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日本建筑，在国际建筑领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是近半个多世纪以来，日本出现了许多世界级现代建筑大师，曾获有着“建筑界的奥斯卡”之称的普利兹克奖殊荣的日本建筑师，就有丹下健三、安藤忠雄、伊东丰雄、坂茂、矶崎新等8位。
然而，日本建筑并不是天生就这么厉害。从19世纪50年代日本在闭关锁国的情况下被西方国家强行打开国门，传统建筑受到巨大冲击开始发生变革，到20世纪50年代，一大批日本建筑师在国际舞台崭露头角，仅仅经历了短短100年左右的时间，日本建筑就完成了欧美发达国家需要几百年才走完的现代化路程，成功走在了世界前列，这是非常令人震惊的。
日本建筑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与这100年来日本一代又一代建筑师的努力尝试分不开。
（图源：pixabay）
01
全盘西化：从古典主义到现代主义的模仿探索
说起日本现代建筑的诞生，就必须追溯到明治维新时期。从1859年开始，日本对西方开放了港口，接触到了完全不同的西方文化。
在建筑领域，当时的日本政府对传统建筑采取漠视态度，全力推行西化，新建的政府机关、铁路车站学校、工厂以及银行，几乎全都照搬西方的建筑模式。
明治时期建造的最具代表性的西式建筑鹿鸣馆，由英国建筑师乔塞亚·孔德设计（图源：百度百科）
西式的建筑教育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英国人康德尔教授对日本建筑领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康德尔1877年来到日本，在工部大学开创了日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具有体系的建筑专业学科，在他的指导下有21名日本学员顺利毕业，他们都成了日后日本建筑界的中流砥柱。
那个时期的日本建筑师主要分三个派别即：英国派、德国派、法国派。
“日本近代建筑之父”辰野金吾是英国派的代表人物，他的设计沿袭了老师康德尔所擅长的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哥特式复兴风格。这种风格的建筑多采用欧洲当地盛产的红砖和白色粗石，辰野将其设计成红砖墙壁配以白色石材饰带的风格，给人以坚实庄严的印象，同时将具有标志性的塔楼或圆顶结构融入建筑。由此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设计风格，被称为“辰野式”。
辰野金吾代表作品：东京站（图源：pixabay）
德国派的核心人物是妻木赖黄，他的代表作品是一座德国文艺复兴样式的建筑——横滨正金银行总部，设计参考西方国家银行建筑样式的同时，也考虑了日本的习俗和环境，设计上不追求过多装饰，而注重实用性和坚固性。
横滨正金银行总部，今神奈川县历史博物馆（图源：神奈川县历史博物馆官网）
片山东雄是法国派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赤坂离宫，是日本欧式宫廷式建筑的终极之作，被称为“东京的凡尔赛宫”。该建筑设计集合了法国建筑的精粹，其外观是帕拉第奥样式，内部是法国文艺复兴样式，正立面参照巴洛克建筑样式，饰以三角楣和排列整齐的壁柱，显得稳固又庄严。建筑师藤森照信称，赤坂离宫是“世界上最后一座建成的欧式宫廷风格建筑”。
赤坂离宫（图源：赤坂离宫官网https://www.geihinkan.go.jp/akasaka/）
在当时，日本政府想要用砖造建筑来取代日本传统的木造房屋，但在1923年，日本爆发了关东大地震，灾难让人们意识到，西式的砖结构建筑抗震能力太差了，而钢筋混凝土建筑的抗震性能和耐火性能都得到了证实，于是钢筋混凝土在日本的城市建设中占据了统治地位。
在这一时期，建筑的抗震变成了重要的研究课题，而美观退居其次。
横河民辅是日本最早尝试钢结构建筑的建筑师，他设计的三越百货日本桥总店，是日本最古老的百货商店，也是重要的文化遗产，这是一栋钢筋混凝土构造的百货商店建筑，扩建后为地上七层，地下一层。
三越百货日本桥总店（图源：东京都立图书馆）
建筑师内藤多仲发展了建筑的抗震理论，通过在有效位置嵌入抗震墙来避免结构变形，创造出“框架建筑抗震结构论”。
内藤多仲作品：东京塔（图源：pixabay）
后来，以包豪斯、柯布西耶为首的建筑现代主义革命也席卷到了日本，诸多的年轻一代建筑师深受他们影响，在这一时期日本建起了一座座发扬现代主义理念的建筑。
建筑师山口文象的作品——黑部川2号发电站，是日本现存为数不多的包豪斯风格建筑之一（图源：www.docomomojapan.com）
在模仿西方的过程中，无论是西方传统的古典建筑，还是后来的现代建筑，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与日本社会对传统民族文化的渴望相矛盾，成为日本建筑现代化转型的最大障碍。
02
尝试混搭：用钢筋混凝土诠释日本建筑传统
尽管在西方的影响下当时日本建筑的西化现象很严重，但也有一批建筑师对建筑的全盘西化产生了质疑和反省，想要摆脱约束，争取独立自主的发展方向，尝试将西方风格的建筑与日本建筑传统相融合。
比如建筑师久留正道所设计的金刀比罗宫宝物馆，就是一座日西合璧的建筑，它以西式建筑为主体配以日式要素，屋顶是日本传统建筑常用的入母屋造（中国称歇山顶）样式，基础和窗户等处是西方古典主义风格。
金刀比罗宫宝物馆（图源：www.ana.co.jp）
