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制作一把椅子时，我们不仅在思考人怎么坐在上面，更会去思考手工艺或设计从业者在固有的高低艺术系统中被边缘化、被剥削的现象，以及我们如何实践才能抵抗这一惯例。”
采访、撰文 / 盛雅琳
图片致谢艺术家及Gallery All
采访中，当被问及最想介绍给中国观众的作品，洛杉矶艺术家组合哈斯兄弟 (Haas Brothers) 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展厅一侧引人注目的《可触达瞬间》 (Reach-able Moment) 。而此前，12月10日，他们的亚洲首次个展“月光 Clair de Lune”在Gallery All上海空间正式开幕（展览将持续开放至2023年2月5日）。黄铜经工艺处理呈现出特别的亮面反光效果，形似猴子的怪兽一只手臂稳稳沉于地面，另一只长长地探向遥远、托举着象征月亮的LED光球。哈斯兄弟直言，在疫情后，他们渴求于混乱中寻找内在的宁静；《可触达瞬间》正诞生于这个时刻，以具象之物带领观者进入稳定、平和的冥想世界。当他们听完中国耳熟能详的民间童话“猴子捞月”时，再次被逗得哈哈大笑——幽默和玩味总是构成其创作不可忽视的另一侧面。
本次个展中，策展人杜帆将空间划分为“魔幻剧场”、“窥探与路径”和“讲故事的人”三个板块，囊括了艺术家挂毯 (Tapestry) 、滴落的幽灵 (Drippy Ghost) 等最新作品，和延续过往脉络的怪兽 (Beast) 、龙虾医生佐伊伯格 (Zoidberg) 等系列创作。
哈斯兄弟，“月光 Clair de Lune”展览现场，Gallery All上海空间，2022年12月10日至2023年2月5日
植物、动物、三条腿的异兽……哈斯兄弟擅于将作品拟人化、拟物化。一方面，他们以温暖、熟悉的可辨识形象唤起观众的感知与记忆——加州风景混合天真图案浮出挂毯，艺术家用来自故乡的童年乐趣召唤艺术的疗愈。另一方面，每个形象脱胎自现实却又贯穿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艺术家于真实之上构建光怪陆离、如月光般梦幻的幻想世界。
哈斯兄弟，“月光 Clair de Lune”展览现场，Gallery All上海空间，2022年12月10日至2023年2月5日
“可爱”、“酷”与“多彩”等词汇往往构成观众对哈斯兄弟作品的初印象，艺术家对金属、织物、毛皮等多样物质材料的探寻在第一眼表象之余构筑了更加丰富的层次与节奏。他们以怪诞的设计和先锋的材料选择包裹“镜子”，使日常之物转化为艺术装置，观者在镜面反射的相互作用中窥探空间、他人与自我。在采访的交流过程中，他们的回答往往自然地跳脱出“高级艺术”的框架，转而对自身创作展开更广泛的质询。
首先，哈斯兄弟以多元开放的心态拥抱艺术的商业化。当作品已被大都会艺术博物馆、LACMA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等一线机构收藏后，他们仍在个人官网上辟出“Haas Shop”一栏，售卖75美金、致敬家乡洛杉矶的插画卫衣。而在本次Gallery All个展中，哈斯兄弟与艺术家居品牌L’OBJET合作呈现快闪商店“TOGETHER AGAIN 心贴心 在一起”，将怪趣顽皮的小物件布满奇幻餐桌。当艺术团体已成为新的行业趋势，作为双胞胎兄弟西蒙·哈斯 (Simon Haas) 和尼古莱·哈斯 (Nikolai Haas) 成立艺术家组合的特殊经历更让人产生好奇。不仅如此，他们还与南非女性创作团体Monkeybiz和加利福尼亚中部乡村妇女团体Lost Hills共同创作、生产了一系列串珠作品。“合作”贯穿于二人的成长背景与职业生涯；工艺、设计等常在传统艺术语境中被低估的分类却被哈斯兄弟重拾并赋予其尊重与活力。
