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把钱花在鞋、大衣和配饰上，以及偶尔的裙子和上装。其他的单品便宜些也无妨，没人在意它们。甚至那些买便宜一点，穿的时候也不必拘谨。同样的，我会挑口红的牌子，不同品牌的红色确实会不一样；但买眼线笔时我完全不挑，毕竟，黑色不过是黑色。”一个在伦敦金融城上班的女人对我说。

我不禁想：Black is black, after all. How about blue?

我说的不是Dan Stevens的眼睛。我是说的是丹宁，我们每个人衣橱里都有的牛仔裤。

牛仔面料一开始被叫做Gênes，意为“中等质量的便宜货”。在19世纪末期的意大利、德国和法国，水手们用这样的牛仔面料来打包货物，矿工们穿背带牛仔裤挖煤，农妇穿着牛仔套装干活……直到一名年轻裁缝将牛仔面料带去了美国，Levi's称自己第一条蓝色牛仔裤诞生于1873年5月。

全球人民都在穿牛仔裤。Andy Warhol用领带来搭配牛仔裤，平衡了严肃和休闲，成为他的标志性Look；Brunello Cucinelli用蓝色牛仔裤搭配西装夹克，无论单排还是双排扣，他说自己从60年代起就开始穿Levi's。

圣马丁的教授Christopher Matthews分享过他在80年代初期穿牛仔裤去中国大陆的经历：那时深圳刚改革开放，深圳的公路都还刚铺好没几年，甚至没有出租车，他要去考察面料工厂也只能搭乘路边摩的。但他说：“如果我穿着牛仔裤和Mulger的T恤去那些工厂，人们就会觉得我很酷！”你瞧，时代不同地点不同，当牛仔裤有了Mugler的加持，也有了Power dressing的魔力。

90年代，在巴黎沉醉在日裔设计师推动的极简风潮的同时，日本人做的牛仔裤很快带动了香港——郑伊健、陈小春引领的《古惑仔》系列中，他们上身赤裸展示着大面积纹身，下身的牛仔裤只拉上拉链、不扣那颗纽扣。秘诀：故意让内裤那道边若隐若现才有型。

1993年，Alexander McQueen的首次时装秀上，一款超低腰的牛仔裤登场。以这样一件惊世骇俗的单品出道，这个东伦敦出租车司机的儿子注定不凡。

 

牛仔裤的受欢迎程度在千禧年前后达到顶峰。不仅有金童玉女Justin Timberlake和小甜甜布兰妮一起身着全身牛仔Look的情侣装一起走红毯，那时还有Dolce & Gabbana、Emporio Armani和DSquared的广告大片将镜头对准身穿牛仔裤的男士。展示着赤裸好身材的他们总有辣妹相伴，并告诉观众，穿上我们的牛仔裤，你也会享此艳福……随后Rag & Bone、R13和Amiri等设计师品牌的创立，都在一开始吃到了牛仔裤的红利。

D & G 2004年春夏Campaign

牛仔裤的粉丝也在那时候发明出一套“养牛”的理论。依稀记得是说，牛仔裤是不能洗的，就是要混杂尘土和汗液，让它们呈现出独一无二的旧。而“养牛”的最高境界是脱下来它都能立起来。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这是港台传来的二手时尚法则，还是牛仔裤厂家知道它们褪色会污染其它衣物而想出来的花哨理由。反正明星们都大大方方穿着牛仔单品拍专辑封面的。哪像现在，阿猫阿狗发单曲都恨不得穿得像是要去参选Voguing Shanghai，歌却都难听得千篇一律。

到了2010年，北美消费了全世界39%的牛仔裤，西欧消费了20%，日韩消费了10%。英国国民男团One Direction的五个大男孩成为各种版型牛仔裤的代言人。那时Harry Styles还没穿进Gucci，他采访中自爆爱穿Topshop女款30号的牛仔裤，成为Skinny Jeans的范本；Carrot Jeans，如其名，指大腿部宽松小腿部紧身的款式，形同胡萝卜；Twisted Jeans，这种裤子摊开了看两条腿是往内弯曲，人穿上就有浮夸的褶皱效果。

我必须承认现在衣橱里的大部分牛仔裤，都是那个时期跟着他们买的：G-Star的Twisted 3D版型，把不是O型腿也穿成O型腿；在Harrods打折季遇上的美国手工制造的Skinny fit Rag & Bone，当年有Kate Moss和Anna Wintour的背书……这些全部成为“时代的眼泪”。我的衣橱如今一共七条牛仔裤，写到这里，我决心捐掉2条不再穿的藏青色。

