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铭:纯粹寻找
三宝蓬美术馆·中国景德镇
景德镇珠山区三宝路999号三宝蓬艺术聚落
2023年3月4日至2023年4月11日
作者:曹棠
三宝蓬美术馆( 以下简称“蓬”)
傅铭(以下简称“傅”)
展呈现场《镜》 材质:陶瓷
“赣州,江南西道上的南下窗口”
Q1 蓬:赣州在地理位置上和广东交界,在地理人文上应该也会受到广东的影响,和我们聊聊你的家乡?
傅:我的家乡是一个赣州小城,但是这几年发展的也十分迅猛,每一次回去都有着非常大的变化,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我需要使用导航才能够知道怎么到目的地,因为我在景德镇九年了,每年能够在家乡待着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所以对于家乡的记忆更多是停留在十六岁第一次离开家乡之前。十六岁之前的这个小城其实可以说很简单也很复杂,因为在这小城之中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其实大多相同,大人之间聊的事情也多数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当然也是因为年纪小的原因,更多的事情我也就是听大人之间的交谈,处于一个旁听者的角色,对于家乡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是听来的。我觉得复杂的一面也是从他们的交谈中感受来的,因为越小的地方对于人情世故的处理是越复杂的,他们聊的内容往往也是与这相关,这一点对于我后来处理“关系”的方式其实有挺深的影响。
从小身边的很多亲戚都是南下工作的,几乎很少听到有北上工作的人。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大量的广东牌照随处可见。这一点我觉得是因为确实和广东离得太近有很大的关系。后来也有一句玩笑话叫一脚油门就到广东了。今天为止我身边的朋友也依然是北上的很少,大多都在广州、深圳。虽然在外我们都说自己是客家人,但是我觉得我们受到广东的氛围影响其实更多。从饮食也好、甚至是工作的地点、发展的方向等等都几乎是跟广东密切联系的。
展呈现场《镜》 材质:陶瓷
傅:我小时候其实属于挺爱折腾的,因为从小生活在银行大院里,院里像篮球场,槌球场,羽毛球场,乒乓球室太多可以玩的东西了。每天心思其实都不在读书上,想着都是放学后在大院里玩什么。不过我属于能读书但是不爱读书的那一种,努力一阵成绩就马上能上去,但是要躺平的话也是没问题的。也是因为有这样的环境,我很小开始就不需要父母接送了,每次都是放学后自己回到大院里,然后在院里玩到爸妈下班回家。当然也发生过一次意外,就是小学的时候走丢过一次,因为当时家离学校特别近,想着去其它地方玩玩再回去,但是走着走着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当时还挺晚了我爸妈下班看我没在院里就着急了,发动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在外面找我,还好找回来了。所以小时候的折腾不仅折腾自己,也把别人给折腾了。后来都不太爱麻烦别人,我觉得和这件事儿也有关系。
而且小时候我的生活半径其实不大,我身边有着一群发小都是以大院为中心点向周边几条街扩散结交的,时间最长的从幼儿园就认识,现在我是他孩子的干爹。那时候没有手机基本都是往街对面喊一句人就能在院里聚齐了。而且当时院里还有很多大人,像银行的工作人员、运钞车的安保人员等等,都是一起在院里打打篮球,打打乒乓球的。所以我父母也挺放心的,从来没有阻拦过我在大院里的所有活动,只是希望我成绩能够提上去,最起码是能够稳定在一个班级前列,当然也只是希望而已。所以我当时整个的生活状态算是没有压力的,我父母给了我一个比较舒适的、自由的成长环境,大院里的氛围也是十分轻松简单的。
傅:一定是我父母,我父亲是当兵出身的,他十几年的兵龄养成的生活习惯今天依然没有变化,他尤为强调时间观念,小时候基本都是根据时间段来安排生活和学习的,当然现在他也快退休了,对我也没那么严格,很多事情都能商量着来。另外他也十分看重做人应承担的责任和原则,这一点我觉得从他身上学习到了很多。我母亲属于典型的慈母,性格挺随和,而且非常热情。所有的朋友来到家里都觉得我母亲性格非常好,所以她算间接帮我交到了不少好朋友。
展呈现场《镜》 材质:陶瓷
Q4 蓬:什么样的机缘决定以后考陶瓷大学?
傅:考大学这件事可能和我当时的心态有关系,当时的心态属于顺其自然吧,没有特别清晰的人生规划或者意愿想去哪里读大学,读陶大更多的是因为我父母在景德镇有几个比较交好的战友,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少可以有所照应,同时陶大也是艺术专业比较强的大学。所以我也没多想,他们向我建议读陶大的时候我觉得也不错,就来了。
Q5 蓬:在这儿之前,对于陶瓷有了解吗?或者说家族里面有陶瓷爱好者,或者陶瓷从业者吗?
