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海外游戏分析】解放灵魂之旅——《凯娜：精神之桥》中东方意境的营造

《凯娜：精神之桥 (Kena: Bridge of Spirits) 》

“独特的面具是为纪念逝去之人而雕刻的。这些面具置于神社，随时间流逝逐渐归于尘土，象征灵魂迈向来生的宁静旅程。”

——《Kena: Bridge of Spirits》

游戏一开篇，映入眼帘的一段富有诗蕴的文字，仿佛把我们带入到了一种充满神秘气息的宗教氛围中，不禁让人联想到东方原始的部落仪式：头戴草冠的通灵巫师、栩栩如生的石雕神像、轻盈的舞蹈配以节奏的鼓点、献祭给神灵的祭品......一切对东方宗教文化的种种想象都可以在《凯娜：精神之桥》中生动展现出来。

该作由美国动画工作室Ember Lab 开发，于2021年9月21日发售，其开发团队仅由15个核心创作人员组成。

在以西方文化为热门主题的当代游戏领域，《凯娜：精神之桥》中东方文化元素的运用使其在竞争激烈的游戏品类中脱颖而出，独特的东方世界观深深俘获着玩家的“灵魂”，大家对游戏的一致认可得以在Steam、Epic Game等游戏平台给出的高分中窥见一斑。不负众望，这部由动画工作室打造的游戏作品，也捧得了TGA 2021“最佳独立游戏“和”最佳处女作游戏“两项重量级奖项。抛开其“魂味”十足的战斗体验不说，游戏世界观设计、场景设计、音效设计以及交互机制中所营造的沉浸性东方文化体验都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解脱与平衡——

游戏世界观构建中东方宗教信仰的融入

游戏的世界观介绍

“并非所有灵魂都能独自走完这条路。在过去的悲剧漩涡中挣扎的灵魂徘徊不去，变得危险万分。善于通灵之人前来帮助受困的发狂灵魂，这样的人即为‘灵魂向导’。”玩家扮演的就是这样一名年轻的灵魂向导凯娜，她受到死后尚未转世之人灵魂的呼唤而踏上了一条艰难困苦、危机重重的灵魂救赎之旅。

就这样，故事在一片环境被腐化的村庄中徐徐展开，凯娜需要不断地与接二连三出现的恶灵怪物战斗，从而获得珍贵的线索——逝者生前的三件遗物，凯娜透过遗物通灵过去，以此追溯受困于灵魂不愿放下的苦难回忆。在这些回忆中，村民太郎、木匠阿迪拉以及村长杜士的死亡都指向了从村庄北面那座圣白庄严的雪山上发生的突如其来的爆炸，凯娜跟随着灵魂、智者与雪山的指引，逐渐揭开了一段村庄中不为人所知的悲惨经历。

从故事背景梗概中可以看出游戏主题带有浓厚的东方宗教文化色彩：一场为亡灵超脱的神秘仪式、一场与神明的虔诚对话、一场与自然的抗争与和解。想必亚洲玩家都不会感到陌生，不管是从各类现代媒体中看到的离奇鬼怪传说，还是各国宗教场所中神圣的祷告与祭祀仪式，许多人从小就在脑海中幻想着这些宗教神话与传说中的奇异场景：与众神共舞、与神兽相嬉、与灵魂同视。Ember Lab游戏团队把儿时的幻想照进了虚拟的现实，让玩家在游戏中化身为通灵者亲自体验这场奇幻历险。

解放灵魂的征途是人生的写照

众多东方国家把这些宗教文化信仰融入到日常生活之中，化作独具地方特色的社会习俗与人文风貌。据采访称，主创团队在游戏创作过程中参考了巴厘岛的风俗文化、日本的神明文化等东方特色元素，为游戏世界赋予了深刻内涵。位于印度尼西亚的巴厘岛是一个宗教文化与艺术盛行的旅游城市，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这个小岛受到了印度教、佛教等教派的深远影响，形成了当地人独特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

印度教于公元8世纪传入巴厘岛，与其原始的宗教文化相融合，形成了独特的巴厘印度教。他们通过祭祀神明与祖先实现精神的解放，这样死后灵魂才能够升入天堂。在游戏世界观中，凯娜作为灵魂向导，需要与象征着自然的神灵“腐灵”一起战斗，完成村民的夙愿，为灵魂超脱。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解放灵魂的征途，融入了巴厘印度教的价值理念，反映了巴厘人宗教信仰中对人生的真实写照，也是游戏体验感的进一步升华。

