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相——当代陶艺作品邀请展·艺术家专访① | 戴清泉：陶瓷材料的可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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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教授和他的研究生们合影

戴清泉的作品有明显的绘画性，由于职业的关系，他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质地起伏的肌理来阐释他对绘画的笔墨情结，他的作品整体气韵清新，类似于传统的青绿山水，但近观却在这山水之中找不到具体的由来，一切都消散了，又回到了材质的微妙起伏与光影的变化之中。他的釉色与这样的起伏融为一体，形成绵延不断的自然联想。在这样的作品中，线条与色彩起伏好似心中远方的山峦和湖面的波浪，看似毫厘之间，气韵却绵延不绝。他在陶瓷的釉色与微妙的肌理之间所建立起来的新的陶瓷语言的探索在景德镇具有独特的意义。

当然，他也做在形态上有所创造的陶艺作品，这些作品与他的绘画作品审美上是一致的，但在形式上却极为不同。他想建立一种形态的重构，但这些重构里面仍然是他平面思考的语言方式，所以这让他的作品反而具有了清简的意义。

——白明

景德镇陶瓷大学教授——戴清泉

Q： 戴老师好，「12相——当代陶艺作品邀请展」汇集了包括您在内的12位国内优秀陶艺家，您为这次展览带来了哪些新近创作的作品？

戴清泉：这次参展的作品主要三个类型，一类是《文化印迹》系列的延续，是将陶瓷绘画作为一个独有概念性去做的拓展和延伸，一类就是常规现代陶艺作品，另一类就是带有观念性的陶艺作品——《城市风景系列》。近些年，景德镇也在呼吁陶瓷绘画，对“瓷画”的艺术实践与理论推动也非常多，作为一个身处学院内的艺术创作者，我一直在想应该从真正的学术角度去思考何为“陶瓷绘画”，我认为必须将“陶瓷绘画”当作一个理论概念独立提出来探讨。

戴清泉作品——《文化印迹系列之册页》

陶瓷材料具备非常强大的可塑性，是非常综合的载体，相较之下，其他纸本绘画媒介很难在其自身的材质上有什么突破，有自身的局限性，而陶瓷却有着无限的探索空间。所以我无论在陶瓷绘画还是陶艺类作品的创作上，都非常关注材料本身的可塑空间。系列陶艺作品《形态的重构之书写》是我对水墨画中线条精神的理解，将线条作为一个独立的元素抽离出来，经由手在泥土中的触感去塑造可视化的线条形态与意蕴。

戴清泉作品——《形态的重构之书写》之一

作品《侵蚀的物象》则是对光与影、时空概念的某种思考与想象，希望借助作品自身的造型结合具体展出场域的光线以呈现某种投射感，被侵蚀的物象是关于当下与过往、光明与阴翳的辩证连通。《城市风景的元素》是通过抽取建设城市空间的材料构件，作为观看城市风景的一个元素，是对现代化城市文明的一种沉思，在几百年后，这些承载着建设城市功能的构件是否还具备这种功能？这件作品主要是传达一种关于人类历史与城市可能的变迁背后的一种观念。

戴清泉作品——《城市风景的元素》

Q：我们看到，不仅在您的陶艺作品中能感受到作品的空间和体积感，甚至绘画中也运用了非常丰富的表现元素和手法使得作品具备空间感，您是如何通过陶瓷材料语言去塑造您对空间的理解的？

戴清泉：其实这个问题我前面也已经有提到，陶瓷材料最大的特性就是它的无限可塑性，即使在我们惯常理解的平面二维性绘画中，我们也可以运用陶瓷材料的可塑这一特质去突破二维的局限，在作品中呈现视觉与多重语言的丰富性，拓展作品的可观看的空间。

戴清泉作品——《侵蚀的物象》

另外一个需要补充的是，“陶瓷绘画”任重道远，它承载着非常艰巨的任务，包括陶艺也是这样，其实它包含着非常多的门类，像在历史上林风眠、李可染这样的大师在他们那个年代在“中西融合”的绘画探索上是做得非常好的，在我们这个时代，我认为“中西融合”一定要做材料的转化，我觉得陶瓷材料是最好的选择。可能我这个说法比较偏激，但我认为到现在为止让我思考材料本身的可能性，我觉得没有比陶瓷更具可塑性的材料。对于空间的塑造，陶瓷材料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材质。