傅:没有,对陶瓷毫无了解,因为我爸是当兵的,他当时在部队都是用不锈钢的餐具、水杯。转业后他还是保留了这种习惯,所以家里在我读陶大之前用的几乎都是不锈钢的东西,几乎没有陶瓷的存在。我父母本身对陶瓷也不了解。他们对陶瓷的关注也是在我读陶大以后逐渐有的,现在我父亲时不时还会和我聊聊景德镇的柴窑、大师瓷现在好不好卖的问题。还挺有意思的。
“设计,从赚钱养活自己开始”
Q6 蓬:什么时候决定从事设计行业?
傅:从事设计是一个非常偶然的事情,因为当时的生活十分窘迫,一次偶然的机会拿下一份设计需求的订单,当时想着只要能赚钱什么都能干,硬着头皮接下来了。其实当时并不算是非常懂设计,然后需要磨练绘图、建模,加上当时自己做工作室也对工艺有一定的了解,最终设计也算是完成了,而且还取得了不错的反响,现在想想也是挺幸运的,那算是我第一次正式的设计工作,但并不算完全意义上的从事设计行业,后来是觉得能赚到不少钱,就一直干到现在了。
Q7 蓬:觉得设计行业最吸引自己的地方是什么?
傅:我觉得是给自己提供了一种不断学习的动力吧,我一直在强调设计师是需要具备市场敏感度的,所以需要深入市场并且能够捕捉到市场的信息流,这种信息流的变化是非常快的。同时因为我面对的甲方需求有时是不明确的,所以前期还需要对不同文化的信息进行搜集,挖掘出可以进行设计的点来制定主题方向再进一步沟通。所以是设计的工作,但是学习的绝不仅仅只是设计范畴的内容。
工作室日常
Q10 蓬:这次展览想表达的理念是什么?
傅: 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精神的生产,它并没有明确指出“我”想表达的是什么。这里我希望强调一件事情是今天我们对于展览,对于作品的表达与解读背后都有着非常丰富的理论支撑,无论我提供任何一种理念都可以对于作品产生全新的释义,这是人特有的一种非常强大的解构与建构的能力,但是我目前倾向于能够避免作品是作为描述性、再现性的载体,而应该是注重象征性、抽象性。就像这次展览主题“纯粹寻找”,如果能够有合适的词汇对“寻找”能够进行完整的释义,作品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因为我完全可以口述或者通过文字直接表达,“寻找”其实是意味着还没有结果的产生。之所以一直强调的是作品与空间,与自然的交互,因为这是一种将“我”转换成“我们”的视野的一种途径,整个现场的有效性、交互性也随之产生,内容与意义的输出也随之而来,我只是提供了一种途径,一种怀揣着目的的预设。
展呈现场《溶》 材质:陶瓷
Q11 蓬:和我们介绍下这次展览的作品吧?
傅:这次展出的作品一共有八组,整体都是以相对纯粹的形式呈现,遵循的是形状,线条及颜色,通过特殊方式组成形式或形式之间的关系,试图激起观众的审美想象。这些作品都是经历过非常长时间的探索及实验,最终得出的一个成果。比如形状和线条作为作品本身存在,而非作品的内部,这一点是需要强调的,因为对于这一次展出的作品来说,看似简单,但在工艺上的受限实则非常之多,一根波浪线的制作就需要多个人之间的配合才能够顺利,直至装进窑车的那一刻才算是后续可以单人完成的工作,所以这其中藏溢着的不仅是对工艺、更是对人的考验,对于颜色的要求也是如此,铜红是一种对温度非常敏感的釉料,这对于温度的把握提出了非常高的经验要求,低则没有变化,高则面目全非。所以这些作品本身是对工艺,对人发出挑战。同样重要的还有在现场的二次创作,需要综合考量与现场的交互关系,不可否认的是它存在一个相互牵制的过程,也意味着存在局限。哪怕需要接受这一部分的局限,我也已经将其视为一个尽善尽美的展览现场了。
Q12 蓬:《静思》作品以西式极简呈现中国禅意,作为90后艺术家,和我们聊聊创作背景和东西文化对你的影响吧?
