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业革命前，欧洲对贵族的服饰有很严格的要求，例如都铎王朝的国王亨利八世规定只有王室成员才能穿黑香猫皮装，子爵以上的可以穿紫貂皮，嘉德骑士以上的可以穿蓝色天鹅绒服装，平民与仆人就只穿粗布和羊皮衣服了。
但是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国王还是他的园丁，有一样穿戴是必不可少的，就是帽子了。在现代，大部分人头皮以上就只有头发而已，但是在欧洲的古代，戴帽子就好像现代人穿内裤一样是日常需求。
而且比穿内衣更重要多了。在那个时代，如果出门不戴帽是一件非常无礼的事情，因为那时候没有舒爽的空调和暖烘烘的暖气，更没有雨伞，帽子就成了保暖、避暑、遮雨三合一功能的神器了。
所以这么重要的神器，怎么拿怎么放，怎么戴怎么脱都有一堆框框条条的细节记载在传统礼仪里面。例如在20世纪之前，欧洲男士入室之前都要脱下帽子，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连最粗鄙的屠夫都会遵守，当然不是因为帽子入室有碍观瞻，只是因为水泥马路普及之前，欧洲的街道泥土飞扬，帽子会沾染太多灰尘，入室前脱下避免泥土带到室内。
▲《泰坦尼克号》里面，无论三等舱还是头等舱的人一律戴帽
什么阶级穿什么衣服，那么帽子当然也不例外，平民夏天草帽冬天羊皮帽，而贵族就讲究多了，各种动物毛皮做的帽子任君选择，但最受欢迎的还是它的毛皮。
第一个用水濑做帽子的工匠已经不可考了，但是他从此改变了水濑的命运。原本在山溪里快快乐乐筑巢捕鱼的水濑一族们，突然变成猎人们的追杀对象。
原来猎人的弓箭对准的是豪猪狐狸，但是他们开始将箭头对准了水濑，因为水濑的毛皮实在太适合做帽子了，首先毛顺条靓，又轻盈又防水，最重要的是不容易变形，能够一直维持帽子的形状，不像其他动物皮毛做的软塌塌。
不管是奢靡的国王，刚猛的骑士，还是自持清贫的教士，都对水濑皮制造的时尚单品极度推崇，所以到了十六世纪初，欧洲的水濑几乎被杀得灭绝了，商人们把目光投向刚发现的北美，那里的河谷溪流有更多的水濑，更多的毛皮，就好像堆满黄金的金矿一样。
风光绮丽的北美树林变成人类的猎杀场，猎人们成群结队，静静地潜伏在茂密的草丛中，请路过的野鹿，狐狸，豪猪吃上一颗花生米，当然重中之重的还是水濑皮，经验老道的欧洲猎人们把没见过世面的北美水濑们，杀得一家人齐齐整整。
▲秀美的北美河川背后是一场大型屠杀
有了北美水濑毛皮源源不断的供应，十七世纪欧洲对水濑皮的推崇达到了极致，有一种宽檐尖顶款式的水濑毛皮帽最受青睐，叫舒格洛夫帽，源自瑞典，和宜家同一血脉。这种帽子看起来和女巫经典形象中的大黑帽差不多，帽檐够大，遮光挡雨的功能性很强。
▲sugarloaf hat
但是经过一个世纪的屠杀，偌大北美的水濑也被杀得干干净净了，欧洲的帽子商人不得不寻找水濑皮毛的替代品，他们用廉价的本地兔毛制造帽子，但是效果差强人意，没有水濑那种可塑性和柔软性，他们想出一个挺恶臭的方法软化兔毛：把兔毛帽子日夜戴在身上，身上的汗液慢慢把兔毛软化。
但，哪个老爷愿意戴一顶被男人汗液包浆过的帽子呢？
而且这种方法太费时，帽子工匠们寻求更有效率的制作方法，这时候突然有位顶级的帽匠发明了一种让兔毛变得柔软而且不容易变形的溶液，虽然，发明过程有点难以启齿。
传说这位帽匠是这样发现这种神奇溶液的，他患有梅毒，他采取了当时最激进的疗法：把丁丁插入药用水银合剂之中，然后他再顺手用兔毛的毡料把丁丁擦干净。长期之下，他发现毡料变得柔软而且被塑造成丁丁的形状了。
▲《漂洗工和制板工》描绘了恶劣而有毒的制帽工场
一次性病疗程，让他意外发现改变帽子行业的秘方，很快整个行业开始用水银制造帽子。水银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跨界演出，下可治小头，上可制帽子。
但是水银对人体是有毒的，帽匠不清楚这点，也不在乎这一点，他们就拿着装满水银的大碗走来走去，随意放在旮旯里。涂满了水银的毛皮就放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晾着，工人们用弹棉花的弹弓把毛皮多余的水银弹下来，整个空间都挥发着致命的蒸汽。
没有任何防护工具的工人在水银的毒害下日渐虚弱，他们头脑开始变得昏昏沉沉，需要喝下一整瓶烈酒才能完成一天的工作，他们瘦骨如柴，咳嗽连连，生下的小孩多数不到四岁就夭折了。
这都是水银的毒害，但他们无法选择，因为失去土地的他们唯一能生存下去的办法就是继续做帽子，直到倒下那一天。
水银毒害的不只是帽匠，长期戴着这些毒帽子的人，原本浓密的秀发开始掉落，头皮开始长粉色的疹子，当然，他们会认为是帽子不太透气造成的。
▲在十八世纪初，塞纳河并不如莫奈笔下那么美丽
但是纸包不住火，在十八世纪，时尚之都巴黎，同时也有整个欧洲最大的帽子制造业，一年可以生产两百万顶帽子。在塞纳河，左岸是盛产文人墨客的咖啡馆，而右岸盛产的是黑色浓烟，右岸的工厂不停把大量含有水银的污水和烟雾排放出来，导致1829年5月，几万个巴黎市民突然患上粉色病。
粉色病不是突然变成像派大星一样的肤色，而是身体大片长出粉色的疹子，并且伴有肌肉疼痛，十分骇人。这次污染事故让大众开始注意到帽子行业的污染，他们把制造有毒帽子的工匠称为“疯帽子”。
▲德普在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中饰演迷人又神秘的疯帽匠
这些因为水银汞中毒的帽匠们，神志飘忽，心神不宁，情绪暴躁，站也站不稳，全身抖得厉害，病重时甚至会出现幻觉。这个奇特的病症被加盐加醋地报道出去后引起社会热议，而经典童话作品《爱丽丝梦游仙境》甚至都出现了疯帽匠这一角色。
▲常礼帽开始流行让有毒的制帽技术逐渐走向没落
即便疯帽匠们的情况令人同情，但是直到十八世纪末，水银污染的情况才开始慢慢好转，原因并不是针对帽子行业的法规被严格执行，而是因为硬身的常礼帽开始流行，减少了蒸烫的工序，使得水银的污染减少了。
在伦敦V&A博物馆里，还收藏着十八世纪制造的兔毛毡料帽子，在2010年时候有研究人员重新检测这些帽子的的纤维，发现直到200年后，里面的汞含量依然和当年差不多。虽然当年被毒害的帽匠早就变成白骨，但是杀害它的凶器依然存在。
参考资料：
《Shoes, Hats and Fashion Accessories: A Pictorial Archive》
《Vintage Handbags: Collecting and Wearing Designer Classics: Collecting and Wearing Designer Classics》
《百年帽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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