟子更凸显出大火熊熊燃烧时斗法的激烈程度,仅有第189窟这一孤例表现了斗法结束后毒龙入住钵中这一结果,与其他图像中激烈的画面相比,显得极为平静。

但第189窟穹窿顶中央降伏火龙的构图并非龟兹石窟首创,在犍陀罗地区的降伏火龙浮雕中早已刻画过毒龙入住钵中的状态,而佛祖结跏趺坐,左手托钵,右手举于胸前,毒龙盘入钵中这一构图方式又继续向东影响到了敦煌地区隋代的降伏火龙图像

龟兹石窟降伏火龙构图特征

对画幅场域的适应性

“场域” 是 “带有表面的一个特定平面(或有规则的曲面),以及一个特定的边界”。在人类艺术史中,“边框” 并不是一开始就具备的概念,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才发展起来的。看到众多史前的岩画实例,我们就知道边框不是最初的自觉产物,史前人类绘画的场域是整个岩壁。


边框产生后,图像就有了空间性与方向,场域内绘制的各个要素之间就有了联系,由直线或曲线规定的场域内就有了中心与四周的区别。由此,当我们看向一幅图画时,视线就有了焦点。在此作用下,由不同边框构成的场域在绘制时就有了不一样的构图方式


先以菱格佛传和方形佛传作对比,首先我们看到佛祖基本居于图像的中央,这得益于边框的存在所产生的中轴线。其次龟兹的菱格故事画通常绘在洞窟的券腹上,密密麻麻的菱格图像以四方连续的形式次第排列在壁面上,每一幅菱格故事画的场域都十分有限,因此画师不得不在画面中以极尽简略的方式表现故事的主题。这就导致我们看到的菱格降伏火龙的图像要比方格降伏火龙的图像简单得多。


方形降伏火龙图像中,佛祖的两侧、头顶和佛座下方,以及矩形的四角,都有宽敞的空间可以用来安置人物,所以画面中通常有多名外道弟子,甚至有梯子和水池这样非常占据空间的元素。


龟兹的菱格图像都是竖向菱形,画幅狭长,上下两个锐角的部分很难安排适合的元素,所以目前可见的菱格因缘图或佛传图中除佛祖以外的人物形象都被安排在佛祖两侧,也就是菱形的两个钝角位置,但这一部分的画幅空间也不大,因此我们看到菱格降伏火龙图像中只在佛祖两侧绘制一名或两名手持净瓶的外道弟子,再无其他与故事情节相关的构成元素。


再看克孜尔第189窟穹窿顶中央的这一幅圆形佛传,结跏趺坐的释迦牟尼居于中央,身后一圈一圈的圆形身光向下延伸至腿部,与膝部相连恰好组成一个完整的圆形边框,佛祖左手托钵,右手举于胸前,均未超出这个边界。这个圆形的场域已经被填满,无法再容纳其他的构成要素,如果强行添加救火的外道弟子,要么会挡住佛祖的身光,要么会使得画面无法保持圆形边框。

再加上穹窿顶中心平缓的区域有限,到了有坡度的位置,龟兹画师一般会选择以竖向的梯形条幅来分割壁面,如果按照方形佛传的构图,在佛祖两侧绘制外道弟子,那么这些横向位于穹窿顶壁面上的人物必然无法与其他画面协调。

对故事情节的取舍

降伏火龙无疑是一个极具戏剧性的故事,从释迦牟尼化作苦行之身施展神通飞到优娄频螺迦叶面前开始,到降伏毒龙后向迦叶展示钵中的毒龙为止,整个故事有九个比较重要的情节,这当中有的同时发生,有的存在先后顺序。那么,如何在非连续的展开方式下,只选取其中的某一个或某一段情节来呈现整个故事,这就非常考验龟兹画师对故事核心的提取能力了。