傅:陶瓷材料的可塑性相较于其它材料更容易受限于工艺,同时对于营造空间的强调及其它效果也十分常见于其它材料之中。所以对于《静思》的创作可以理解成为试图从立体转向平面、从触觉转向视觉,以纯粹的平面和视觉作为主导,将陶瓷材料中特有的釉色自身呈现出来,以此获得一种审美的意趣。从这一层意义上出发,《静思》可以说是一种“理想”的艺术,也可以说它的背后指涉的是一个哲学问题,东方很早有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艺术精神,西方也有强调“有意味的形式”,虽然两者的意旨并非一致,但落实在创作上我觉得是有共融之处的,概括来说就是一个“妙”字。比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这种“妙”处是言有尽而意无穷的,但它是需要通过一定的形式加以呈现,也就是你说的“西式”,它是一种更加灵活的“手段”。《静思》可以视为我个人所学习到的关于东西方艺术精神的对话,我觉得可以这样理解。
展呈现场《静思》 材质:陶瓷
Q13 蓬:《探价》作品在聊当下非常火热的话题“价格和价值?”和我们聊聊这件作品背后的故事,以及聊聊你对于价格和价值的理解。
傅:价值与价格对今天的我们来说是一个“遗产”性的问题,它可以视为是不受限制的一个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探价》可以是理解为是将这种关系的总和进行了一次“暗语”的编撰,对它所产生的理解及想象最终指向的是一次次的“名词化”的讯息传递。通过价值和价格,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名词”产生,它是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就像你说的,它是一个火热的话题,火热是因为有各种名词的出现。我个人理解的价值与价格也是以社会关系作为观照,价值与价格构成了社会的生产关系,简单来说就是价值对应价格,它是一种秩序化的体现,尤其是社会的分工和阶级的分化之中体现的则十分明显。价值与价格作为我们社会非常重要的一种生产关系,是一种血与肉的关系,因为有价值才能存在价格,因为有价格才能知晓价值。所以今天的艺术生产才能作为“艺术生产”而出现。
展呈现场《探价》 材质:陶瓷
Q14 蓬:《镜》这组作品是现场与观众互动感最强的作品了,为什么会做这一组作品呢?
傅:这是一个“柏拉图”的例证,“模仿的模仿,影子的影子”,我也在试图寻找除开现实世界之外所谓的“真理”,这是一种纯意识流的表现,但对于我们今天的现实来说具备参考价值。因为人是需要“真理”的,它是一种精神的支撑,这一点我十分坚持。作为“精神”的观照,“镜子”具备一种十分直接的特质,很多的电影、文学甚至诗歌中同样试图通过“镜子”转译出一些信息,它”无法言明“,但能使我们有深刻的感知。从展览现场的表现来看,它将周边的一切景象映入它“虚拟”的空间之中,你会在那个空间里得到来自周边的一切景象,包括太阳和天空、大地和你自己,以及刚才我们所讨论的其它任何东西。
展呈现场《色》 材质:陶瓷
Q16 蓬:意识是心理世界对应现实世界的反射,你对这种反射会保有戒心吗?陷入意识流泥沼的话,你如何处理呢?
傅:关于意识佛洛依德已经解释的很清晰了。从我个人的角度去理解的话,人的意识是可以无限延伸的,行为是意识的一种映射,所以我对自己的意识是保有戒心的,也就是我需要控制我自己的行为,我觉得这是每个人都需要保有的戒心,当然这也很难,不然法律就不需要存在了,每个人都能管理好自己。处理这个词意味着是有一种方式的存在。但是陷入在意识流中其实很难说有是一种方式能够让你脱离出来,目前我认为我是脱离出来的,但是对于方式我其实也不是很明确,如果非要说有一种方式的话,就像我现在常说的意识流对抗意识流,烦恼会解决烦恼。再通俗一点,要是觉得自己穷,那就找比自己更穷的朋友让自己开心一下,觉得自己惨,那就找一个更惨的朋友这问题就解决了。我理解为是一种堂吉柯德式的方式。
展呈现场《溶》 材质:陶瓷
Q19 蓬:你认为陶瓷材料在户外空间的亮点和优势有哪些?
傅:其实今天我们已经能够搜索到非常多的关于陶瓷材料在户外空间的案例,无论是在日常的生活之中,或者是在艺术创作之中,比比皆是。但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觉得陶瓷具备在户外空间的优势。其实陶瓷是易碎的,这种材料的特性决定了它更多的是处于室内空间之中,所以如果要将陶瓷置于户外空间,要清楚这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点,就是将陶瓷材料置于户外空间的这一行为的动机是什么。动机决定了陶瓷材料置于户外空间后能够带来怎样的优势,怎样的亮点。这次展览我一共有三组作品是金色的,金色是一种百搭的颜色,同时它的光泽折射面与光线的导向是有直接关系的,有光与无光时所呈现的质感是截然不同的,这是与自然产生交互从而引导观众体验的一种手段,这是根据陶瓷材料本身的特性做出的一次设想,当然最终展示的效果不错,但是这只能作为对陶瓷材料在户外空间的亮点和优势的一个参考,并不能包含全部。这一点是我可以持续去挖掘的方向,或许下次就会有新的理解及设想。
《标本》 材质:陶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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