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相——当代陶艺作品邀请展·艺术家专访② | 金贞华：现实世界，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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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贞华和她的作品《方向》

金贞华的作品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极端，她的作品有从容和优雅的一面，安静里生机勃勃。没人知道这样新颖作品的成型手法竟是极为古老的拉坯成型和泥条盘筑，用瓷土，并借助传统的方式来表达这样一个开合舒展的形态，在光影中展现出犹如鲜花、亦如太空星球的形态联想。

她作品中的圆润和舒展与出人意料的角度的转折让人惊艳，这样看似不大的个体，竟然能变化出无穷的不同来，我从中看到的更是她安定的心性和感受泥土在自己手中变化时发自内心的真诚，她那类似于设计形态的单一作品个体通过装置组合的方式在光影中形成一个场域，那是她心中的“花”的世界。

金贞华是少数在容器性作品的创作上一直坚守的艺术家，也是将容器的创作带向丰富和具鲜明个人风格的艺术家。

——白明

职业艺术家——金贞华

Q： 金老师，您好！是怎样的契机让您开始做《方向》系列作品呢？

金贞华：这要从我的工作方式和方法说起，我所有的系列作品之间都是有连贯的，《方向》系列在之前做别的作品时就有所涉及，最初的雏形只是几个试验品，然后再延展开来，逐渐将重心放在《方向》系列上，这几年开始集中完善这个作品，不论是展陈方式还是数量上都在不断丰富拓展。

因为我的创作与生活经历、成长环境有着紧密联系，《方向》算是这个年龄段的产物也是我内心情感的观察，主题和思想是个人选择性的一种考虑，而器物的造型与我的制作方法有关，《方向》以折纸的工艺赋予器物外形，通过折向的不同与可能性来表达“方向”，这是生活对“方向”的选择与诠释，也是一种摇摆不定的、不断的选择，是对生命的思考与衍生。

金贞华作品——《方向》单个呈现

Q： 《方向》与您前期的作品有怎样的关联呢？

金贞华：我对现在作品风格的研究大致始于2005年在韩国读研时，最开始的《生长》、《悄然的变化》、《生生不息》系列都集中于那个时期，同时《方向》系列初具雏形，从2006年开始持续创作的《方向》被不断的拓展，一生二、二生三，各个系列的概念与造型虽然不同，却一脉相承、万变不离其宗。

Q： 《方向》的展陈效果是怎样的，不同的布展方式之间有什么关联？关于这次《12相·当代陶艺作品邀请展》的展陈方式，您有什么预期与新的思考？

金贞华：《方向》系列有不同的展陈方式，它可以作为器物简单的摆放，也可以是装置作品。每一次的展览都是一次新的尝试，我会根据展览空间做展陈方案的设计，然后将作品重新组织安装，在造型与展陈上开拓更多可能性。我曾经为了展览将300多个不同形态的作品悬挂，做成一个小型的装置，通过灯光产生投影的变化。面对更大的场地我曾将作品数量增加到九百多个，挂成一个整体的圆形空间，从空中悬垂，下方布置镜面，增加光的反射，《方向》的展陈永远随着空间而改变。

金贞华大型白瓷装置《方向》

2018金鸡湖双年展展览现场全景直径15米

每一次布展之后都会对下一次展览有所预期和构想，且每次展览都有不同的尝试，不同的装置方式会带来不同的感受。这次《12相》展览我将选择九件器物置于墙上，形成一个立体雕塑式的作品。器物是奇妙的，它有着不同的承载方式，放置在桌上的视觉体验与在墙体上光影折射传达的立体视角大相径庭，器物与墙面的角度关系、器物尺寸的微差、观众视角的偏差也造成了方向的微妙变化，身临其境你会真切感受到同一件器物不同的摆放形式所传达出的不同语言。

金贞华《方向》

2021三宝蓬美术馆展览现场局部

自然光、灯光两种不同的折射方式带来的视觉感受也是不一样的，所以器物的摆放方向、投影灯光的微妙调节其实也是《方向》系列中我想尝试的一部分，也是这种新的安装方式的意图吧。

Q： 在创作过程中，您有提前预想计划过“折”器物后产生的光影效果吗？《方向》系列作品您想表达什么思想？

金贞华：有过，但是往往做作品设想是初步的，在捏制过程中也充满了随机性，自然光因作品的线形产生投影，器物与光影之间形成了一个虚实的空间，这种自然的随机性给予我灵感，在装置展陈时，我就将所有的光影虚实融合在一起，营造出虚实空间的混沌感，产生方向的虚与实。