善恶并存的两面是世界的本质

巴厘印度教认为“人世间善恶并存，善恶神鬼之间势均力敌，互相牵制，虽不分胜负，但最终是善胜恶。”虽然这款游戏从表面上看有着皮克斯动画般的可爱画风，但是无数的BOSS战却透露着满满的“魂味”，凯娜需要与这些腐化的恶魔周旋、斗争，在无数次焦灼的尝试下，玩家可能已经想自己“转世”了。每个BOSS都象征着太郎、阿迪拉以及杜士的恐惧，是逝者内心的映射。通过战胜异化的神灵，心灵得以净化，一切又归于平静，世界就这样继续重回往复、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生死平衡的规律是自然的法则

显而易见，玩家扮演凯娜这个角色的主要目的是去拯救受困的灵魂，帮助它们找到通向来生的路。但随着剧情的展开与情节的推进，逝者背后的谜题被一道道解开，游戏的最终价值主题得以显现。看到被污染的水源，腐烂的花朵以及破败的村庄，不自觉地让人想起环保的主题。

自然与人类的关系一直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但却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巴厘人崇拜自然的力量，他们认为万物皆有灵，生死都是自然的规律，因此他们也不忌讳死亡，反而把死亡当作新生的起点。游戏的最终价值观——生命的逝去和诞生是自然的法则，人们应该顺其自然，也很好地反映了巴厘人对待生死与自然的态度。

巴里岛的热带风情——
游戏场景设计中东方文化符号的挪用

高度还原巴厘岛地理风貌的场景设计

位于东南亚地区的巴厘岛因地处赤道，气温炎热、空气潮湿，拥有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这里四季常青，终年被繁茂的绿植覆盖，形态各异的热带植物生长于高低错落的群山之间，参天的林木把天空遮蔽的严严实实，阳光从氤氲的雾气中洒下，留下四散的光柱痕迹；从高地势的山头冲刷而下的瀑布，隐逸在群山之间，如绸缎般纯白圣洁，好似一条条连接着天空与大地的道路；巴厘岛没有哪一季不是花季，花的品种丰富、颜色鲜艳，处处万花烂漫，因此也被称为“花之岛”。

气势磅礴的山川、枝繁叶茂的草木、奔流不息的河流......这样曼妙的地理风貌被《凯娜：精神之桥》的制作团队高度细致地还原在游戏场景中，用半写实卡通风格化的造型语言打造出了绝美的东方热带景致，飨以视觉盛宴，带给玩家极大的震撼与沉浸性体验。

当初期的剧情铺垫完成，凯娜顺着阶梯踏入村庄所在的区域地图时，镜头就移动到了远方的雪山之上，似乎隐隐诉说着这座村庄的秘密。在接下来的游戏过程中，种种线索的发掘都指向了北方丛林深处圣山上的神社，指引着玩家继续前进。

巴厘印度教相信“朝山”是特殊的方位，是一切人类活动中的关键方向。他们坚信神灵栖息于高山，这是神圣的地方，因此很多神庙都建在北方的高山之巅。仰视雪山的设计在地图中的作用不仅仅是玩家视觉的导向标，更是游戏最终章展开的场所，剧情中雪山存在的重要性也反映了现实生活中巴厘宗教文化对方位的观念。

融入巴厘印度教文化符号的场景设计

除了当地迷人的自然风光，巴厘岛的物质文化也让人流连忘返。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那些活灵活现的石刻雕像。石雕取材于当地的火山灰岩，被巴厘人虔诚地摆放在家门口或者寺庙的两旁，它们默默经历着四季雨水的冲刷，吸收着日月的精华，是连接自然神明与人类世界的媒介。在游戏中，玩家也可以时刻看到掩映在草丛中的石像，它们或躺倒或伫立，任青苔蔓延覆盖，沉淀了过往的岁月，无言诉说着神灵的故事。若把躺倒的石像搬回原地，还能够得到神灵的馈赠。

除了大大小小规则不一的石像，还有一种雕刻着可爱佛像的“花神社”是游戏中的关键道具，玩家通过向净化后的石雕佛像祷告，也可以获得奖励，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宗教活动中的祷告仪式。

有着图腾符号的面具设计也是游戏场景中的一大亮点，每个灵魂角色、BOSS以及小怪佩戴的面具都不尽相同，让人印象深刻。就像游戏开篇所谈到的那样，面具承载着逝去之人的灵魂，是与通灵者沟通的媒介。凯娜能够透过面具追溯这些亡灵的生前往事，实现他们的夙愿，完成作为“灵魂向导”的使命，因此面具在游戏中是关键的存在。

这些面具的设计也极大的参考与借鉴了巴厘岛的宗教文化，巴厘人认为面具充满了象征意义，因此面具被用作收纳灵魂和能量的容器，在宗教仪式中是神明与人类沟通的媒介，在游戏中也被设计为承载灵魂的符号。