降伏火龙作为释迦牟尼收服三迦叶的初显神通,与毒龙的搏斗无疑是其中最为核心的元素。其中有三个过程,第一是毒龙与佛祖释放大烟,第二是毒龙与佛祖先后释放大火,第三是佛祖从身体释放诸杂色光明,为毒龙指示一寻地明。而大烟无论是在立体的浮雕或是在平面的壁画中都很难表现,因此在与毒龙搏斗的这一情节中,最终呈现出来的元素除释迦牟尼外,就只有毒龙与火焰了。
龟兹现存的降伏火龙图像中,方形佛传中有的表现出了石室燃烧的熊熊火焰;克孜尔第189窟穹窿顶的图像中以释迦牟尼的肩上出火来表现入火光三昧的状态;在菱格佛传中,熊熊大火被省略掉了,但其与方形佛传一样,表现出了毒龙喷火的状态。

实际上,龟兹现存的降伏火龙图像中,除克孜尔第189窟是入住钵中的毒龙外,其他盘绕在佛祖身上的毒龙中,只要是头部能辨识清楚的,无论方形佛传还是菱格佛传,都可以看到毒龙处于口喷猛火的状
克孜尔第63窟降伏火龙局部
作者 摄

克孜尔第175窟降伏火龙龛内左侧壁局部
作者 摄

克孜尔第192窟降伏火龙局部
作者 摄

既然降伏火龙是为了收服迦叶三兄弟,那作为这个故事的另一必要元素——迦叶及其外道弟子,如何在有限的画幅中予以表现呢?在佛传故事中,有外道弟子形象出现的故事数不胜数,其形象也大同小异,要表明优娄频螺迦叶及其弟子的身份,就要借助奔走呼号、登梯救火这一特定场面。


因此在龟兹现存的降伏火龙图像中,除克孜尔第189窟的穹窿顶外,均表现出了登梯救火或持瓶救火的外道弟子形象。在对整个故事的内容进行取舍之后,基本只保留下佛祖与毒龙斗法和外道弟子救火这两个同时发生的情节,到了菱格佛传这种极为简化的构图中,就只能看到盘绕在佛祖身上的毒龙和一名或两名站在佛祖身侧、手持净瓶的外道弟子这两个必要的构图元素了。


关于降伏火龙的结果主要有两个情节一是毒龙不敌,主动进入钵中二是释迦牟尼于次日清晨持钵走出石室,向优娄频螺迦叶等人展示钵中毒龙。


在犍陀罗地区的降伏火龙浮雕中,可以看到多例佛座前的毒龙正游向钵中的场景,释迦牟尼持钵向众人展示钵中毒龙的情节也多有表现,但这两种图像在龟兹都没有得到具体表现。而是在克孜尔第189窟穹窿顶中央选取了毒龙盘在钵中、佛祖依旧结跏趺坐的这一静态画面,选择这一图像的原因值得再深入思考。

对毒龙的特殊表现

首先是毒龙的形象。在龟兹现存降伏火龙图像中,可见的龙都是蛇形龙的形象,这种龙源自印度的 “Naga”,其在印度原本是指蛇,通过汉译佛典引入中国时被翻译成了龙,这一问题学者已多有论证,不再赘述。


桑奇大塔上的降伏火龙图像中是一组五头的蛇形龙,犍陀罗的降伏火龙图像中可见的也基本都是这种蛇形龙,这一表现形式一直延续到了龟兹地区。


但有趣的是,龟兹佛教艺术中对龙的表现并非只有蛇形龙,在荼毗、武士形象的龙王和绘于中心柱窟主室券腹的一些菱格因缘故事中,都出现了中原龙的形象。克孜尔第114窟主室左券腹上相邻的两幅菱格故事画中,同时出现了蛇形龙和中原龙的形象,前者是天人的蛇形龙头冠,藏在云中,类似雨天的形态;后者是一条龙身的两端各有一个中原式的龙头。克孜尔第193窟主室前壁龙王的头冠中,也出现了蛇形龙和中原龙,且是在同一个题材画面中同时出现两种不同的龙的形象。


