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江舟新作|让身体成为表达的主题

张江舟新作|让身体成为表达的主题


躺平一族你总该试着去成熟|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图片由艺术家工作室提供

   

张江舟  Zhang Jiangzhou

当代水墨艺术家,曾任中国国家画院副院长。现任中国国家画院院委、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俄罗斯国家艺术科学院荣誉院士、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文化部优秀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获法国大皇宫“卓越奖”、法国泰勒基金会“泰勒奖”。

躺平一族—别忘了出来晒太阳|纸本设色
|34cm × 136cm 2022





躺平一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纸本设色
|34cm × 136cm 2022


近期看到张江舟“躺平一族”系列作品,很是好奇。首先“躺平”这一网络热词何以迅速成为他的创作主题。再者,20余件作品没有了他一贯的以墨色为主的色彩基调,而是通篇的红颜色,强烈而刺激。是何种原因使他的画作有了如此的改变?带着这份好奇,编者采访了张江舟,试图一窥其作品背后的心理轨迹。


邀约访谈张江舟的时间是在十一长假的第三天,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躁,身在外地的他,正因疫情管控无法返京而四处打探回京的途径,只能协商待他回京后再约。回京后,他又被居家隔离观察,采访只能隔着手机屏幕进行,镜头中的他,眉宇间少了些许大家熟悉的随性与豁朗,也许是仍未从返京的坎坷和居家隔离的困窘中抽离出来,之后的访谈中的语言情绪也证明了我的猜测。


“问吧,我会如实交代我所知道的一切”。诙谐的开场依然是我们熟悉的张氏风格。正是这种张氏风格,使他身边总是围着一群青年才俊,大家喜欢与他交谈,他也总是耐心的接受着年轻人的问询,并细心的解答每个人的问题和困惑。他总是会发现每一个年轻画家身上的独有气质,并给出充分的肯定,同时提出有益的提示。创作之余,他频繁的受邀为各地艺术院校和艺术机构讲座。他说,“我喜欢面对年轻人的提问乃至质疑,这能让我厘清许多问题,并使思维处于动态之中”,这也许是张江舟的创作始终保持着一种鲜活的能量,并能自由往复于现实与理想、社会观察与个人体验之中的重要原因。


躺平一族—我的青春我做主|纸本设色

|34cm × 136cm 2022



躺平一族—我只是稍微躺了一会儿|纸本设色

|34cm × 136cm 2022

“躺平一族”系列作品的产生,正是因于这种现实与理想、观察与体验往复之中的结果。谈及创作这个系列作品的动机,张江舟说,只是以此记录一下当下的心境,也是为了调整一下生活的姿态。记录心境应该是张江舟一贯秉持的创作主张,更是其一贯的为艺态度。从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他的“殇”“戊子记忆”系列作品中透出的悲悯情怀中,从疫情之中,他的“尘寰·墨语”系列作品折射出的人的困惑与质疑中,从俄乌冲突之下,他的“春天的咏叹”系列作品和“虚拟人生指南”系列作品所透射出的现实关怀中,均能感受到张江舟由内而外的深切体悟和彼时的心境记录。也正因此,张江舟的水墨艺术不断地刷新着我们的认知,不断的超越着传统文化对中国水墨艺术的认知边界,也因此使他的水墨艺术有了一种跨文化的精神能量。这次访谈,我们从“躺平一族”切入,无论是对主题选择的探问,还是对语言调整的溯源,其目的都是为了走进张江舟的内心,解读其敏感神经下的心境记录。





躺平一族—在花一样的年纪里|纸本设色

|145cm × 367cm 2022






张江舟:让身体成为表达的主题 


Q: 近一年创作了新系列“躺平一族”,您怎么理解“躺平”这个词?


