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间对话」回顾|张月薇&贺潇

「松间对话」回顾|张月薇&贺潇


     

松美术馆联合独家社交媒体合作平台抖音,针对「松间对话」系列对谈进行线上直播呈现,邀请公众共同了解不同视角的深度艺术解读。


本场邀请到参展艺术家张月薇与对谈嘉宾贺潇,围绕“第三文化居民”、“数字原住民”、创作媒介、科技环境内在逻辑等话题展开对谈。




张月薇&贺潇

VIVIENZHANG&FIONAHE





   

张月薇 Vivien

艺术家


1990年生于北京,曾旅居肯尼亚、泰国,现生活并工作于伦敦。她于2012年获得伦敦大学学院斯莱德美术学院的本科学位,2014年获得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绘画硕士学位,并在2016年获得英国驻罗马研究院驻留奖项。张月薇目前任教于伦敦艺术大学坎伯韦尔艺术学院。张月薇的作品表达了“第三文化居民”与“数字原住民”双重身份下体验到的分离。



   

贺潇 Fiona

策展人、写作者


独立策展人,艺术写作者,资深艺术类翻译。毕业于麦吉尔大学美术史专业,她曾任职于亚洲艺术文献库中国大陆研究员和艺术论坛中文网编辑。她近期的展览研究与长期的写作方向关注于媒介更替时代下的艺术创作、再现的政治与观看机制,也包括当代女性艺术家的创作方向及相关话题。她近期的策展项目包括,《余生记》《万景入:蒋志个展》,深圳红树林画廊;《拂影:蒋衢阳个展》,上海Blank Gallery; 《周力:桃花源·迹》,坪山美术馆;《奇想之春》,北京拾萬空间;《众妙之家》,上海天线空间等。她长期与诸多国内和国际知名艺术刊物供稿,其中包括ARTFORUM、艺术新闻/中文版、Art-Ba-Ba、Flash Art、Artnet、艺术界、Art Review Asia、Yishu等。




   

张月薇展厅现场



Fiona: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是2017年在长征空间,由郭熙和张健伶策划的群展“平面震颤”,之后也持续关注了你在国内外举办的一系列个人项目。在准备这次对话期间,我在你的自述中发现了一句非常吸引我的话,“张月薇的作品表达了‘第三文化居民’与‘数字原住民’双重身份下体验到的分离”,我想我们可以先从这两个身份说起。熟悉你的观众都知道,你从小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随他们到肯尼亚和泰国生活,高中毕业后到英国,先后就读于伦敦大学学院斯莱德美术学院(Slade School of Fine Art, UCL)和皇家艺术学院(Royal College of Art),现常驻于英国教书并持续专注于自己的艺术创作。我想本次谈话可以从“第三文化居民”这个有趣的概念说起。


Vivien:

这个问题与这次展览主题“断裂的一代”有一定的关系,在我个人经历阶段中有不同的“断裂”。“第三文化居民”是个外界赋予我的标志,但对于我来说,经历中的转变是被动而自然的,即儿时从单文化的环境转换到多文化的环境——国际学校。当时我的认知是:掌握了一种新的语言(英文),我以为与不同环境的接轨应该会比较顺畅。但是到了英国以后,我发现了再一次的分裂。我和五个室友一起在厨房聊天,我发现我能听得懂他们说的英文词汇,但是这些词汇加在一起,就听不懂了,这是一种更深的断裂吧。文化是具有地域性的,即便掌握了一种语言,也并意味着你能够完全理解当地的文化。现在我在英国生活了14年了,六年前搬到了东伦敦,东伦敦聚集了非常多不同文化的人(穆斯林、hipsters、国际学生…),他们之间的交流也是断层的。回到您的问题,这个城市给了我一定的归属感,同时我又在这个城市中感受着一种文化的断层,所以巩固了我“第三文化居民”的身份吧。



   

张月薇《原生代》,220×190 cm,布面丙烯、油彩及喷漆,2020,图片鸣谢艺术家与长征空间


   

张月薇《原生代》作品局部,220×190 cm,布面丙烯、油彩及喷漆,2020,图片鸣谢艺术家与长征空间


   

张月薇展厅现场



Fiona: 