直到2012年，德国纪录片《牛仔裤的代价》（Der Preis der Blue-Jeans）揭露了牛仔裤生产中对于环境的污染，广东小镇上河水的现状举世哗然。意大利曾经著名的Miss Sixty、带动牛仔裤Skinny fit旋风的瑞典品牌Cheap Monday等等江河日下……风流过后必有折坠。

如今看，Raf Simons在Calvin Klein的试验在商业上虽然是失败的，但他将牛仔重新带回了High fashion。

2017年春夏，Raf Simons让人们重新认识牛仔裤：在Andy Warhol博物馆内，模特儿身穿Calvin Klein牛仔裤观赏着艺术品。选Andy Warhol，是因为他曾说过“我愿意穿着蓝色牛仔裤死去”；而由于是Calvin Klein，模特穿内裤也是合理的。

新与旧、人与物的一次对望

Dior的2017年秋冬，以二战后的Rosie the Riveter为灵感，Maria Grazia Chiuri用丹宁和工装元素诠释着自己的女性主义。模特儿仿佛也在说：We can do it!

2020年秋冬，Stella McCartney推出世上第一款以植物性纱线制成的弹力牛仔布。采用该面料的成衣将有机棉包裹在天然橡胶芯外制成的纤维，因为不含任何塑胶制品。由于是植物性面料，它能做到生物分解。

也难怪Jonathan Anderson每一次发布会后的谢幕，都是穿着牛仔裤。他说作为时装设计师自己的个人穿着要和创作分开。当自己的穿着是重复的，才会有源源不断新的创作。

说了这么多，black is black, after all. 蓝色却有繁复的蓝。难怪为了和科技企业抢夺人才，华尔街也掀起Dress down风气：当Dresscode为Smart casual，是说女士穿高跟鞋、男士穿有领子的衣服就能过关，只要不是露脐衫和破洞牛仔裤就行。

到了2023年春夏，Matthieu Blazy重拾Bottega Veneta的DNA，围绕皮革和编织重塑“老钱”（Old money）形象。模特身穿格子、条纹印花的衬衫和牛仔裤走出来，内搭简单的纯棉白色T恤。

在Matthieu看来，白色T恤、衬衫和牛仔裤都是可以穿到天荒地老的单品。好了，那要如何把最寻常的单品做到极致？他把Bottega Veneta的条纹衬衫、格子衬衫和牛仔裤，都用皮革来做。

据Matthieu回忆，孩童时期，妈妈会穿Yves Saint Laurent或者Mugler，但也会穿着牛仔裤工作，以及和孩子们玩。小时候，邻里有一间模特经纪公司，所以街道上的垃圾桶中总能翻到《时尚芭莎》、《Vogue》这样的杂志，“我称那为垃圾教学。”他开玩笑地说。

在90年代中期，他在垃圾桶里的杂志上看到了为Calvin Klein拍摄广告的Kate Moss。这竟成为自己梦想成为设计师的开始。所以Bottega Veneta 2023春夏邀请Kate Moss来行骚，就是希望还原她在Calvin Klein时期的样子。

那条牛巴戈皮（nubuck），也就是正绒面革，在粒面磨出天鹅绒般细绒的皮革，比山羊皮（suede）更亲肤，抚过如羽毛一般；但如你所知道，皮革，是性感的。Bottega团队称光是在牛巴戈皮上实验喷绘牛仔印花，就反复尝试了三个月。

Kim Kardashian登上《Interview》杂志时，穿的就是Bottega Veneta用牛巴戈皮做的牛仔套装。《Interview》用“Trompe l’oeil”来形容这样的牛仔裤。Trompe l’oeil，意为“幻觉技术”、“错视艺术”，古时候用于形容绘画的以假乱真。

这一期主题是American Dream，还有什么比Kim Kardashian和牛仔更“美国”？以及，Andy Warhol又出现了——《Interview》是他创办的杂志。

如今一条做成丹宁的Bottega Veneta皮革长裤售价34,900。我们花大价钱买衫，目的无非是“它很好看”和“它让我看上去很有钱”。所以生活中藏有的戏谑是：没钱的人想让自己看上去更有钱，而老钱却故意穿牛仔这种工人的衣服，大抵是在享受一种下等情欲。

Y2K风潮盛行，破洞牛仔裤也定会卷土重来。在那天重来之前，等我再去东伦敦Sunday Upmarket里搜罗时装学院在校学生做出来的牛仔裤时，我会记得Tyler Brûlé的牛仔裤法则：选择紧身和直筒之间的。

他的近照也是蛮难找的

好不容易找了张2019的，还行，还穿着牛仔裤

“它们能表现出摩登、性感和简洁，”圣罗兰先生生前曾希望牛仔裤是自己发明的，“那是我在自己衣服里所追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