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精
杂谈
architec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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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_特殊的女性
纵观整部建筑史,不难发现,这完全是一部由男性主导的历史,杰出的女性在其中不能算是孤例,但数目相比于男性而言,依然是稀少的。
时至今日,我们其实已经可以非常轻易地说出杰出女性建筑师的名字了,比如在大地划下永不愈合的伤疤的林璎,空间轻盈飘逸的妹岛,以擅长曲线空间闻名的扎哈。
▲林璎
▲妹岛和世
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部分女性,尤其是男女搭档中的女性建筑师,她们正因为“被遗忘”而被记住。
斯科特·布朗
文丘里和斯科特·布朗在1964年成立二人的事务所,当时他们都在宾夕法尼亚大学任教,两人从1967年至2012年一起运营事务所,不管是建成作品、学术研究还是文本创作,都是两人合力完成,包括著名的《向拉斯维加斯学习》。
1991年文丘里获得普利兹克奖,却没有提名布朗,布朗也因此拒绝出席颁奖仪式。布朗是建筑界的女权主义倡导者,深刻认识到性别歧视下的女性的重重困境,她也积极的地倡导女性建筑师的话语权,直到2013年,仍然有9000多人签名请愿要求将当年的普利兹克奖改为双得主,补发给布朗,布朗也因此以另一种方式载入了普利兹克奖的历史。
▲布朗
Madelon Vriesendorp
荷兰艺术家 Madelon Vriesendorp(玛德珑·弗里森多普)作为OMA的一员,极其擅长使用拼贴的手法构建画面,她创作了一系列以纽约曼哈顿为灵感的艺术画作,其中最著名的一幅是名为《Flagrant Délit(捉奸在床)》,帝国大厦与克莱斯勒大厦躺在床上,洛克菲勒中心则站在门口观望的画。这张画作也成为 Koolhaas 1978年首次出版的《癫狂的纽约(Delirious New York)》封面。
▲《Flagrant Délit(捉奸在床)》
而这位艺术家更让人熟知的身份是建筑师 Koolhaas的妻子,而不是为建筑、为城市臆想未来的“预言家”和建筑师。
无论是以哪种方式的“被记住”,女性建筑师的各种处境都毫不掩饰地表明了,即使女性的处境在建筑行业中有了大幅度改善,但女性在这个行业中依然是“特殊”的。女性在建筑行业的从业难度要相对大于男性,很多时候她们会扮演合作关系,而属于她本人的作品大多数时候也会被称为“他们的”作品。
02_性别的困境
·历史的遗留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女性是被束缚在家庭中,她们几乎不以独立的身份出现,常常附庸在父亲或者丈夫的名下,女性能够拥有职业是一个不断斗争的过程。
故而女性的困境从建筑行业开始之际就是有迹可循的,建筑行业最初是没有女性参与的,女性往往是“赞助人”的角色,而最早出现与建筑关系密切的女性,如Katherine Briçonnet、Elizabeth Wilbraham,尽管她们由于某种原因真正参与了建筑设计,但并不能被称之为职业建筑师。
▲Katherine Briçonnet监工完成的舍农索塔城堡
▲Elizabeth Wilbraham画像
直到19世纪女权运动的兴起,建筑领域才算第一次向女性敞开大门,逐渐放开对女性的限制,却依然处于一个“准入化”阶段 ,比如林徽因女士,就囿于此阶段的政策只能拥有建筑系的旁听名额。伴随着后来女权运动的逐步发展,“准入化”往“性别专门化”和“性别平等化”教育迈进,无论是女性从业者的比例还是执业范围都在逐步扩大,建筑行业也一直存在着性别平等这条诉求主线。
