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甘大环线|沙与夜

青甘大环线|沙与夜

文:余柑 | 图:网络/余柑
主编:嗨皮不二 | 排版:往事随风 | 首图:© Jennifer Vcanaan


地理学上,按照季风、气候、地形地势的差异,将我国划分为自然环境特征迥异的南方、北方、西北与青藏四大地理区域。


此程大环线基本围绕祁连山走了一圈。

祁连山属西北与青藏的边界线,故而行程的青海部分,我们领略柴达木盆地的高寒;越过山脉,便撞入西北的干旱。



© 小乙


除却景观的荒凉外,生理感官比意识形态更敏感地作出反应。

我和同伴基本每天早上都在闹钟响起之前被干醒,先拿起床头水杯猛灌几大口,再无奈分享心得,“西北真是太干了”。

印象最深的是住在张掖的那晚,酒店居然贴心配备了一台加湿器。

我们如获至宝,欢呼雀跃地把它小心翼翼搬到床头柜,看着水汽在床头灯照耀下缓缓升起,左边吹吹,右边吹吹,难得一夜好眠。

干旱、多风、昼夜温差大,赋予西北与东部季风区迥然的自然景观。

在一昼夜之间,原有这么多惊喜。



月牙泉鸣沙山·日落


© 陈 喆

下午五六点,中午被酒泉高温红色预警炙烤出心理阴影的我们才结束空调房里的躺平,爬起来收拾好去鸣沙山。

我和同伴吐槽,在海岛没玩够沙子,跑到千里之外的大西北爬沙子山。


鸣沙山景区在市区边缘,交通十分便利。

写为“山”,实则是一座由黄沙堆积成的沙丘,海拔不高,却没那么好走。

万幸有一条“路”垂下,两根粗麻绳串联起中间一根横木,不宽,脚后跟恰好能踩住,如柔软沙海里坚硬礁石,供旅客们短暂借力落脚。


但所有的山总共如此。

往上攀登,增大的体力消耗让身体愈发疲惫,达到临界点便不得不稍作喘息,从摩肩擦踵的人流里撤退,到旁边歇脚。

选择一屁股坐下,就会发现这时的沙丘又变得温柔起来,自动铺就一张毯子。


© 陈 喆


走走停停,日影渐西,我们在太阳落山前到达山顶。

趁着大部队还没上来,寻了个人少、视野开阔的地方等日落。


往左看,鸣沙山月牙泉相互依靠,安静停留在沙丘的凹陷里;

往右,近处是鸣沙山景区一片顽强的绿洲,远处可见沙漠与城市的边界线。


泉水、绿洲、沙漠、城市,组成画面的蓝、绿、黄、白四色。



© 陈 喆


先看这一汪泉水吧。

水从何来?


敦煌地处库木塔格沙漠边缘,幸而位于党河、西水沟两河的洪积扇交界处。

发源于祁连山的党河,是敦煌市境内唯一可以利用的地表水,以及敦煌绿洲地下水的主要补给来源。


盛夏时分,高山冰雪融化,雪水汇入党河、西水沟,形成地面之上汩汩流动的生计;

两条河流流经洪积扇时,河水下渗,于地面以下形成另一条径流。

地下径流在地势低洼处溢出——即月牙泉,作为补给。



© 陈 喆

水何以长久?

月牙泉四周为黄沙环绕,其中西南侧、北侧各有两座较高的沙丘。

北沙丘堪堪遮挡部分来自蒙古、西伯利亚的盛行风,即使被西风吹得稍微往东,也不向南靠近这汪泉眼。


狂风吹拂沙尘的飞沙走石,是多少人的噩梦,却对月牙泉手下留了情。

沙山原来不止是吞噬生命的地方,也能呵护一片浅蓝绿意。谁能不感慨一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留了情的,还有千年以来路过此地的行客。

清代的朱坤,提笔写作一首《月牙泉歌》,开篇四句用夸张笔触,将初见月牙泉的惊诧、惊喜尽显:


