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相——当代陶艺作品邀请展·艺术家专访③ | 李立宏：时代符号的思考与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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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宏（左一）和陶瓷大学副校长吕金泉（右一）

李立宏的艺术风格具有明显的波普色彩，但是他的波普却非常的东方化。比如他作品中的心形、铅笔以及花与阿拉伯数字，你会在这样明显的波普语言中非常自然地感受到中国式审美的强韧提示。这样奇异的审美经验源于他作品的材料、成型工艺与确立空间的方式——这些作品既是陶瓷容器的暗示，又是一种以“空”为诉求的哲学方式的隐形表达，比如他的“8-CHINA”和“派- China”采用负空间和阴影效果来表现，这样一个表达方式增加了作品的成型难度和成型时间，但却非常中国化。

他的“梦”更具有设计色彩，整个形体类似于一个容器，但却有速度，有方向。这件作品具有多样的陈设效果，这种作品的多变性恰恰是在波普的外表下的东方思维。以波谱介入生活、介入时代不仅是他的特征，也是他对这个时代的“医心术”。

——白明

职业艺术家——李立宏

Q： 李老师您好，请您讲述一下这次参展作品的概念以及创作背景。

李立宏：这次展览作品有5件，分别是《梦-China》、《货币战争》、《五星出东方》、《医心术》和《派-China》，这些作品是近些年的新系列且造型与概念都较为完整，部分作品延续了我早期的创作思路，表现了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与全球化的思考。这次参展的大部分作品运用了3D打印技术，近些年在得到技术支持后成为了我最主要的工艺，而我的创作背景很简单，我会根据时代的背景与特征进行创作，与时代的内容会联系紧密，也可能是时代特有的创作主题。

《梦-china》的底部是一个“中国”印，我选用的字体源自陕西出土的一件青铜器何尊，上有“宅兹中国”字样也是最早的“中国”字样，它有两种解释，一是住在国之中央，另一个可解释为建设国之中央，它并非是当今中国的概念，而是有国家城邦核心的含义，作品的整体造型是繁体的梦字并做成了尊的形式，带有礼仪、礼器的含义。这个作品的完整陈设是将底部的印章印于盐或者高岭土的粉末上，前者有着较为残酷的概念，涵盖了建设中国、用汗水塑造国之概念，后来选择高岭土印出“中国”两字。则与china这个词和作品的主题更加贴合紧密。

李立宏作品——《梦-china》

《货币战争》的灵感来源于21世纪这十几年来货币间的贸易，在同名书籍《货币战争》中提及了未来战争并非军事与武器之间而是货币之间概念，这也是被世界所认同的预测，而我这一组作品表现了货币之间的变化转换，从欧元到人民币、人民币到美元、欧元到美元的转换，不同的符号之间是对应的，表达出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过程，货币之间并不是对立关系，而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共存关系，没有一个货币能成为强权去打破这种平衡。

李立宏作品——《货币战争》

《五星出东方》是为建国周年献礼而制，对于建国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毛主席与五角星，这个主题的灵感来源于新疆出土的一块汉代织锦，上面织有八个篆体汉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这本意指罕见的五星汇聚于东方的天文奇观，是一个吉祥的征兆。这正好与此作品主题贴合，我就选用文物的名字为作品标题，将作品一面做成毛主席像，一面做成五角星，借助3D打印技术实现两个形象之间的转换。

李立宏作品——《五星出东方》

《医心术》完成于去年疫情期间，当时讨论较多的是中医能否医病的问题，我认为中医是可以治病，但它属于经验性的医术，不能过于迷信，中医被过多人夸大追捧其实对医学领域还是自身的健康都是有弊端的，所以我借用了心的造型与中医里针灸的针的元素进行创作，用针扎心冒出黄金般的血液，用当代性的语言来表述我对时事热点的思考。《医心术》也一语双关，对于心形元素也有不同的解读，第一医治的是思想上、心里上的问题，心代表了人心中的所思所想，医心术就是医治心理上的问题。第二中医也起到了安慰剂的作用，有时药效未必显著但是心病却得以医治，医了心中面对疾病的焦虑与不安，压力得以释放，中医在医治身体疾病的同时也医治了人心。