A: 躺平?舒服呀,什么都干不了。不躺平又如何?躺平是当下人的普遍心境,但绝不是姿态。躺平也不是某一个国家的独有现象,而是一个世界范围内的普遍现象,如美国二战后有“垮掉的一代”;日本有过“低欲望社会”,经济萎靡是低欲望的重要原因,年轻人信奉躺平即正义,对生活没有任何欲望。我没有看到谁甘愿躺平,躺平是无奈、无望之下的自我嘲解。我愿意躺平吗?我们这代人什么都经历了,为国家、为民族、为事业奋斗了几十年,躺平完全是无奈之举。当然年轻人更不容易,青春年少、血气方刚,我从不相信他们会真正的躺平。现在“躺平”成为网络热词,我看到的除了自我调侃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抗争,一种渴望。




躺平一族何必自寻烦恼|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躺平一族或许看开一点更好|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Q: 在“躺平主义”出现之前,我们对这种类似的懈怠、无奈感的描述已经有了“犬儒主义”(Cynicism)的提出,在艺术上,类似的还有90年代的“玩世现实主义”(cynical realism)的出现,您认为现在的“躺平”和以前的“玩世”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和联系吗?


A: 什么?“躺平”都有主义了?这怎么能与“犬儒主义”同日而语?“犬儒主义”是信仰,是学说,有系统的理论体系与学术主张,躺平只是无奈环境下的无奈之举,既没有理论,也没有主张,更不是信仰,有的只是现实挤压下的被迫懈怠、被迫放逐,有的只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伤,让人心痛,但愿还有“似曾相识燕归来”。


昨天的“玩世”倒是与今天的“躺平”意趣相合。玩世现实主义的目的不在玩世,在玩世的表象之下,个中的辛酸与愤懑,唯有自己知道。





躺平一族聪明的人懂得放弃|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躺平一族仿佛还有希望|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Q: 也有人认为“躺平”是基于社会主流价值观的阐述和批评,它其实是个人选择的多元价值的生活方式之一,是一种暂时的休息和疗愈,您怎么看?


A: 我同意你的观点,我相信躺平不是自觉的选择,不是生活的态度,更不是生活的目的。我相信一时的躺平为的是更好的奔跑。我喜欢你说的疗愈,自我疗愈,没有人能够理解和关心你受到的伤害,自我疗愈是唯一的选择。我祝愿大家早日康复。



躺平一族我也曾经很勇敢|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躺平一族我不介意|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Q: 您的创作灵感是基于社会观察还是自身感受?


A: 都有。


首先“躺平”一词令我感慨,尤其是它流行于都市青年中,更是令我不解,令我心痛。如此伟大的新时代,如此前程似锦、热血贲张的青春好年华,你凭什么躺平?你有什么理由躺平?当然没有,我从不怀疑年轻人对生活的渴望,更不怀疑他们的信念、理想和为之付出的智慧、勇气和力量。是什么伤害了他们?而且伤害的如此之深,以至于使其只有躺平,别无他求。再者,躺平了的又何止是年轻人,就如我等历经风雨、老奸巨猾的半拉老头儿,也一样有躺平的欲望。正如一位老者批评我说,江舟,你才多大年纪,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怎么可以如此的暮气沉沉?你看看人家特朗普,你再看人家拜登,都快80岁的人了,还在竞争总统?哈哈,这道理我懂,可就是提不起劲儿来。


画了这批“小红人”,且命名为“躺平一族”,只为记录一下当下的心境,更为调整一下生活的姿态。



躺平一族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躺平一族给我一个重生的理由|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Q: 这个系列主色调用的是红色,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力,色彩在这个系列中有特别的象征性和隐喻性吗?


A: 红色与生命力有关,与原始的生命冲动有关。我希望这些红色给人以力量和希望。这批画只用了颜色,没有用墨,这与我过去的水墨画有很大的不同,更不同于大家熟悉的中国画方式。已经有朋友对此提出质疑了。他说,没有墨还是中国画吗?这还能称其为水墨画吗?我笑称,我用的是朱砂墨。朱砂作画,古已有之。宋代的苏轼就有朱砂画竹之说,之后历朝历代均有朱砂作画之传统,虽古有“墨分五色”之说,但今天看来,色彩的运用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其迅捷的传播速度、鲜明的文化属性和人类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积累的色彩经验,都应该成为艺术表达的重要媒介,一切都是为了表达的需要。更何况,即使是中国画,也没有人规定一定要用墨。当然,这批画放弃了墨,视觉上有了些许新鲜的感受,这是令人欣慰的意外收获。新鲜总比陈旧好,以免审美疲劳。这让我想起电影《手机》中费默教授的经典台词,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了20年,难免会“审美疲劳”。更何况水墨画我已画了40年,偶然放下,也许能激活日趋麻木的审美感觉。