“天池巧瘗穷荒界,半出寒泉落天外。

千丈万丈不知深,支分定是银河派。

沙山四面如玦环,纤尘未敢侵衣带。

尾闾不泻止不盈,海若灵宅疑斯在。”



© 陈 喆


这样荒凉、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泉,想来大抵是天上银河流落凡间的一脉。

周遭沙漠都未敢靠近水源半分,只能见它如同古代传说中的海水归处般,不干涸地缓缓流淌。

鸣沙山的日落,是太阳兢兢业业烘烤大地一天后终于倦了,收敛炽热,拖着懒洋洋的身子从西边下班。

路上抖落余晖,先把天边云霞染出深浅不同的纹理,再匀三分给人间。

沙丘绿洲城市没沾上什么,倒是都化作泉水表面的浮光跃金。


我们静静坐了半晌,待夕阳彻底沉入沙漠,起身拍拍衣服,看沙尘在风中纷飞,去赴另一场约。



沙漠日落。


敦煌沙漠·星夜


© Jennifer Vcanaan

九点半,敦煌终于彻底被夜幕笼罩。


白天的余温仍未散去,篝火晚会里节奏欢快的音乐、人们的欢呼声和木柴燃起的火光延续了炽热。

我和同伴无意加入,对视一眼,抄起毯子走出帐篷,往人群的反方向沙漠走去。


不过几十米,灯光便骤然暗下来。

再远些,听嘈杂声越来越小,渐渐被风声所覆盖。


“差不多了吧?”

“我觉得行了,看看?”


我们抬头,猝不及防地与漫天繁星撞了个满怀。


© Jennifer Vcanaan

圆月常有,星河却不常。

曾经的夜空还是漆黑一片,彼时只有月亮作为唯一的光源。

人们不仅能看到数以万计的星星,更能看到宽广耀眼的银河横亘夜空。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尘土里湮灭数千年黑暗。

随着工业时代来临、电力的逐渐普及,街灯的数量得以大幅增加,夜晚变得更加明亮,“黑夜” 似乎成了城市生活中不复存在的事物。


抬头能望见夜空星点的记忆屈指可数,发生在十多年前初中军训的守夜、大年三十江边的漫步、和某年暑假去云南大理游玩时住的民宿。

不是热闹的地方、并非热闹的时间,是人们都倦了累了的深夜和年节,在远离市区喧嚣的偏僻之处。


© Jennifer Vcanaan


可那些星点,远远不及此夜。

起初见到的星星并不多,还明灭闪烁,令人看不真切。

凝望夜空的时间久了,眼睛开始能逐渐适应这样的黑暗,便去捕捉更微弱的光源。


接着更多星辰映入眼帘,再渐渐地,星群密集处浮现出片段浅白,似一条丝绸缎带被轻盈平铺,星点似抖落、点缀的发光装饰。

方后知后觉,原来这就是银河。


坐着望天是个治长期伏案颈椎疼的好动作,就是久了有点儿酸。

舍不得挪开目光的我们索性在毯子上躺下,手枕在后脑勺,舒服得长出一口气。

从前学诗,不解一句“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在空旷处眺望的天平铺满视野,怎么会像圆顶毡帐?

直至今夜,才能了解一二。

城市天际线的高楼大厦有棱有角,撑起天幕边缘;而当置身荒野,环顾四周无高楼,夜色终能沉甸甸地垂下来,尽情揽万物入怀。

还担心漆黑一片过于单调,铺就闪烁星点。



© Jennifer Vcanaan


这样的夜色里,不需要什么专业设备,远离光污染的环境下,仅靠简单调光就能用手机拍出漂亮银河和星空。

更适合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昂首与银河对望,看千万光年外的闪烁眨眼。


好吧,因为太爱这个晚上,我和白天的疲惫和解了。



敦煌夜市。



七彩丹霞·日出


© 陈 喆

“丹霞”一词,源于曹丕的《芙蓉池作诗》:

“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

彼时只用于指代夕阳西下时的晚霞,为明月做衬。


大抵灵感源于此句,数百年后,《明嘉靖南阳府志校注》描述河南南召丹霞山景观,写:“每至旦暮,彩霞赫炽,起自山谷,色若渥丹,灿如明霞”。

将天上云霞挪到地表,令人一时分不清这斑斓来自哪里。


或许在人间,也存在如许色彩呢?