李立宏作品——《医心术》

《派-China》其实是我儿子给的创意，他在我面前摆出3.1415926时给了我灵感启发，派是一个怎么摆都成立的符号，大部分人都只记得前面的3.14，但是后面那无限次的数字重复却是高级且神秘的，派其实就是一个圆，一个点，它本身就是无限的所以展陈方式也存在无数种可能，当观众看见3.14，内心便将它与一点一圆联系在了一起，没有圆没有点也无法否定派的存在，它已经深入人心。曾经在布展的过程中，总有人指出一些问题，比如你怎么不补小数点，为什么不排列成圆，后面的数字排列有误等，但是我觉得其实在他们心中已经知道作品是作为派存在的了，他们自己就会去寻找3.14，而这个作品意义在于它可以变换、与人交流却始终不脱离圆的范围，在观众产生想法试图与我沟通时互动已经产生，这与我其他关于现实的、具象的思考不同，“派”是抽象的、认知上主观的思考。

李立宏作品——《派-China》

Q： 您的作品都有着较为宏大的主题，那时事与当代艺术风潮会影响您的创作吗？

李立宏：我的作品并没有什么么宏大的主题，只是就我们当代的文化及讨论，做了些视觉作品，我用这些视觉作品去反映当下的时代。

当代艺术风潮并不太会影响我的创作，当然我去创作、制作一个作品的时候，首先我会避免形式上与别人相似，如果真的出现形式相同的作品，那概念上是否与我要表达的相同，我不会因为别人做了我就不做了，也不会有类似的主题我就放弃自己的概念，因为作品中会蕴含我独有的语言风格，我会去看当代艺术风潮的变化并关注整个艺术史的变化，也不可避免的思考作品的流行度，但最重要的是用作品表达自己的观点，或者如何通过作品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看法。现在很多的当代艺术作品失去了主观的意识与对世界的看法，我认为这并不属于当代艺术范畴。

我对当代艺术是有定义的，当代文学是通过文字来表述对当代社会的思考和理解，那当代艺术就应该是通过视觉的手法、艺术的手段来表现对这个世界的想法，我给自己立了一个基调，那在创作过程中也就不会有过度影响我的视觉信息存在了。

李立宏作品——《梦-china》

Q： 您大部分的作品使用的是3D打印的技术，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您选择这种技术？

李立宏：首先我认为3D打印技术是社会发展的产物，随着时代的发展3D打印可以做的比传统手工技术更好，其次我个人认为3D打印技术并不是一个现代技术，它属于传统技术、古老的技术，它运用的是泥条盘筑成型的原理，只不过盘筑的过程是通过电脑建模与科技程序控制它的造型与走法。

3D打印尤其是陶泥3D打印会出现瑕疵但我并不认为这是缺点，这种缺陷是可控、可以解决的，但我认为这就是机器的性格，随着技术发展这些问题自然而然也就解决了。艺术家要去做的并不是纯粹技术上的事，我的作品不是建立在技术上而是建立在思想上，技术只是概念的辅助。

李立宏作品——《8-China》

Q： 您觉得工业技术与手工艺制作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呢？

李立宏：我与艺术家马克曾一起策划了一次两人的展览，取名为《hand and machine》，马克的作品为纯手工制作，我虽用了机器但我认为它是在模仿手去制作，我们探讨的问题是手工好还是机器好，其实谁胜出并不重要，从艺术的角度上来讲实现作品可能性的技术才是重要的。机器人模仿的是人的手同时也节约了时间具备着手工达不到的效率与精准度，你能说它不是手工吗？手工固然好，但当你有精密的仪器与工具帮你去完成作品的时候，你自然会去借助这些这些工具，手工与机器制作并不存在矛盾，机器让我们解放更好的生产力，而手工工艺让我们更容易去把控作品，能更靠近作者自己的设想，两者追逐的风格方向不一，却也可以相辅相成。