说到语言和翻译,我们有着相似的经历。我也是很小就随母亲去了加拿大的魁北克省,那是加拿大唯一的法语区,但是作为新移民,去上英语学校在我母亲看来是更为实用的。随着我开始逐渐掌握两门新学的语言,并不断地被母亲督促着学习汉语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每天与他人的交流都堪称“混乱”,比如在家中,与不同的家庭成员要用不同的语言进行对话,但是这种混搭式的交流在我周遭的生活环境中非常普遍。可追溯的源头,大到魁北克法语与“法国法语”的差异,小到自身居住在一个多文化语境中,共同促成了这一现象发生。之所以要兜这么大的圈子去讲述我们的语言经验,及由语言为代表的多重文化所交织的环境,我觉得是有助于更好地去观看你的绘画的。

你在过往的访谈中曾经提起对于“二维”的信心,在我看来,或许二维空间的创作,以及绘画这个最悠久的创作媒介所背负的,恰好与国际上最流通的语言有着相似之处。它们都是与他者交流的一种途径,那么如果语言可以因为使用者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我想绘画语言也同样可以因创作者所在环境(例如科技的发展)的改变而进化。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想说的“信心”?


Vivien:

我们之前也聊到过为什么我更加专注于二维。其实在2022年做创作,“数字原住民”这个身份是肯定会影响到作品。人们对“构图”已经有了不一样的理解,甚至作为“数字原住民”,我们与社会的关系或者对大地环境、“深度(depth)”的理解也有一定的转变。当下的社交媒体提供给的所谓的界面(或者说构图),颠覆了以往的审美观。在我的创作中,有些地方类似引用拼贴的效果,其实侧面反映了现在人们的所观所闻,侧面模仿科技和社交平台形成的状态,这本身更多是以平面或者拼贴式、碎片、累叠效果呈现的。

我认为作品就像一个聚集地,是很多思考、观点交织在一起的成果,反映了21世纪人们个体的塑造。我的自我塑造是碎片化的,所有我看到的和影响到我的东西聚在一起,形成的画面中的图层。使用软件创作,例如用Photoshop构图,很容易会被软件本身的框架控制住,所以我希望我的创作是去反思“数字原住民”这个身份和构造的。有些艺术家更主动地去挪用一些数码的语言,但是当你引用的语言并不和你的媒介完全接轨,或者是一种从未过滤的挪用,这是很危险的。




   

张月薇《回声板》,220×190cm,布面丙烯及油彩,2021,图片鸣谢艺术家与长征空间


   

张月薇《地格》,200×180cm,布面丙烯及油彩,2020,图片鸣谢艺术家与长征空间


   

张月薇展厅现场



Fiona: 

从你刚才所讲述的,你在网络上冲浪的经验,或者说我们使用数码产品的经验来看,我发觉其实你对再现的这种经验并不感兴趣,而是对科技环境背后的逻辑更感兴趣。


Vivien:

是的,我认为背后的逻辑更有意思。当下我们能观察到科技的优化和它一再的短处和对人们的影响,比如对GPS的依赖。我上大学时还是拿着纸质地图去寻路,但是现在人们根本没有办法离开电子导航。很多平台系统程序在转变期间的不完善性,我对这种不完善性或是错误很感兴趣。反映到创作中,我希望作品也能够体现出这些观察。比如这次展出的两件重复性较强的作品,《螺旋法》和《方格法》,我的创作方式是先把一个画布分成30个等分的格子,然后开始排列画面。如果这个画面中将出现五个不同的形状,我将用逻辑的排列代替“构图”,安排第一个形状出现在双数的格子里,第二个在单数的格子里......由此排列下来,作为艺术家的我也会像观众一样被画面“惊喜”到。我不想选择数码软件作为媒介的原因,是为了保留创作中的痕迹、偶然,让作品回到绘画本身,回到艺术家与画面的沟通。现在的世界太全球化了,由手机就可以看到世界各地的展览,我也是希望给人们一个去现场看实体作品的理由。




   

张月薇《螺旋法》,95×80cm,布面丙烯、油彩及喷漆,2021,图片鸣谢艺术家与长征空间


   

张月薇《方格法》,61×56cm,布面丙烯、油彩及喷漆,2021,图片鸣谢艺术家与长征空间



Fiona: 

此次展览策展人崔灿灿的文章中提到了电子色、数码感等大众文化与90后这一代人相匹配的词汇。当然我在你的作品中看到了使用喷枪的痕迹,一些十分接近网上冲浪的平滑,同时你的绘画语言似乎并没有完全放弃传统绘画常用的一些手段,例如绘制小稿(maquette)、图层、媒介剂,你甚至没有像很多千禧一代艺术家那样采用电脑软件中建模的方式(比如sketchup)作为创作的起点。在你的画面上甚至明显地留下了艺术家之手的痕迹。能不能简单地讲一下你的创作过程,以及你作为多年“数字原住民”的经验,并接受过学院的绘画训练后,如何在个人的创作中对于绘画语言做出取舍?