第114窟大约开凿于公元4世纪,第193窟开凿于与降伏火龙题材流行时代相同的公元7世纪,这说明无论是在降伏火龙这一题材流行之前,还是同时期,龟兹石窟都存在两种龙的形象混用的现象,而降伏火龙图像在这一背景下一直固执地使用蛇形龙的形象,可见龟兹画师对题材中某些元素特征的坚持。


其次是毒龙的状态。正如前文所提到的,无论是外道弟子的形象,还是毒龙入住钵中的场景都并非龟兹首创,画面中诸弟子奔走呼号、登梯救火的场景在犍陀罗佛教美术中也有所表现,但唯独在毒龙状态的表达上出现了不同的情况。

在桑奇大塔上的降伏火龙图像中,毒龙的五个头部呈扇形展开笼罩在佛座上,这里的佛座是佛祖的代指。犍陀罗的降伏火龙图像中,毒龙或盘在钵中,或位于佛座前正游向钵中,或是从石室的墙壁中伸出部分身体、探向佛祖。

而龟兹现存的降伏火龙图像中,毒龙都盘绕在佛祖身上(第189窟除外),盘绕的圈数有一匝、三匝或四匝。但记载了降伏火龙故事的佛经中,均无毒龙斗法时盘绕在佛祖身上的情节,可见在降伏火龙的图像中,毒龙盘绕在佛祖身上的表现应是龟兹画师的独创,而绕佛盘旋的匝数并没有固定程式与特殊含义,这反映出龟兹的佛教艺术并非完全刻板地忠实于佛经,龟兹的工匠们会根据实际需要进行适度的创新与改造

构图中大与小的对比

观察龟兹石窟现存的降伏火龙图像可以发现构图中佛祖的体量总是大于其他构成要素,这种差距在不同的构图形式中或大或小,但都无法撼动佛祖作为画面中体量最大的存在。


从佛经的记载来看,与佛祖斗法时,毒龙的体量应当不会太小,桑奇大塔上降伏火龙图像中的毒龙体量与佛座差距并不大。但龟兹降伏火龙图像中盘绕在佛祖身上的毒龙细长,显得弱小而不敌,毫无威慑感,第189窟盘入钵中的毒龙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温顺乖巧。


构图中佛祖与毒龙体量的差距可以理解为对佛祖神通的强调,佛祖的 “大” 与毒龙的 “小” 表现出斗法时佛祖对毒龙绝对的压制,这里的毒龙似乎只是为了表现和强调佛祖神通的一个工具。


得益于犍陀罗佛教艺术创造的佛像,龟兹的因缘说法图和一些佛传故事图像均以佛祖为画面的中心,完全抛弃了古代印度以佛座、佛足印、法轮等特定物品来指代佛祖的方式,在构图时,十分固执地强调佛祖的中心地位,其他人物要素的安排均为此原则服务。

因此,我们看到降伏火龙图像中外道弟子的体量
小于释迦牟尼,龟兹画师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些人物形象比例与现实的差异,但比起再现这些人物形象的真实高度,他们认为这样的虚构尺寸的差距更能反映壁画所要体现的价值。

佛祖释迦牟尼虽然拥有与人一样的外貌和肉体,但他终究是与普通人不同的存在,这种不同体量的对比也是对佛祖神格的强调。佛祖的形象比其他人物更加高大,这是龟兹佛教美术表现的惯例,也符合大众的想象。

除了图像内容的不同表现形式,图像自身的尺寸也可以成为对图像的强调方式。第189窟穹窿顶中央的降伏火龙图像远大于周围层层展开的方格坐佛,其中心地位与重要性不言而喻。再加上这座洞窟的穹窿顶坡度较缓,高度更低,当站在洞窟中央抬头仰望时,来自这幅降伏火龙图的视觉冲击和压迫感就更加强烈了。


本文编辑:琪然

文中图片皆采自《美成在久》第49期

『龟兹石窟佛传故事之降伏火龙构图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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