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上小学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有一个儿子,比我们大十多岁,据说是个傻子。每天上学,老师都将这个儿子带到学校,上课的时候也带到班里。这个傻儿子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只是经常在教室里来回走动,也不喊不闹。但偶尔有时候,会突然拍打一下某个同学的后背,因为我们的年龄差,所以这一拳下去,还是有些许疼的,当然更多是惊吓。所以对那个年龄的我们来说,最恐怖的事情大概就是上课时突然被他打了一拳,然后他会乐呵呵的继续在教室里走动,其他同学也只是笑笑继续上课。
长大些我们才知道老师家里的不幸,丈夫瘫痪,儿子又是个傻子,她只能天天随身带着这个孩子。也经常见这个傻儿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高兴了会用一种奇怪的姿势蹦蹦跳跳的跑来跑去。但他估计也会认住几个人的面孔,看到熟悉的邻居会挥挥手,含糊不清的喊一声算打个招呼。如果有人喊一声他的名字,他会高兴的看看你再嗯的答应一声。就这样几十年过去了,每次回老家都还能看到这个傻儿子从青年变成中年,又从中年变成老年人。老师也已经70、80岁了,自己说不敢死,怕自己走了这个可怜的儿子没人管,所以这么多年就这样带着儿子过了一辈子。
对老师来说可能这一生谈不上多幸福,但对她的这个儿子来说,却也谈不上多不幸。看他每天都很快乐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这一生没有被母亲抛弃,没有被家人抛弃,没有被邻居抛弃,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也没有被一根铁链锁住失去行动的自由。每个冬天都能穿着厚厚的衣服走在大街上,每天都能吃上母亲做的热饭。
是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起了这个所谓的傻儿子。因为我们最近一直被一条铁链纠结着,这条铁链让我们异常恐惧的度过了一整个春节。
每次看到被铁链锁脖女子的相关新闻,我就想她曾经也有父母,不论是被拐还是其他原因,事实上她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小时候我们经常听的一个愿景是:到2000年,我们要实现四个现代化。而现代化在我们脑海中,就如同几千年前孔子在《礼记》中所言的大同世界: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人人都过着幸福的生活。而现在是2022年了,一个女人堂而皇之的被铁链锁在家里,被展示在网上。村里人人皆知,不以为然,漠不关心。
令人恐惧的不仅仅是那根铁链,还有满嘴脱落的牙齿,据说是严重牙周炎?很遗憾,周围这么多人,没有听说有人因为严重牙周炎导致全部牙齿脱落的。当然世界这么大,肯定也有很多因病全部牙齿脱落的人。
令人恐惧的是这么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主流大媒体没有一家积极发声,全都是一些个人自媒体在持续关注。而自媒体这个词在这几年已经和传谣、骗流量绑定在一起,你一发声关注,就有人说你是蹭热点、蹭流量、传播未经证实的虚假信息。现在热度已经下去,流量已经所剩无几,关注转发的人也越来越少,人们的兴趣很快会过去。
令人恐惧的还有经过多次调查,连续出了四份通告,我们依然搞不明白一些基本的事实。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为何得病,不论是精神病还是牙周炎。
其实很多事情不用去调查,我们用常识也可以先做些思考:她是从小就得了精神病,还是长大了得的精神病?是什么导致她得了精神病的?得了精神病可以结婚吗?精神病人可以反复多次生育没人管吗?她的牙齿是因何脱落的?如果是营养不良,因病脱落,其他家人为何都没有营养不良导致的牙齿脱落?她为何会被铁链锁住,是因为她具有经常性的攻击性吗?村里、家里谁被她攻击过?为何如此具有攻击性的人却接连生了那么多的孩子?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到底谁更有攻击性?这些问题就用常识想一想,都很难被现在的调查结果解释通。
更令人恐惧的是当全天下人都想搞明白这些问题时,很多人在忙着删贴、删文、封号、封村封路,他们到底在怕什么?肯定不是怕真相吧?村级、县级、市级、现在已经上升到省级调查组了,这个热点事件能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吗?我信心不足,或者说几乎完全没信心,回顾历次热点事件,一个模糊不清的结论,几个被摘掉顶戴花翎的底层官员,几句下不为例,认真整改的声明,然后我们就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请你想象一个恐怖的场景:你的一个姐妹,你的一个女儿,你的一个同学,你的一个同事,你的一个亲戚朋友,忽然某一天消失了。
更恐惧的是,此后几十年她杳无音信,渐渐的她在这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连你的恐惧也消失了。
最恐惧的是,过了几十年你突然发现她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地区,脖子上拴着铁链,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她每日喃喃自语着:她们都是强奸犯!这个世界不要我了!但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在说什么。
每每想起这些就难以遏制的恐惧和愤怒,每一个基本的人面对另一个遭受苦难的人,心里天然会想:如果,我是她呢?
是的,如果你是她,你该如何活下去?你能不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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