Vivien:

是的,我会先决定作品大的框架,需要先画一个较小的小稿。但是到作品的细节时,我会回到画面、画布本身,去权衡画面需要什么,所以是在逻辑与感性之间反复思考的过程。


Fiona: 

如果我们给绘画预设一种功能性的话,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它代表了某一个时代的美学或经验,比如现在,我们就是在科技环境下去创造新的语言,那么你在这种条件下提取出来的科技的逻辑,是如何转换到画布上的?


Vivien:

作为创作者来说,当代艺术其实是没有遵守以往的历史时间轴的,是对前面线型历史的一种颠覆。现在因为我们处在一个信息饱满的时代,我们可以与历史的各种节点进行对话。



   

张月薇《螺旋立柱(固事)》,190×230cm,布面丙烯、粉笔、油彩,2018,图片鸣谢艺术家与长征空间


   

张月薇展厅现场



Fiona: 

从2017年起到今天,这5年多的时间里,现实与虚拟世界,都持续发生着巨变,一系列重大事件作为表象显现在我们面前。从英国脱欧、特朗普“后真相时代”的来临、疫情的流行;到近期的英国女皇的离世;再到NFT的流通、Metaverse的构建等等。而在对你创作的持续观察中,近五年间它们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从早期具有高识别度的纹样(repetitive patterns),到近期使用汉字这样更具体的“文化”符号,你认为作品中这些变化是否与你所在的环境有某种关联?你是怎样选择将一些符号弥合在作品中的?


Vivien:

这几年在艺术方面,我感到人们对中国的理解更加深入了。包括在我们所经历的疫情当中,我感到被赋予了更多的话语权或者力量。

在我创作生涯的开始阶段,我经常避免非常具有文化性的符号,因为我一直明白我并不是一个文化大使,不需要去讲述自己的文化或者重新阐述他人的文化。这是一个比较危险的地带。我看到学生中有人会以艺术的媒介去传达自己的本土文化,这不是做艺术最终的目的,往往只是一种离乡的必然阶段。但是两年前我开始运用汉字在我的创作中,是我感受到身份的“去边缘化”的结果。当然,为了避免成为“文化大使”,我在选择汉字方面也是非常严谨的,至今最常见的是“又”字,它呼应了作品中的重复性,而“又”累叠在一起(即“又双叒叕”)可再次形成新的意义。回到我们刚才提到的“第三文化”这个问题,我感觉我的中文是从2018年开始提高的,之后一篇写作作品《宣言》,它作为辅助的文本,我希望它能提供一系列线索、让观众更深入地了解我创作背后的思考。


Fiona: 

本次展览的标题为“断裂的一代”,我们刚才也讨论了不少关于“断裂”的情景。而在展览的介绍文字中所指出的“断裂”显然更针对于中国当代艺术框架的“断裂”,那么你作为一个“第三文化居民”,只接受过海外艺术教育,且持续在国外进行创作并生活的艺术家,你对“断裂”的说法是否认同?这个词是否足以用来描绘你们这一代人?


Vivien:

在国外是没有80后、90后这些分类的,所以这其实又富有一种断裂感在内。疫情前我经常回中国,但我现在的工作主要是在英国,两地其实有非常大的信息缝隙。不同的信息输送、交流平台形成了地方的“回音室”,所以这我想到的另一个“断裂”是人们关注及讨论的话题。在伦敦这种多文化环境中,我们时刻都会对“种族”进行反省、探讨。我近期在反思外侨、移居等身份的差异。而比如说在普通中国社会中,“身份”、“种族”这类话题无法成立,大多数人们对于多文化环境的接触有限。运算法则其实也在巩固这些“断裂”。




     

张月薇《三个手指札记》,35×25cm,布面丙烯及油彩,2017,图片鸣谢艺术家与长征空间


   

张月薇展厅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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