© 陈 喆

1939年,著名地质学家陈国达首次用“丹霞”命名一种在中国东南、西南、西北存在的红层地貌,学名“丹霞地貌”。

这是中国科学家独立发现、命名展开深入研究并推向国际的地貌类型。

丹霞地貌在我国的分布,主要有东南、西南、西北三个聚集区。


张掖丹霞属西北聚集区,是国内唯一的丹霞地貌与红层丘陵(亦称作“彩色丘陵”)景观复合区,因丹霞地貌知名度较高而取名。


我们抵达张掖,天色已深,只能从公路上远远望几眼景区外层的赤色丹霞,又不甘心地看它被抛在身后。



© 陈 喆

丹霞地貌的形成,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首先是水。

流水带来碎屑在低处沉积,沉积物固结成岩,形成各色岩层。

张掖的岩层既有较硬的砂岩、砾岩,又有较软的泥岩、粉砂岩。

因沉积物中含有低价铁离子和其他杂质,岩层呈现为多彩、明艳的色泽,悄然奠定了“七彩”的主调。


其次是来自地球内部的力量。

地壳水平挤压,低处的岩层随着地表被抬升的同时,在运动中出现裂隙,即发育垂直节理。

斑斓的岩层已然露出地面,只等自然的鬼斧神工造访。


最后,水和风依次到来。

水是主力军,沿着岩层间的缝隙侵蚀,让岩层的粘连不再紧密。

加之重力崩塌、风化等外力作用,原本完整、覆盖着的岩层从断面整齐脱落,如切玉般留下陡峭崖壁,展现出内层七彩纹理——是为最典型的丹霞。



© 陈 

次日清晨,养精蓄锐整晚,我们满怀期待地迎接朝阳与色彩。


从景区入口乘坐大巴深入,到达各个观景站点,绵延起伏的画卷缓缓在眼前扑开。

用“地无三尺平”形容并非夸张,除了乘客上落点和车行道外,其余地表如同海浪般舒展,坚硬宽阔荡漾出柔软的弧度,或在陡峭崖壁前停止,或蔓延到更遥远的天际。


随着日升,暖黄色光晕抚过戈壁中的丘陵,剥落黑夜的笼罩,显露出原本的颜色。


赤红、浅白、嫩黄、深褐的色带交错,平行排列着呈现,成为西北荒芜天地间一片难得绚烂。

配色粗犷大气,既与朔风冬雪相称,还使人联想起汉唐宫阙的金碧辉煌。

也像是大地虬结肌肉与跃动脉搏,被风与水剥落皮肤,留下惊鸿一瞥。


晨光熹微,为眼前景致加上层暖光滤镜,将远山的棱角磨平,余下暧昧模糊的轮廓。

虽无自然绿意点缀,另成独树一帜的风情。



© 陈 

行者忙不迭用镜头记录眼前景致,却发现随着日升,丘陵景观变得愈发壮观。

天色由暗到明,沉睡在深夜的群峰姗姗醒来,从容披上阳光,伫立于荒原。

在日与夜的交替,挥别夜色和昨日,迎接朝阳和新的一天。


回想青甘大环线一路,收获了太多照片和文字都盛不下的景致。

在干旱之地,遥望万里黄沙的壮丽、也因一汪罕见清泉惊喜;

人烟寥落,黯淡灯光还给天空久违的繁星银河,收获星夜的相伴;

初升红日洒向地面的光晕,为本就斑斓的丹霞景观再添风情。


天色大亮,我们也该启程了。



骆驼和影子。


本文作者:余柑
途鸦er之地理/风物向旅行家。
想读万卷书,也想行万里路。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途鸦er”(ID:tuya_er)。大作社经授权转载,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大作社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