哈斯兄弟与艺术家居品牌L’objet联合呈现的“TOGETHER AGAIN 心贴心 在一起”Pop-Up现场，Gallery All上海空间，2022年12月10日至2023年2月5日
就合作关系、高低艺术与创作主题等话题，Art-Ba-Ba与远在洛杉矶的哈斯兄弟展开了一次对话：
哈斯兄弟
Haas Brothers
▲ 向上滑动阅读
摄影：Ian Flanigan
Art-Ba-Ba：
双胞胎兄弟的艺术家组合在行业内十分罕见，你们二人的合作缘起何处？
西蒙·哈斯 ：
作为双胞胎，我们从小不仅生活在一处，而且十分自然地培养了共同“创造”的经验。孩子时期的我俩会一同制作玩具，合作源于天然的直觉。然而，正如多数双胞胎希望在长大后与自己极其相像的兄弟/姐妹区分开那样，长大后的我们不可避免地步入了截然不同的高等教育路径，我在艺术学院中学习建筑，而Niki准备着踏入职业音乐人之路。
成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Niki邀请我加入他正在筹备的一个项目。起初我十分抗拒，更想做自己的事。得益于Niki的坚持，我们才有缘重拾童年时期合作共创的相处模式。这之后，我们的合作是自主选择的结果，坚持了12年之久。
哈斯兄弟，《摇滚歌手“桂恩”·史蒂芬妮》，2022
黄铜
哈斯兄弟，“月光 Clair de Lune”展览现场，Gallery All上海空间，2022年12月10日至2023年2月5日
Art-Ba-Ba：
很有趣，你们的合作经历了从童年时期的自然发生到成年后有意识建立的过程。今天，二位合作创作的流程大致是什么样的？是否会有明确的分工？
尼古莱·哈斯：
合作首先要明确能共同完成的部分和各有所长的分别是什么。我们二人通常会在第一步，即作品理念和整体方向上展开讨论并达成共识，而后分工去执行各自更擅长且更愿意做的事情。我喜欢雕塑，热衷于赋予作品体量与形态；而Simon喜欢科学，热爱探索物体表面的呈现效果。独立工作与相互沟通的交替进行让我们的合作更持续且顺滑。
左上图：哈斯兄弟，“月光 Clair de Lune”展览现场，Gallery All上海空间，2022年12月10日至2023年2月5日
右上图、下图：哈斯兄弟最新系列作品在2022年Art 021的Gallery All展位
Art-Ba-Ba：
通过之前的报道得知，你们与其他的团体一直有合作共创作品，可否介绍下这个经历？
哈斯兄弟：
是的，在一次南非的设计博览会上，我们结识了本地的串珠艺术团体Monkeybiz。细致、有趣、丰富多彩——她们作品的这些特性与我们的创作理念不谋而合，而后我们共同设计了一系列串珠作品，她们也开始幽默地称呼自己为Haas Sisters。
与Lost Hills的合作始于朋友的讲述：在加利福尼亚中部的乡村，男人多从事传统的农业生产，而女人的工作机会微乎其微。因此，我们开始雇佣这些乡村妇女协助我们进行串珠作品的生产工作，并支付她们合理的工资作为回报。
今天的许多雕塑和装置艺术家们选择将作品交付给雕塑工厂进行制作，我们始终在思考是否有其他艺术生产的可能性。因此，与Monkeybiz和Lost Hills的合作，作为我们思考内容的实践成果具有特别意义。与此同时，我们也希望强调，合作可以是多面向且层次丰富的。例如，我们与Monkeybiz的合作不仅限于作品的生产，也包含设计、销售等等，双方对作品共同享有著作权；而与Lost Hills的合作则更注重艺术生产的社会和经济意义。
哈斯兄弟与串珠艺术团体Monkeybiz合作的“Afreaks”系列
Art-Ba-Ba：
正如你们与Monkeybiz合作串珠作品，二位似乎在有意模糊艺术与设计、艺术品与工艺品之间的界限。探索这些“灰色地带”的乐趣在哪里？
哈斯兄弟：
