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绘画的爱好者和研究者可能会在一些让我们赞叹不已的画作中恰好发现梁清标的印章从而对这位收藏家有所了解。尽管梁氏的诸多印鉴在各类著录提要中都有所记载,但这位鉴藏家本人却一直对此讳莫如深,因此世人对经他收藏过的书画所涵盖的范围与渊源,仅能窥见其中的一鳞半爪。尽管对梁氏书画藏品的来龙去脉了解相当有限,但是由于我们对这些藏品所蕴含的鉴赏品味兴趣盎然,因而渴望重构那批书画藏品的内容及其重要价值。
谁言秋色淡,仍有余花香。
公嗜书画古器,鉴别最精。
公精赏鉴,搜罗金石文字、书画、鼎彝之属,甲于海内。领袖词林数十年,风流弘长,岿然为钜人长德。
棠村座上见闻新,好古应知自有真。
一语殷勤忘不得,别来长叹巷无人。
之后归梁棠村相国。相国殁,书画多散去。访之遂不可得……康熙戊子(1708)正月,儿致观察闽海,遣人持此卷来寿……
此外,清代中期的收藏家陶梁(1772—1857)提及他在真定一家书肆中购得曹知白的一个手卷。我们由此也可以推断出梁氏留存下来的少数画作存在着这样一个古怪的现象,比如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四乐图》上面钤着梁清标的真印及其孙子的印章,但这幅画作显然出自袁江或袁氏画派之手,并非北宋晚期画家阎次平的作品。倘若梁清标在鉴定方面出现这样的谬误,那是难以想象的。然而,如果把这一谬误归入梁氏子孙所为,似乎就更加合理了。因为,梁清标虽已过世,但其子孙应该仍然保留着他的一部分鉴藏章。因此,他们可以延续家族显赫的传统,鉴定这幅年代也许并不久远,但题材寓意却相当吉祥的画作。最后,梁清标有相当一部分书画藏品在此后若干年内悄无声息地流入西方收藏家手中。这也暗示着梁氏子孙通过各种市场对这些藏品进行任意处理,这令人感到相当遗憾。人们马上可以想到的是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调琴啜茗图》、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伏生授经图》、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文姬归汉图》、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李衎《竹图》,以及现藏于美国底特律艺术学院的沈周《瓜榴图》,我们在此只是简单提及梁清标藏品中少数一部分有幸找到的散佚画作。
蕉林——第3、4、5、6、8、9、19、22、26方
棠村——第1、2、14、25方
苍岩——第11、13、23方
冶溪(在真定)——第7方
秋碧——第24、27方
观其大略——第12方
梁清标——第10、16、18、20、28、29方
北澶——第15方
保和殿大学士之章——第21方
净心抱冰雪——第17方
高士奇的藏品则为:宋代之前作品十二件;北宋作品二十件;南宋二十二件;元代五十七件:明代五十六件。粗略比较一下这些数字,就可以看出梁清标在宋代及宋代之前的作品收藏方面遥遥领先,在元画的收藏方面与其他二人旗鼓相当,而在明代绘画的收藏数量方面则远远落后。通过这些比较,可以让人更加肯定对于梁清标的性格及其藏品的印象,他较为保守并且对年代更为久远的唐宋名迹深感兴趣。安岐珍藏的十件宋代之前的作品当中至少有三件原为梁清标的收藏:如今珍藏于大英博物馆顾恺之《女史箴图》,现藏于故宫博物院董源《潇湘图》,以及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赵幹《江行初雪图》。
安岐及其交游的友人往往贬抑南宋画风,他们代表着更加与时俱进的文人趣味。梁清标则颇为不同,他珍藏过的大量手卷并非出自当时风靡的大师之手,其中就包括马远和夏圭的九件作品。在审美方式上对这两位大鉴藏家加以比较,并非刻意强调梁清标仅仅收藏了文人趣味的品评者董其昌的一件作品这个客观事实,而安岐则拥有至少十件在当时具有崇高地位与声望的董其昌的书画。梁清标对往昔以及当时并不流行的南宋大师们的兴趣可能有助于说明为何与他处于同一时代的某些大师难以在他的藏品中觅得一席之地。这很可能是因为他在清朝为官而且位高职重,加上他之前作为明代文人“亡国变节”的污点,妨碍了他与那个团体才华横溢的大师们进行任何有实质意义的接触,他们对清朝统治者而言,都是艺术与文化上的反抗者,譬如朱耷、龚贤、髡残、石涛、陈洪绶等人。所有这一切都令人遗憾,陈洪绶的例子尤其如此,其实他谨严奇秀的拟古风格似乎与我们所推测的梁清标的性格并无二致。
这批藏品中的其他分类及所占比例其实并没有太大意义,仅能反映一种普遍的状况。在这批书画藏品中,如今还有一百二十二件立轴、六十六件手卷、二十三件扇面或册页依然流传于世,其中人物画和历史画(二十六件)的比例相对较高,而山水画(八十三件)数量较多也属意料之中,此外还有梅、兰、竹、菊等相关题材的画作共计三十件。然而,有趣之处在于这位胆识过人的鉴藏家很有可能为子孙后代挽救了数量可观,受损相当严重的古书画。与此相关的有以下作品: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陈闳《八公图》与归入周昉名下的《调琴啜茗图》;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伏生授经图》;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文姬归汉图》残卷;现藏于美国辛辛那提艺术博物馆的马远《四皓图》;收藏于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的王庭筠手卷;珍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顾安和倪瓒合作的图轴,以及收藏于美国圣路易斯艺术博物馆的刘寀《落花游鱼图》。
京师故家有藏黄鹤山樵画者,俾缝人持以售诸市。予适见之,许以钱三十缗,挂于寓居之壁,观其勾皴之法,若下笔作草书,全不修饰,而结束入细。华亭董尚书(董其昌)大书其额云‘天下第一王叔明画’,其装护亦精,用粉绿色官窑轴子,坚栗如玉,留之旬日,囊空羞涩,终无以应。俄而棠村梁尚书(梁清标)以白金五镒购之,神物化去,见之魂梦,不可弭忘也。尚书以宰相归里,闻其身后墨宝散失,偶忆旧事书之。
日射晴窗静无哗,风袅柳枝斜。
有人深院,凝妆独坐,门掩桃花。
追思往日重回首,心事付啼鸦。
隔墙笑语,却疑春色,只在邻家?
本文为李雪曼、何惠鉴合著,原以英文发表,曾四凯 译,刊于《国际汉学会议论文集》,1981年,第101—157页。译文原刊于《新美术》2019年第3期,完整译文收录于何惠鉴学术著作集《万象自心出:中国古书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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