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内都（Ishiuchi Miyako），出生于1947年的日本桐生，在横须贺长大，开始自学成才的摄影生涯之前，学的是纺织，这个学习经历对其摄影影响很大。20世纪70年代后半叶，她拍摄了美国海军基地所在的横须贺，这成为她摄影的起点。之后，她捕捉了1947年出生的女性的手和脚，以及疾病或衰老留下的疤痕等特写。2002年，她拍摄了已故母亲的私人物品，以此方式与母亲进行交谈。还有，她完成了以广岛原子弹受害者和艺术家弗里达·卡罗（Frida Kahlo）的遗物为中心的项目。《1·9·4·7》、《母亲的》、《广岛》、《弗里达》等等这些作品，都呈现出一种细腻、内敛的风格，指向的是背后时间的力量、鲜活的生命以及人类的记忆等等。
是什么激励你开始摄影的？
一位朋友留给我一些暗房设备和一台相机，我决定试试它们。当第一次走进暗房时，我发现气味非常熟悉。
作为一名学生，我学过纺织，我们在染色过程中使用冰醋酸来固定颜色。事实上，同样的化学品被用于定影液，这让我想到摄影是一种染色，这激起了我的兴趣。
你童年早期受到了哪些影响？
上小学时，我看了迪斯尼电影《沙漠奇观》(1953)，就对仙人掌着迷了。直到今天，我仍然养着很多仙人掌，也给它们拍照。
你能描述一下在桐生和横须贺的成长经历吗?
我最初的记忆是四岁，我刚刚走过一座桥。我在桐生一直住到六岁，然后搬到横须贺上小学。我从一个没有大海的地区搬到了一个海滨城市。
横须贺是东部最大的美国海军基地所在地，在这座城市的中部看到国家边界令人惊讶。我在横须贺一直呆到19岁。在那里经历的青春期创伤对我影响很大，你可以说横须贺是我摄影的起点。
2019年12月，我们有幸参观了你位于东京郊区群马的家庭工作室。你能详细说明一下你的工作方法和工作室环境吗?典型的一天是怎样度过的?
我不是每天都拍照，所以典型的一天会因月而异。大约一个月两次，我会去一趟东京，待三个晚上左右，把我的作品打印出来，去看我感兴趣的展览。
在桐生，我早上写回信，选择我的照片，并执行行政任务。下午，我去附近的超市购物，还会开会和面谈。
只要有时间，我就读书。我基本上每年去广岛拍一次照片。如果有心情，我也会拍桐生附近的照片。
你的作品对材料很敏感。质感是你作品的一部分吗？
我学的是纺织，所以我会给白线染色，然后用织布机按照自己的设计织成布。也许这种感觉在我的摄影中已经转化成了质感。
我觉得照片的颗粒就像经线和纬线重叠的点。在我早期的黑白照片中，我会剪下20米长的相纸，然后在上面印刷。
35毫米相纸上的颗粒清晰可见，对我来说具有织物般的质感。作为一名学生，我学习了一年的平面设计，因此了解摄影构图的基本知识。
选自《母亲的》，2002
选自《母亲的》，2002
从处女作《横须贺的故事》(1977)到正在进行的《广岛》，你的每一件作品似乎都与你的生活息息相关。你在成为摄影师之前是学染色的。能谈谈你认为只有摄影能做的事，染色和摄影有什么共同点吗？
我所做的工作是由我个人的关注所驱动的，我试图用照片来展示青春期的感觉、直觉、爱、恨和痛苦，所有这些都是从我的环境中浮现出来的。
我无法拍摄过去，但觉得可以抓住眼前存在于当下的记忆线索。这是暗房的任务。
一个人呆在暗房里，站在大张的相纸前，既是身体的，也是心理的事件。这一事件的结果就是照片——颗粒的聚集——产生了。
图像首先通过光形成，然后被光固定，从负像到正像。整个过程对我来说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过程。摄影和染色都是用水处理的过程，涉及相同的化学液体。
你在自己的作品中拍摄过私人物品，如《母亲的》、《广岛》和《弗里达》(2013)。是什么让你决定拍摄私人物品，每个系列中你面对物品的方式有什么不同？
我第一次开始拍摄私人物品是在我母亲去世后。母亲去世时留下了她所有的东西，我拍摄这些东西，作为和她交谈的一种方式。
在《母亲的》中，我考虑将母亲的这些私人物品公开展示是否合适，但后来被邀请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我对缺席的母亲说：“我们一起去威尼斯吧。”所以我在日本馆展示了她的东西。
《母亲的》系列之后，又引出了《广岛》和《弗里达》，就好像是母亲邀请我去广岛和墨西哥。
《母亲的》和《弗里达》都描绘了一位单身女性的物品，但《广岛》不是这样，那些是成千上万名无名原子弹受害者的物品。
仍然有人在那天失踪，他们的下落从未被发现，甚至今年，新的私人物品还在捐赠给广岛和平纪念博物馆。某人留下的东西是为了传递信息而存在，就像一种证据。它们注定不会成为过去的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你一直试图捕捉时间、记忆、生命等隐形的东西。你的作品不仅关乎图像，还关乎图像背后的东西。当你拍摄它们时，知道背后的故事吗？
我认为摄影可以用来表达隐形的东西，比如空气、感觉、气味、声音和时间。每一个摄影对象表面的背后都有一定的深度。一切都有历史。时间的积累导致了这一点。我拍摄对象时，会意识到构成它们可见表面的所有事物。
照片只能捕捉到间距，与摄影师本人心理的、实际的间距。一张照片固定在一个比眨眼还快的时间间隔内。它在纸上创造了一个光影世界，这可能是我们错过或忽略的。对我来说，这种不确定性很美。
选自《广岛》，2007
选自《广岛》，2010
从你开始《广岛》项目到现在已经14年了。这些年来你和广岛的关系有变化吗，或者说你对摄影的认识有变化吗？
一位编辑看了我的《母亲的》系列展览，邀请我创作《广岛》。拍摄了一年之后，我发行了摄影集，并在广岛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了一场展览。这是这个项目计划结束的地方。但后来我发现，每年都有新的物品捐赠给广岛和平纪念博物馆。
这让我大吃一惊，让我觉得自战争结束以来，广岛没有任何真正的改变。从那时起，我每年都自愿回到广岛。
在我从事摄影的14年里，对摄影的想法没有改变。我意识到我别无选择，只能从一个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的角度来思考这些人的实际情况，他们被迫以原子弹的形式肩负起战争的历史。
在访问了这么长时间之后，那里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别人的事了。当我拍下自己在1945年8月6日可能会穿的连衣裙、衬衫和女孩的校服时，我觉得这些东西受到了新的关注，并以某种方式恢复了生命。
通过与我共享相同的空间和时间，这些物品成为了照片。我们活着的时间是有限的，但拥有的东西有更珍贵和崇高的价值。它们继续存在，作为面向未来的近乎永恒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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