如你所言，在艺术史中，艺术与设计、艺术品与工艺品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由此而诞生了人们惯常思维中的“高低艺术”。我曾目睹意大利的蕾丝的制造过程，投入到此类所谓的“低等艺术”的时间和成本之巨大是难以想象的，其工艺与成品的复杂程度也令人惊叹。而设计在今天已然贯穿于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其重要性被严重低估，在艺术形式中的位置也理应被重新衡量。
不愿意花时间思考的人通常更愿意以简单分类的方式去理解世界。与其挖空心思分门别类，不如试着去相信每个领域都有能充分调动个人能动性的创造者，都有具备充足野心、想要创作出一流作品的人，因此我们选择以一种“扁平化”的思路去对待艺术与设计、艺术品与工艺品。当制作一把椅子时，我们不仅在思考人怎么坐在上面，更会去思考手工艺或设计从业者在固有的高低艺术系统中被边缘化、被剥削的现象，以及我们如何实践才能抵抗这一惯例。
哈斯兄弟，《披头士鼓手林戈·斯塔尔之松树 - 原色》，2022
澳大利亚羊毛
哈斯兄弟，《赛车手小恩哈特·鲸鱼 - 绿色》，2022
澳大利亚羊毛
哈斯兄弟，《海明威树》，2022
澳大利亚羊毛
Art-Ba-Ba：
回到我们刚刚聊的共同创作的话题，贯穿艺术史的另一个刻板印象是对个人天才的崇拜。然而，在近几年的国际艺术图景中，越来越多的艺术家组合走进视野。尽管如此，人们通常还是愿意相信，个体可以抵达更深刻的思考。你们如何看待这个现象？
哈斯兄弟：
相信独立个体的力量，这种精神曾在人类历史中被反复验证。然而，个体的专长和生命体验也是有限的，因此合作的意义得以凸显。我们的共同创作正是发挥二人在不同领域的专业能力，以试图展现我们所共享的思考与经验。
正如我们曾经只能接受琴瑟和鸣、单一样态的家庭模式，现在却能尊重建立家庭的每个个体。各类“关系”伴随着时代经历着变革，团体艺术家的合作关系也正是这千万种变化中的关系里的一类。我们学会了在尊重、沟通和妥协中进行创作，而共同完成的作品使二人间的连结更加紧密，这是十分独特和珍贵的体验。
哈斯兄弟，“月光 Clair de Lune”展览现场，Gallery All上海空间，2022年12月10日至2023年2月5日
上图：哈斯兄弟，《拉帮结凳》，2022
黄铜
下图：哈斯兄弟，《大开眼戒》，2022
黄铜
Art-Ba-Ba：
可否在最后同我们聊下本次在Gallery All呈现的亚洲首次个展？
哈斯兄弟：
我们的专长是创作，因此在策展和布展上选择全面信任策展人和画廊团队。怪兽系列作品充满玩味、镜子系列作品视觉效果极其华丽，我们尤其喜欢它们在展厅内彼此的反射呼应。以作品系列划分展区不仅避免了单个场域过于嘈杂，同时它们各具性格地共同构成了充满生机的展览的整体氛围。
我们热爱自然也乐于亲近自然，游移于真实 (reality) 与幻想 (fantasy) 之间。观众可以在作品中看到生活中熟悉的意象——动物、植物、风景。现实之物将我们锚定于熟悉与可靠的体验中，如何在此之上重现想象力与制造荒诞不羁，这是我们始终思考的议题。
哈斯兄弟，“月光 Clair de Lune”展览现场，Gallery All上海空间，2022年12月10日至2023年2月5日
“月光 Clair de Lune”
展 期：2022.12.10 – 2023.2.5
艺术家：哈斯兄弟 (Haas Brothers)
地 址：Gallery All上海空间｜ 上海市静安区余姚路66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Art Ba Ba”（ID：Art-Ba-Ba）。大作社经授权转载，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大作社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