游戏的背景音乐也独具特色，打斗时急促的鼓点极富节奏韵律，时刻牵动着玩家的心灵。巴厘人相信神明且喜欢音乐，于是创作出了世界乐坛上独树一帜的甘玛朗（Gamelan）乐。音乐学者大多认为世界音乐在乐律方面有三大支柱：西方的十二平分律、中国的古琴律与印尼的甘玛朗律，这足以说明甘玛朗音乐文化价值的重要性。为了增强游戏的体验感，营造出真实的沉浸性氛围，主创团队特意邀请了当地的甘玛朗乐手参与到音乐创作的过程中。

天人合一 ——
游戏交互设计中东方文明思想的体现

脉冲技能

游戏起始，按照教程的提示，玩家需要学习凯娜的第一个技能——脉冲：凯娜双手交叉，向上跃起，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球形护盾弥漫开来，与周围刻着符文的石块、石门、风铃、团花等元素相互呼应，便可以触发机关的开启、灵魂的净化、宝石的收集等行为，在战斗中，这个技能还能保护凯娜不受怪物的伤害，这是凯娜与周围事物交互的独特方式，这也让人回想起《风之旅人》中的吟唱技能，好似宗教仪式中的祷告与祈福，是与自然交流的专属语言。

弓箭技能

凯娜的唯一武器就是从父亲那儿继承下来的手杖，放置在由藤曼缠绕而成的手杖顶端的那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无时无刻不散发出幽暗的光芒，好似在回应神灵的呼唤。游戏前期，凯娜只能用手杖做一些击打和蓄力的技能，随着剧情的推进，凯娜逐渐领悟了以手杖为弓，以自然能量汇聚为箭矢的技能，这样让人眼前一亮的设计理念正好和禅宗中“天人合一”的超我境界相呼应，当身体与宇宙能量相联结，从而获得力量、智慧与解脱。

冥想技能

玩家偶尔会在山石延伸的峭壁上，在隐蔽的山涧中，在成排狐仙雕像旁等风景绝美之地找到一个光圈，若顺势盘腿而坐，凯娜便会舒展眉头、屏气凝神，通过冥想玩家可以永久性地提高生命值的上限。这个交互动作会让人立刻想起东方古国文明中主流宗教的修行方法——打坐，不管是古印度的印度教、婆罗门教、佛教，还是中国的道教与儒家都可以找到其源头。《庄子·齐物论》里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通过“坐忘”，修行者便可以忘却形体，去除心智，使身心皆空，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腐灵技能

游戏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群黑黢黢、圆溜溜、呆萌呆萌的腐灵（Rot)了，它们是游戏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是在游戏玩法还是故事推进方面。当凯娜四处旅行时，她可以找到隐藏在罐子中，石头下，地面上，枯木里的腐灵们，它们便会加入她的队伍。随着队伍的逐渐壮大，到游戏后期，玩家便可以看到一群小精灵们围绕并注视着凯娜，与她形影不离，让人忍俊不禁。就像腐灵本身的名字所代表的意义那样，它们负责分解被污染的环境以及灵魂，象征着生死平衡的自然规律，是自然的神明。

这些小腐灵可不仅仅是卖萌那么简单，它们在游戏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腐灵会与凯娜并肩战斗，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并与手杖结合创造出巨大的能量，同时还会治愈凯娜的伤情；除战斗之外，它们还会移动东西来帮助凯娜，也可以暂时将断桥拉回原形，是凯娜的得力助手，也是精神的向导。为了回馈腐灵的帮助，凯娜还可以摘取灌木从中的果实、射下挂在参天大树上的水果来犒劳这些小精灵，生动还原了巴厘人献祭给神明水果和鲜花的传统习俗。

腐灵技能丰富了游戏的交互玩法，同时也反映了创作团队对东方文化中“天人合一”思想理念的转化。凯娜不是孤身一人在战斗，与自然能量的连接是她修行之路上成功的秘诀，也是她救赎灵魂之旅中学到的最有价值的一课。

总结

《凯娜：精神之桥》作为小型动画工作室的第一部游戏作品，想必已经超出了大家对它的预期，甚至可以说完成了极为精彩的转型。在体验过程中，玩家被游戏所营造的东方意境所吸引，其创作理念大有文章。若顺着游戏设计的细节梳理下来，便可发掘创作团队的良苦用心，他们在世界观、场景设计以及交互设计中对东方文化的理解与注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游戏中所传达的极具东方智慧的哲学理念也值得我们再一次去反思、去思考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