伊东忠太是日本第二代建筑师的代表人物，作为新一代建筑师，他想要脱离西方建筑的影响，他写的《法隆寺建筑论》，使得日本建筑的历史样式得到重视，并成为能和欧洲抗衡的理论依据体系。伊东忠太还提出了“建筑进化论”，就是在融合日本古代建筑设计风格的同时，尝试改变材料和结构等，从而创造一种新的建筑样式。
伊东忠太作品：平安神宫（图源：pixabay）
大江新太郎设计的明治神宫宝物殿，也是建筑进化主义的代表作品，它用砖石堆砌的方式表现传统木造建筑样式。
明治神宫宝物殿（图源：明治神宫官网https://www.meijijingu.or.jp/）
然而在日本军国主义的干涉下，诞生了“帝冠式”的建筑，在沉重的西方风格建筑墙体上扣上一个东方式的坡形瓦屋顶，以象征日本帝国凌驾于欧洲之上的国粹主义，东京上野的东京国立博物馆，就是其中的代表。
“帝冠式”建筑与进化主义建筑作品完全不同，进化主义建筑是巧妙地将日本传统的和风样式和西式的砌体结构融合，而“帝冠式”建筑只是在形式上进行了简单粗暴的结合，这阻碍了日本传统建筑与西方现代主义建筑融合的进程，伊东忠太所做的努力至此又中断了。
“帝冠式”建筑的代表：东京国立博物馆（图源：东京国立博物馆官网）
03
柳暗花明：从传统中发掘现代价值，完成日本建筑语言的重建
20世纪50年代，对日本现代建筑的发展产生巨大影响的两位建筑大师——格罗皮乌斯和勒·柯布西耶相继来到了日本。格罗皮乌斯参观了桂离宫、龙安寺石庭、法隆寺、东大寺等日本传统建筑，日本建筑人的尺度、内外空间的连续性、建筑与庭院之间开放的构成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柯布西耶也考察了日本几处著名的古建筑。两位建筑大师以现代的眼光，均对日本传统建筑做出了极高的评价，格罗皮乌斯更是称桂离宫实现了自己“终生的夙愿”。
大师的肯定，让追随他们的日本年轻一代建筑师们，更有自信去面对自己的文化传统，他们开启了一条颇具特色的日本现代建筑之路。
前川国男年轻时曾在柯布西耶的建筑事务所工作，虽然他深受柯布西耶思想的影响，但战争使得日本国内的建筑市场不允许使用钢材作为建筑材料，而只能被迫选择使用木材，于是他在日本的地理、气候、传统木造建筑等背景下，修正了自己的想法。他的代表作品东京都美术馆，让柱子尽展气势，包括挑空的柱列，这些以木材为主要材料的现代建筑设计是柯布西耶没有挑战过的。
东京都美术馆建筑模型（图源：《東京都美術館80周年記念誌 記憶と再生》）
丹下健三为1964年东京奥运会设计的代代木体育馆，其标志性的屋顶是当时非常时髦的悬索结构，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体现了钢筋混凝土雄厚的魅力，也将日本传统民居屋顶的稳重优美阐释得淋漓尽致。虽然场馆中找不到一处明显的日本传统建筑元素，但建筑整体又会让你感受到非常浓郁的日本式的深沉、宁静之美。
代代木体育馆（图源：www.docomomojapan.com）
黑川纪章则结合日本文化中的暧昧性，提出了“灰空间”的口号，他的本意是指介于室内空间和室外空间的模糊空间，在建筑设计中大胆运用玄关、庭院、门廊等半封闭的空间，以达到室内外融合的目的。黑川纪章设计的福冈银行总部，是一座钢筋混凝土构造的办公楼，在临街的一角，设置了屋檐高度为45米的长方体，内侧挖出的长方体则作为用地内的外部空间，用来营造具有高度公共性的广场。
福冈银行总部（图源：Archdaily）
战后新一代的日本建筑师们，借传统之力突破了西方现代主义的局限，又借现代建筑技术和思想理论超越了传统建筑观念与形式的局限，解决了文化层面的矛盾，创造性地完成了日本建筑语言的现代重建。
日后，安藤忠雄、隈研吾、伊东丰雄、妹岛和世等又一代日本建筑师，延续并发展了他们的理念，依旧传统与现代结合，并在深度上不断革新、超越界限，继续谱写着日本建筑的世界影响。
结语
日本的现代建筑，先是追随西方文化，一丝不苟地模仿，然后逐渐融入日本文化的独特感觉，终于成为了世界建筑舞台上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传统与未来，从来都不是处于两极的境地，只有以包容、开放的心态去面对它们，才能迎来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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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建筑大师图鉴》的作者是日本建筑学研究者二村悟，他通过自己大学时期学习建筑的历程，为读者精选了自日本明治时代到昭和时代121年间的63位日本建筑师。
本书依照建筑大师所活跃的时代，依序从“明治时代”“大正时代”“昭和战前”“昭和战后”介绍，共分四大章节，系统地讲解了日本近代建筑的发展。
全书凭借精美的建筑手绘插画与朴实生动的语言，为读者生动再现了特定历史时期日本建筑师们的学习与成长历程，以及其建筑杰作的设计流派和理念，还穿插了建筑师年表与人物关系图，以及建筑师之间的趣闻轶事，是一本建筑设计师、日本文化爱好者、建筑迷等普通读者都能读懂的图鉴。
书中介绍的每个经典建筑，都附有其所在的位置，并以建筑学者的角度提示观赏重点，这也是一本专业的日本旅游指南。
参考资料：
《日本建筑大师图鉴》（作者：[日] 二村悟，译者：彭逸飞，出版：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
《日本建筑现代化进程中文化的碰撞与融合研究》（作者：俞左平）
《从鹿鸣馆到安藤忠雄，日本现代建筑的破茧而出》（公众号：知日）
《日本建筑百年之路》（作者：黄居正，公众号：有方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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