▲林徽因毕业照
而历史所残留的问题在于,在建筑行业中,女性属于后来加入的成员且与女性相关的权益、标准往往是滞后的,行规并没有因为新成员的加入发生改变,女性依然需要遵循原有的由男性所主导的行业标杆。为了在男性主导的建筑世界里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女性某些时候不得不对自己“去性别化”而得到认可。
·性别化分工
而放眼整个社会,与“性别”一词所紧密联系的是“分工”一词。在古老的传统社会观念中,男性和女性之间存在着性别自然分工,女性由于天然具备的生育能力和相对较弱的体力,而被分配在照料家庭、孝顺老人的传统家庭伦理职责中,更容易被认为不适合参与复杂的社会性活动,故而在旧有的男女定义中,性别之间存在不合理的“约定俗成”,女性可以在自然分工的前提下完成职责,作为“女性”获得平等,却没有必要在更适合男性的领域中发起挑战。
▲女性的职责
而问题是,所谓的女性“更擅长”、“更适合”完全是经不起推敲的。由古至今,由于天然的繁衍任务和最初的自然分工,女性的性格、情感、思维都倾向于更适合往家庭生活的方向发展,而男性则更倾向于往具备社会性的方向发展,现代社会对于女性和男性特点的归纳,往往建立在这样的历史现实之上,造成一种男性女性天性如此的错觉。
具化到建筑行业,现代建筑学所追求的诸如工业化、抽象、理性等特征与社会所颂扬的母性、温和、感性等常见女性特质背道而驰,因此,在现代主义风格盛行时期,女性更容易因为“不合适”这一理由被拒之门外或遭到专业能力的怀疑。而如今兴起的女性主义中主张人文关怀、注重人性和理解,此时,呈现与传统建筑特质有所区别的建筑师,例如扎哈和她多变的曲线,妹岛和世和她的轻盈风格,类似这种反现代主义的建筑又能够在建筑世界中获得一席之地。
但无法否认的是,女性不论是被怀疑抑或是被追捧的处境里,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并没有消解,反而因为时代的变化而更难察觉。故而在女性建筑师走向历史舞台的过程中,女性始终面临着一个难以突破又不易发现的透明天花板,看似“合理”的自然分工实则承载了太多历史遗留的性别偏见,也成为一种注定对女性造成压迫的看法。
·就业性歧视
除去历史原因和传统分工之外,探讨性别困境也离不开性别差异。
在女性肩负生育能力的同时,照料家庭的责任也更容易被倾斜到女性的身上,此时女性家庭事业两难全的困境便越发明显,比如Vriesendorp就说,“生育子女和儿童保育费用是许多妇女最后被边缘化的原因”。
▲中国女性建筑师执业情况 来源:论文《女性和女性建筑师》
根据建筑师杂志进行的一项女性建筑调查,超过90%的英国女性建筑师认为母性阻碍了她们的职业发展,这让我始终难以在性别差异导致的就业歧视中保持乐观。用人单位在面试时对结婚计划的疑问和社会对产假归来女性的冷漠,放在女性眼前的仿佛只有非黑即白的两条道路——不生孩子或者回归家庭。
03_塑造的过程
·标签化的女性
以传统的目光凝视“女性建筑师”这个词时,它似乎天然地流露出某种矛盾,过于强调传统的女性特征似乎损害了建筑师一词所表达的理性和工业感,但当建筑师前置时现代建筑的冰冷特性又削弱对女性身份的探讨。
那女性建筑师和她的作品应该是怎样的?
扎哈和她的曲线极富张力,特征鲜明且难以复制;妹岛和世的设计强调轻盈、透明但克制内敛,伊凡娜·法瑞尔和雪莉·麦克纳马拉两人的作品线条简洁,大开大合。
▲扎哈、妹岛、伊凡娜和雪莉的作品
纵观多位女性建筑师的作品,不难发现她们的作品难以用某一类型加以概括,这与传统刻板印象中“女性不擅长空间思维和设计”或者“女性建筑师的作品更加柔和”这样的说法大相径庭。细想下来,女性建筑师根本是无法被某几个词汇轻易概括,这些常用于形容女性,类似于“感性”“温和”“柔美”的美好词汇,表面上是对女性的赞扬,但仍然在强调社会所认可的传统女性特征,那这又是否隐隐包含着女性更适合是这个样子的意思?
