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鸦er,分享旅行之美
傍晚,淡日西斜,暑热未退。
黄梅时节,峦气浮浮,点点疏雨,人亦心绪难开。
长居北方的J屡屡盛赞烟雨江南的诗情画意,于我而言却是潮湿闷热的苦夏。
山水花草,朝露夕霞,世界每个角落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尽管南方的我向往雪山而北方的你偏偏惦记水乡。
牵挂某处,有时成为一种寄托,究竟哪种生活什么地方才是我们心灵的栖息之所。
在旅行业已祛魅的今天,每个人家中似乎都有一只按照标准格式打包的行李箱。
相同品牌的洗漱包、运动鞋、相机摆放在相同的位置上,摊开如同精美的海报,合上便是说走就走的旅行。
铺天盖地的旅游攻略精品小团,尚未出发,我们对于目的地的气候风物交通人文便已了然于心。
登山临水,按图索骥,甚至早已看过最佳角度最佳光线下而很有可能自己在此趟旅程中不得一见的绝美图景。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亲自去到某个地方?
或许一副VR眼镜便能带你走遍天下。
旅行固然不是拯救我们糟糕生活的救命稻草。
我们也无法靠一次旅行找到自我,或获得救赎,治愈焦虑。
徐霞客“不愿以一隅自限”,然而,世界远比想象更大,其中的趣味,也非始料所及。
我们的生活往往带着随机、遗憾和错过,当然也免不了期待。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可见天地之雄阔,邂逅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故事,思考不同的命题。
在冷漠生硬的钢筋水泥和震耳欲聋的城市喧嚣之中无法听到的声音,或许会在旅行中的某个时刻訇然作响,直击心底。
病毒攻城略地,我们步步退守,远方愈发遥不可及,曾经鲜活生动的日子也成过往。
然而,一旦开始回忆,真相反倒越发模糊以至面目可疑,风景人物仍然历历在目但却不再客观,而是被写作者的气质阅历思维裹挟揉杂,成为了真正私有的个人体验。
在旅行中遇到的人们,或曾予我片刻欢愉,擦肩而过便后会无期,或于途中倾心相交,日子纷繁终渐行渐远,只有与J始终没有断了联络,至今十载有余。
J辗转各个城市,恋爱做梦结婚生子,人到中年却意外离婚,最终云淡风轻地在大理开起了民宿。
我们最初相识便在云南。
那日刚从雨崩出来,围坐于名为“守望6740”的小酒馆里,萍水相逢的台湾老刘正回忆着自己结婚离婚的故事。
当时年轻的我们向往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感慨爱情败给了岁月,唏嘘不已。
J的出现打破了众人各有所思的沉默。
他循着我们留在青旅的纸条而来,寻找一同进藏的小伙伴。
此后,我们担任了他的专属摄影师,他亦不时大显厨艺,美景美图美食美酒,直至拉萨。
J甚感性,一景一物,一人一事,在他眼中皆不寻常。
静静独坐于来古小学,看着奔跑追逐的孩子,他慨叹颇多,红了眼眶。
景色独好之处,完成各种摆拍后,他总逗留许久,默然不语,或是照片留下的印记终不及此刻发肤的感受。
我记忆尤深的是陈楚生淘汰的当晚,他悲伤难抑,泣不成声,而我们面面相觑,只能寥寥数语敷衍地略作安慰。
西藏回来不久,一路笑闹的蜗牛和阿丹也分开了。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竟有那么多的悲伤需要自己面对。
疫情三年,他的民宿自是只能勉力维持,其中艰难不言而喻,但是每每谈及大理生活,J只诉说终日明媚的阳光与四季不凋的鲜花,言语平和,从无怨忿与感伤。
与J不同,我的生活一直波澜不惊,几无起伏,直至经历了2016年的变故。
此后,审度人生,便有卑微之感。
俗套地说,不知道明天与意外哪一个先来。
Morgan Freeman的《遗愿清单》上还有好多未及实现的梦想,虽然有的愿望简单到不值一提,可是,“45年转眼就过去了”。
我们人为地将时间分割成了一年一月一周,有时便令人生出岁月终而复始,无穷无尽的错觉。
但事实是,并没有人可以保证明天上帝是否会在你的银行里存入另一个24小时。
于是,即便车马难行,道阻且长,我仍然想去看看遥远神秘的木里王国与玛娜茶金的绝代芳华。
据说,那里才是洛克心中的香格里拉。
奇妙的是,数年以后,盘桓心中挥之难忘的却非温暖圣洁的雪山、海子、繁花、草场、经幡和寺庙,而是藏族小学生似无深意但却令人踌躇的一句提问,和邛海星空下几位支教老师在登巴客栈的一席长谈。