Q： 您是否会觉得自己的作品中蕴含着东西方文化的碰撞？

李立宏：有的，这在我早期的作品中表现的更强烈，现在作品的表现形式变得含蓄了，我很多的作品都会存在东西方文化碰撞的呈现方式，除了完全去临摹传统绘画，其他即便呈现的效果是东方的但是所用的技法或者一些理论的基础可能多少带有西方色彩，典型的概念比如中国传统泼墨也是带有抽象的，那抽象表现主义的呈现方式也就与它共通了，例如陶瓷中的鲁山花釉，它呈现出的效果其实跟波洛克在视觉上风格类似且有对应相通之处，与其用文化“碰撞”不如用“共通”一词。我作品早期是强烈的对比与融合，在《麦当劳》、《苹果》中直接的使用了国外的符号，上了层中国的皮，简单直白，也呼应了全球化的概念，不论是陶瓷还是文化上的全球化。近期的《米其林-China》其实是《麦当劳-China》、《苹果-China》等作品的延续只是没有过多运用彩绘的手法，而是选用动作来解读东方和西方的文化融合，我借用了修佛盘腿而坐的形式却选用了瑜伽冥想的姿态来诠释这个作品，一定程度上尊重了佛教信仰也通过类似的方式传达出东方文化的内容。

李立宏作品——《米其林- CHINA》

当今中国的很多文化都融合了西方文化，准确的说是罗马文化、古希腊文化、阿拉伯文化，甚至两河流域的文化，我们今天所说的东西方概念大多还是古老的东方文明和西方的现代文明之间的碰撞关系，在艺术作品中可能更多的还是互相融合、相互影响。

Q： 您的部分作品选用了数字以及符号的形式来表现概念，您对于具象的符号与抽象艺术概念之间是如何权衡的呢？

李立宏：我认为所谓的具象也好，抽象也好，它们之间是没有界限的。我有一件名为《兰境》的作品，我将芥子园画谱上的兰花临摹在了盘子上，在布展之时打乱顺序拆分排布开来，那么中国画是写意还是写实，是抽象还是具象呢？按理说芥子园画谱中的梅兰竹菊、花鸟山水应归类于具象，但是如将笔法肢解则成了抽象的，所以对于《兰境》我采用具象的方式去临摹写实花卉，然后拆分成抽象的装置艺术，随着布展次数越来越多，作品排布的也会更加抽象无法恢复成原本具象的样貌了，每次都会是即兴创作也是崭新的呈现，与《派》的展陈概念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兰境》具有内容中的具象、形式与概念上的抽象，在具象中嵌入抽象的概念，是两者的结合也达到了融会贯通。

李立宏创作中

Q： 当代艺术盛行，您是如何定义自己作品的呢？

李立宏：我的作品其实是将对当代社会的思考以艺术作品、视觉的形式反映出来，作为艺术家应该做到用作品来表现思想，表达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艺术观，与作家使用文字表述不同，作为一位视觉艺术家通过视觉的实践去进行艺术处理才是创作的真谛，很多人认为只有文字才能流传，而我认为图像的传播更具体更广泛且更易解读，而通视觉作品传播自己的观念才是艺术作品的意义所在。

所谓的“当代”一词我们总是把他说成是时间上概念而不是类型上的概念，可是当代艺术的核心其实是一个类型，而这个类型是对社会问题或当下问题的一个反映，这又具有一个时间性。作为一名艺术家，我自己有一个定位。有些一心一意投入于传统艺术，或在传统艺术中参杂了当代的概念，或寻找着传统与当代的契合点，有人也把后者定义为了当代，但艺术是微妙的，因为作品中也包含了传统文化的底蕴，当代与传统是无法完全切分的。比如说传统陶艺与当代陶艺之间，这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和壁垒，我们这次展览水染是一个当代陶瓷艺术展，但里面许多的技术手段里布开传统的技术表现手法，只是在观念和形式上更具有创新性、探索性、实验性。我在早期的创作感想中就指出“现代、后现代根本不是传统的敌人，而是传统自我更新时的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