Q： 从您创作的系列作品中，可以看到您作品中既充盈着一种深厚文化的印记而表现手法又是当代的，您如何看待传统与当下的关系，两者之间如何转化？

戴清泉：我们自从85美术新潮之后，那个年代国门一下打开了，但我们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真正是什么样，所以很盲目地追求所谓西方的当代性。这种当代性甚至让人采取一些非常极端的形式去作所谓的创作，事实上已经走向了不知所然的境地。我们没有亲身经历那个年代，但是从文字记载、图像回顾可以知道那个时候中国国内的高等美术院校几乎没人用笔画画，都在盲从跟风。那个年代那么多人从事当代艺术，大浪淘沙之后，为什么只有极少数人走得更好更远，像蔡国强、谷文达、徐冰这些人，这是因为他们从我们自己的传统中转化为自身真实的创作语境。

戴清泉作品——《形态的重构之书写》之一

他们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启示，不管如何当代，首先必须立足我们民族自身的文化。这样至少能让人知道我们的创作是言之有物的，当代艺术可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可以阐述一个问题，我认为这是很重要的，我们不能凭空乱造。我觉得这起码作为自身的阅历也好，成长的一种经历也好，需要有个说法、归宿，这是我个人认为一个艺术家至少需要去做到的。

Q：作为一个观者和艺术写作者，我经常很好奇特定的作品背后艺术家自身有着怎样一套工作方法，在您的艺术创作历程中，您依循着怎样的逻辑与方法进行探索？

戴清泉：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一种个人习惯，从绘画来讲，我基本上画画很少打草稿，一边画一边调整，有时候我更喜欢能够让自己去破坏一些东西，但是反而又很难做到。画画的过程你越是太在意，反而作品的状态就很难达到那种松弛度。画画确实不是一个技术的问题，当你看到一个人画画技术非常娴熟的时候，其实往往已经走到一个瓶颈了。技术是为画画服务的，不是抢夺画眼的，所以我觉得像毛焰这类艺术家是非常了不起的艺术家，他确实在这方面做得非常恰到好处，看他的画你能感觉到他在画的过程中非常轻松又很愉悦的一种状态，一种松弛的状态，这种松弛并不是能轻易达到的。画画并不是说非要去寻找那种无意而为之的东西，那种“无意而为之”真的是一种非常偶然的机会，“无意而为之”的东西并不是一个艺术家真正的水平。如果能刻意地主动地达到这种效果，这才是一个艺术家真实的水平。

戴清泉作品——《宇宙洪荒》

Q： 在整体艺术语境中，您如何看待以陶瓷为媒介的绘画创作？

戴清泉：陶瓷能够承载的东西很多，就像白明先生说过，陶瓷是人类的百科全书，我也觉得这是不容置疑的。通过这点，我觉得“陶瓷绘画”这种以陶瓷为媒介的艺术创作应该将它的创作面尽量拓宽一些，陶瓷绘画的材质很丰富，我觉得从大的绘画艺术范畴而言，能够将不同的陶瓷绘画材料融合，会拓展陶瓷绘画的表现性和语言空间。

戴清泉作品——《瓷外之物》

近十年左右，景德镇包容了很多外来的艺术家，他们在这里潜心创作，为景德镇带来了新鲜的血液。他们身上不同的绘画经验，带来的地域文化丰富了景德镇的陶瓷审美，他们让我们认识到应该更多地从绘画的角度去理解陶瓷材质，而不是从工艺的门类去理解。2016年我申报了国家艺术基金的一个艺术创作项目，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为什么能够申报成功，我在写作文本的时候就是从绘画的角度阐述，我将西方古典油画的丹培拉技术与中国本土的陶瓷材料结合，在创作的时候也是从一个绘画的角度去思考。所以外来艺术家对景德镇的影响起到了非常正面的作用，拓宽了陶瓷艺术发展的空间。

Q：您同时作为一位艺术家，又身处景德镇陶瓷大学这样一所以陶艺而闻名的高等学府内，是否可以将您作为一个个体与景德镇这座城市的关系理解为一种游离状态，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微妙关系？您如何看待这座城市？

戴清泉：我来景德镇之前，对陶瓷确实也没什么了解。来这里之后，我们主要在学校教书，我教中国画，后来才试着慢慢接触陶瓷。对我而言，越是身处景德镇这个环境，越不愿意将国画直接移植到陶瓷媒介上，这也不是说是一种反叛，如果真的是在陶瓷上画国画，那为什么不直接在纸本上画，觉得确实没有这个必要。我每次都在想既然陶瓷这个材料能产生这么大的跨越，为什么不朝着这个方向去思考。其实我更愿意与一些做陶艺的老师交流，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做创作的状态。还有一些窑老板、作坊的师傅他们会提供一些比较好的工艺以及实践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