金贞华2018装置《方向》系列

工作室制作现场光影中的作品局部

当我为了展览将九百多件作品悬挂时，光的投影、镜子的反射以及器物本身的线形、折向交织在一起，光怪陆离，变化万千，在那个立体混合的空间里，即便你身临其境，你看到的未必是器物本身的形态，你看见的未必是真实的，你所体验的也未必是可触的。也许你主观认为自己身处于现实空间，但也许这就是梦境，或者说就是虚无的，相反，当你沉浸于梦境或者虚无中，你肉眼看到的往往会是现实，这也是我对现实世界的思考。

金贞华大型白瓷装置《方向》

2018金鸡湖双年展展览现场局部投影

Q： 这已经是高于方向的思考了，作品中隐藏了另一层含义？

金贞华：是的，整个系列及展陈形态可以营造一种气氛，人身临其境的时候会更容易接收体会到我想表达的内容，这就是我做装置的动机吧。《方向》从最初作为器物静态的陈设，关注的是线性的穿插美感，到逐步演变成环绕的空间装置，则是想把虚实方向的主题更深刻的诠释给观众从而让他们了解我的感悟与创作意图。

金贞华大型白瓷装置作品《方向》

2018苏州金鸡湖双年展展览现场

Q：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方向”的概念可能是明确的、有箭头棱角的，您坚持选用圆润的造型来表述方向的原因是什么呢？以后会有造型上的转变吗？

金贞华：这也是下一步的计划，可能会考虑把圆破掉，让器物造型更具空间感，或者考虑把它直接植入到空间。选用圆的元素与我早期作品有关，也是在创作维度里不断思索进化的过程，我之前的作品都是在圆器里寻找变化，从正圆到扁圆，具象到抽象，但是基于自己创作的方法和对圆器这种造型语言的热爱，我习惯于在圆中研究和思考，就像做方程式，在圆的世界里无限次的给自己出题解题，用圆创造更多的可能性。

金贞华作品《方向》正面

2020台湾国际陶艺双年展现场

Q： 在其他系列作品中您使用的釉色较为丰富，为什么坚持选用白瓷创作《方向》系列呢？

金贞华：瓷泥本身的触感就非常丰富，我对白瓷有执念，甚至釉色我也选用白色为主，陶瓷本身对工艺是非常苛刻的，白瓷的成型工艺是瓷泥中工艺最难最具挑战性的，所以在学习探索阶段就选择了白瓷。还有我出生在东北，成长于白雪皑皑的环境，深深热爱着白净纯粹的事物，所以造成了在近20年的创作生涯中对白色的执念。基于对白色的敏感度，我也尝试过不同的、差别微妙的白色，然后渐渐衍生出对青与天青色的喜好，以后我可能会慢慢突破自己的执念吧。

金贞华作品白瓷装置《方向》局部

2017韩国金海陶瓷美术馆展览现场

Q： 您说过打磨工艺和手工制作是您心灵上的历练和修行，能谈一谈吗？打磨工艺与作品有什么样的关系与表达呢？

金贞华：我在制作《方向》系列的过程中往往会在器物表面留下手的痕迹，指纹的线条结构与泥土柔软湿润的触感很打动我，但当瓷器烧成并将这种随机的不完美的特性固定，呈现在我面前，我是难以接受的，所以我就将指纹全部打磨掉，寻找器物独有的线形，保持作品表面的平整与极简线条的明确，追求更完美的形态。打磨是枯燥且漫长的，你要不断的修行，保持注意力集中，犹如画素描一般要求手眼同步，眼光要捕捉形体的转折变化，将它做的更精准。瓷是脆弱的，就算你精准的烧制了，它也会变形，比起顺心的完美更多的是不如意，工艺的极限和难度与泥性都要一一考虑，最后才能达到完美。

金贞华《方向》系列制作

2017韩国金海陶瓷美术馆

可能开始工作时是饱含激情的，但打磨到最后留下的却是身心疲惫。《方向》系列的器形有转折的变化才贴合主题，不是所有人对打磨有要求的，我讲究的是面的转折，追求的是线面关系，对于《方向》系列来说不打磨就不够锐利、不够完美，所以我会进行打磨的处理，让它有更好的呈现。装置作品《方向》九百多件器物，线条锋利灵动的呈现是由时间与精力铸造而成的，成就感与短暂的愉悦是必然，更多的则是心灵的洗礼。打磨是我所有作品必经的过程，也是我给自己的一场修行吧。

金贞华在工作室打磨制作装置《方向》

Q： 您会将自己的作品归类于当代艺术吗？

金贞华：对于我作品的呈现我不想归类，其实对于当代艺术的理解每个人是不同的，国内对当代的理解是有潮流性的，它可能只是一个流行趋势，对于我而言是不是该归类于当代我并不介意，我自己想表达的或者擅长的风格与思考是有局限性的。其实，思考与人生经历有关，从北京到韩国再到景德镇，思想的转变也跟随地域、生活与心态的转变而转变，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会在无形中植入到自己的作品中，《方向》所表述的是这些年对生活的总结与感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