“女性”这个大标签下,紧密牵连着“感性”“柔和”之类的小标签,以至于女性建筑师往往会被笼罩在固执的社会偏见之下,她们本人和她们的作品都更可能被提前预设和否定,她们也更难跳出偏见的帷幕。
而我所担忧的是,整个行业乃至社会对于女性身份的强调是否是对于以男性为主导的权力体系的回护?又或者依然在突出女性并不是这个权力体系中的大多数?被强调的性别身份凌驾于作品之上,旁人对于女性的观点先产生于对性别的审视,再产生于对作品的判断,女性在这个权力通道中的上升因此变得更为艰难。
·被消费的性别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或许也需要重新审视“女性”一词,在女权运动兴起且女性权益地位得到明显改变之后,“女性”一词便不仅仅代表人的性别。
一个比较明显的现象是,近些年来有越来越多的展览喜欢标榜“女性摄影师展”、“女性艺术家展”等等,我能够相信绝大多数的策展人使用这样的展览名称没有恶意,它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对女性的赋权行为。但当这样的现象越来越普遍,在职业面添加“女性”一词的行为越来越寻常,我很难不去揣测整个社会背后的看法。
▲女性摄影师
一则是隐晦的偏见和歧视,就如同陈丹青先生说的,“‘不让须眉’‘女子丈夫’,中国人常拿这类屁话奉承女性,其实呢,主语还是‘须眉’、还是‘丈夫’,分明借此抬举爷们,哪里是尊重女性!”,那按照相同的逻辑,我是否可以推测,对于女性身份的反复强调,表面上是褒扬,但仍然存有对性别身份和专业能力的质疑,女性一词作为性别的强调隐隐透露出职业中微妙的性别比例,在这个行业中,出众的女性依然是特殊的例子而不是普遍的现象,所以她的性别才值得被强调。
二则,在性别问题被摆在公众视野之后,性别变成流量密码,突出女性性别被赋予尊重之类的含义,看似是性别赋权,但更大程度上或许是出于刺激消费的商业意图。
·固化的数量
大多数行业的人员数量分布都呈现金字塔趋势,能力越强的工作者越靠近塔尖,数目也越少,而在这个金字塔分布中,性别比例会发生巨大变化,针对建筑师这一职业,如果在一开始男女比例能勉强达到平衡的话,那么越靠近塔尖,女性的数目就进一步减少,最后可能倾向于2:8的比例。
▲一级注册建筑师比例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现状,女性数量在金字塔中的逐步收缩,出众的女性建筑师相对于男性建筑师而言的长期稀缺,都在迫使整个行业反思对女性的忽视和苛刻。无论是男女搭档中女性建筑师在公众视角缺位,还是扎哈在获奖后媒体对她“脾气火爆、性格阳刚”这点大肆宣扬,隐约透露出女性需比男性更阳刚才能崭露头角这点,都无一例外在呈现整个行业环境对女性的不友好。
▲扎哈
04_成为建筑师
在上文叙述了关于女性的困境之后,我想简单阐述一下我对于如何改善建筑行业中女性现状的观点,我主要想从两个角度进行思考,女性的和社会的。
·女性
我想对于当今女性而言,她们的问题已经不在于是否能意识到传统社会价值观的束缚,而是在于如何跳脱出传统价值观,从完整的旧有秩序中跃进到尚未完善的新秩序里。女性渴望新秩序的建立和完善,但同时又害怕脱离完整的旧有秩序。
而面对这样的困境,解法又总是稀少的,除了社会性的帮助之外,女性之间的互帮互助应当是相对有效的解法,除了类似于Perkins&Will的“我们是女性,我们在这里”平台对于女性发声,女性之间也更应该率先放弃对同性别之间的围猎转而成为盟友。
▲女性互助
·社会
如果女性的改变属于内部根源性的觉醒,那么社会环境这一外部因素所呈现的问题显然更迫在眉睫。
首先,我在上文提及了女性的“分工”困境,否认性别差异显然是不现实的,我更希望社会能达成的是“承认性别差异但弱化社会分工”。这代表了两点,其一,社会认可女性作为自身的价值,而她的价值并不建立在与她相关联的男性或者后代身上;其二,分工弱化重新赋权,男性女性都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力。
其次,一定程度上的关怀。我所想表达的“关怀”并不是指在非必要时候行业对女性产生特殊的优待,也不局限于行业在女性哺乳期或重新上岗时期提供必要帮助等,我所指的“关怀”是希望社会对“性别问题”保持长时间的关注和理智讨论。性别问题不应该成为男女大战,但在问题解决之前,将问题激化引发讨论,是解决问题不能避免的途径。
最后,也是我想提及的最重要的一点,虽然这篇文章讨论的是“女性建筑师”,但我又非常矛盾地不希望“女性建筑师”成为被讨论的议题,因为男性和女性都是社会中的一员,女性并不比男性特殊。我希望将来讨论的,是“建筑师”而不是“女建筑师”,我们可以试着不把性别一分为二看,甚至避开姓名、年龄,只关注最具有实质价值的部分,让作品呈现在建筑师信息的前面。
在文章的结尾,我想引用英国建筑师Amanda Levete在2020年说的一句话:“当扎哈离世后,也许我们可以成为‘建筑师’,而不是‘女建筑师’”。
参考资料:
[1]www.italent.org.tw
[2]https://www.archiposition.com/items/54fe57ce11
[3]陈雳 张瀚文 著.从贝休恩到拉卡顿——女权主义视角下的女性建筑师职业历程概观
图片资料来源网络
本期原创 / 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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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南大学建筑学研究生,除了建筑对啥都感兴趣,梦想是建设美丽中国。
编辑 / 白雎 审核 / 尤加利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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