躺平一族我只是不想太复杂|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躺平一族别总说看透了|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Q: 画中的人物形象大多以一种蜷缩、防御的姿态呈现,这代表着他们面对未来的态度?


A: 也许是,我认为我画中人物姿态的设计透着不甘,透着抵御,当然也透着无奈与倦意。它很好的表达了我对“躺平”一词的现实理解。将人的肢体作为表达的媒介,是我的习惯方式,也是我作为人物画家最擅长的方式。放弃了对环境的描述,甚至放弃了形象与衣着的职业特征,还原身体本身,寻找肢体的俯仰开合和其微妙的曲蜷蠕动与人的心绪表达的内在逻辑,使身体真正成为精神表达的主体。这是我一贯的表达方式,这批作品也不例外。





躺平一族我喜欢的样子|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Q: 这个新系列和过去的作品相比,似乎从沉重的情绪中稍微放松了下来,最近在心态上有什么变化?


A: 这批东西确实轻松了些,过去的东西多与生死主题相关,太沉重了,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很多年了,一直想画些轻松的东西,也好平复一下极端的心绪,但很难,我想了很多办法,效果都不佳。记得2016年与德国画家罗伯特·哈特曼做联展,作品准备期间,我一直要求自己轻松些、幸福些,甚至在画中用了很多荧光色,但始终轻松不了,幸福不了。似乎轻松幸福与我无缘,只有苦涩的、沉重的主题,才能够调动我的创作欲望。这也许和基因有关,更与生活经历与生存体验有关。我们这代人很累,可谓身心俱疲。说来也活该!放着好日子不过,干嘛自寻烦恼,干嘛自讨苦吃?


这批画的主题表现似乎已无关生死,用的还都是红颜色,红色是有文化属性的。在中国,红色是与喜庆相关联的。这种变化当然和心态有关,随着年龄的增长,看淡了许多,也放下了许多。我身边的年轻人说,我越来越“佛系”了,不再那么较真了。我也不知道这种转变是好是坏,顺其自然吧,也许有那么一天,我连画都不想画了。




躺平一族我已习惯地闭上了双眼|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躺平一族也许真的长大了|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Q: 您的作品不拘泥于一种风格和题材,很多变,但始终没有离开“人”这个议题,是否是想要以更丰富的维度思考人之为人的意义?


A: 都说我风格多变,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只是尊重内心的感受,只画想画的东西。当然,形式语言的调整一定与主题表达有关,只有当我选择的语言方式契合了主题情境的表现需要,这幅画才画的下去,“旧瓶装新酒”在艺术创作上是行不通的。也许这就是你认为我题材风格多变的内在原因。至于对“人”的问题的多维度思考,我认为这是一个艺术家,尤其是人物画家存在的基本理由。



Q: 这系列作品的名称都偏向一些流行用语,和您之前作品名称的语言方式都不太一样?


A: 对流行用语的运用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没有特别的设计。你们都说我越来越“佛系”了,不较真了,流行用语更适合我当下的心境,这确实和我过去作品名称的语言风格不同了。过去有《天地词》《大梦典》《极地光》等等,都是大词。似乎瞪着眼睛看着天空,看着远方。现在目光短浅了,只看眼前,眼光似乎也柔和了些,眼睛瞪的太久了,有点儿累了,收回来揉一揉,养一养,也许这是保护视力的最好方式。


躺平一族总会有人在乎你|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躺平一族伤心总是难免的|纸本设色
|68cm × 68cm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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