或许,正是他们教会了我“热爱”二字的真正含义。
初抵木里县城,对于其后的路线交通和行程安排,尚无头绪。
藏族女孩央青与我们同车,热情爽朗,青春洋溢。
她在外求学,此番回乡为表姐的婚礼帮忙,言辞殷殷,邀请我们同往。
于是我们阴差阳错地住进了藏民家中,颇为兴奋地加入了一场热闹的藏式婚礼。
央青的两个妹妹与我们甚是投缘,一直跟在身边,笑语晏晏,天真烂漫。
次日离开时她们依依不舍,亲手画了小卡片相赠,不住地说着木里的春天更美,一再询问我们可会再来。
我们诚恳地答应着,心中却知,或许一期一会,就此别过。
玛娜茶金的神山依旧,而木里王国却早已灰飞烟灭,一如我们曾经欠下的那些未及兑现的诺言。
返回西昌的路上,又想起她们的灵魂拷问“喜欢自己的工作吗”。
如果出自成年人之口,自是可以心照不宣地调侃几句,但是面对孩子认真的眼眸,我不敢轻易回答,害怕泯灭了她们对于未来的期待。
她们渴望成长,走出木里,去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
不知那时她们可会如我现在这般,理所当然地认为,工作只是我们获取生存权利而必须承受的代价,从不意味着快乐。
然而那晚,邛海边,夜色如水,登巴客栈的老板卿老师与朋友之间欢脱的对话,或许才是这个问题应有的答案。
登巴客栈长期为支教老师提供免费住宿,于是当日几位结束假期准备返校的老师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地在此“偶遇”。
他们口音不同,背景各异,年龄悬殊,围桌畅谈,深夜方止。
支教生活的物质匮乏可想而知,但是他们丝毫不以为苦,津津有味地忆起各种吃肉趣事。
大凉山较为贫困,平日的餐桌上难见荤腥,只有婚丧嫁娶之日,村民才会豪爽地杀猪宰鸡,大宴宾客。
于是老师们四处探问,互通消息,每逢红白喜事,无一缺席。
甚至在回锅肉的强大召唤之下,曾经往返徒步十余小时,前去并不相识的村民家中,共襄盛举。
他们谈及当地的孩子并无强烈的求知欲望,黯然不语,惋惜之余也不免怀疑所有的热情与付出或是自我感动的一厢情愿。
但是很快,话题转向了对于青年人中较为普遍的吸毒现象的担忧。
接着,他们开始认真而极具创意地讨论如何真正帮助村民摆脱贫困,之前的自我否定已被抛诸脑后。
当然,支教并不符合我们对于工作的基本定义,每月600元的补贴远不足以维持哪怕极简的生活,甚至不时还有关于公益组织或者支教老师的负面消息传出。
也许,山野田园并非我们想象中的乌托邦。
然而,我看到这群人,他们欢笑,他们沉默,他们焦急,他们沮丧,他们忧虑,他们真诚而温暖,他们坚定而满足。
我的工作看似“高端”,偶尔也能够体现专业性与创造力,可以维持体面的收入与适意的生活,然而我却常常无法找到任何坚实的理由来确证自己工作的意义。
工作仅仅是为了实现个人的幸福吗?
古人历来进退有度,居庙堂之高可为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处江湖之远则成道家,渔樵耕读悠然南山。
我笃信科学与理性,逻辑思考带来的必然性和确定性让我感到无比的舒适与安全。
但是即便所有可能的科学问题都已得到解决,我们仍需面对“杀死上帝”之后的精神困境,如何在世俗社会中探寻意义和希望,如何在内心世界里找到答案与慰藉。
而我,又应当以何种方式认识自己,审视人生。
我还记得ABC徒步路上的德国父子,他们在远离现代文明的雪山脚下,不疾不徐地走,不紧不慢地谈,认真倾听,平等交流。
我还记得Auckland机场的荷兰小伙,仔仔细细地打包他的冲浪板,最后写上了“dream inside,be careful”。
我还记得越南会安老街的华裔café shop老板,多年来竭力维持当地的华人会馆,希望给孩子们提供学习中文的便利。
我还记得在德格遇到的汉族僧侣,他四海为家,旷达不拘,却也羡慕宗教信仰在藏人之中获得的理解和认同,感慨对于汉人而言,出家需要承受许多的质疑与压力。
这些或长或短陪伴过我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经历的一部分,他们教会我去理解自己一直知道但却不曾真正懂得的道理,他们带着我去体会那个一直存在但是我却不曾真正看到的世界。
《在不旅行的日子里,你过得怎么样?》
《旅行,走出去,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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