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这对“忘年交”的情谊，全在一通饮酒诗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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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清代中期蜀中诗人之冠，想必非四川遂宁的张问陶莫属。

作为清代“性灵派诗人”三大家之一的张问陶，一生诗名甚著，所著之《船山诗草》便收录有三千五百余首诗。在如此数量巨大的诗歌当中，《饮酒诗》是一个重要的方面，酒伴随了张问陶整个的诗歌创作生涯。《饮酒诗》无论是从数量之多还是其内容的丰富性来看，都成为了船山诗歌中一个不可小觑的特征。

日前，笔者于友人的府上得见其早年于上海图书馆所拍摄的数张书画照片，其中的一张，即是一首张问陶的《饮酒诗》，在此录之以飨同好。

张问陶是谁？

一通致友人的诗札作品

作为清代最杰出的天才诗人之一，张问陶出生在一个累代仕宦的家庭，但他的青少年时期生活实际并不悠闲舒适。随着他父亲的仕宦生涯，一家人远离四川老家，寄居湖北汉阳。为自身的功名，张问陶青年时期时常往来于北京、四川、湖北之间。祖国的壮丽河山陶冶了诗人的胸襟，漂泊不定的生活也锤炼了诗人的诗情。

《清代学者像传》之“张问陶像”

张问陶（1764—1814），字仲冶，一字柳门，又字乐祖，号船山。此外，更有船山老猿、老船、宝莲亭主、群仙之不欲升天者、药庵退守等别号，多见于书画印章。

这件张问陶致未谷先生的诗札作品，合共一通一页，水墨纸本镜片，诗稿书写在印有绣球花图案的砑光笺上。

张问陶诗札《初冬八日玉极庵与未谷同年饮酒诗》藏于上海图书馆

钤印：剑外张郎（白文方印）。

鉴藏印：孟延审定（朱文方印）。

释文：六十方为政，寻常肯负官。早知经世苦，还胜著书难。老景氃氋鹤，初心苜蓿盘。他时听县鼓，莫厌腐儒餐。《初冬八日玉极庵与未谷同年饮酒诗》问陶。

此通诗札，乃张问陶致未谷先生的一首五言律诗，札中所题诗名为《初冬八日玉极庵与未谷同年饮酒诗》，文中未具详细年款。笔者翻查1986年中华书局出版之《船山诗草》，发现此诗正好收录在该诗集第329页中，诗名则为《玉极庵访未谷饮酒》，与诗札中张问陶所题之诗名略有出入。

中华书局出版之《船山诗草》封面

329页之《玉极庵访未谷饮酒》

此诗名中之未谷先生，实为清代大书法家桂馥，此诗则为张问陶与桂馥于玉极庵（位于老北京的棕树斜街与石头胡同交界处，是二进院落的佛寺，现已被拆除）饮酒时所写。

桂馥（1736—1805），字未谷，一字东卉，号雩门，别号萧然山外史、老苔，一号渎井。山东曲阜人。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中进士。清代书法家，训诂学家、篆刻家。

论及张问陶与桂馥，其实二人同为乾隆五十五年（1790）进士，张问陶为三甲五十五名，桂馥则为三甲六十名。目前尚没有任何的文献资料述说二人在中进士之前就已相识，此当可被认为是二人相识相交之初。

中进士之后的数年间，二人均在京中翰林院任职。在那个强烈认同师门与同年、以相互提携攀援的时代背景下，二人必多有交往。笔者查阅到有文字记载二人最早交往的是吴锡麟《有正味斋日记》之《还京日记下》所载：“乾隆六十年（1795）桂馥与诗友在吴锡麟家中欣赏张问陶画马，桂未谷辨为唐人笔之事。”

桂馥庚申（1800年）作隶书

来源：中国嘉德

此后至桂馥于嘉庆元年（1796）六十一岁远宦云南期间，二人与居京之文人雅士间的交往更是十分密切，观菊赏荷、题咏唱酬、互访践行，且多有诗作存世。《船山诗草》“卷十二·京朝集”中，即收录有本文之《初冬八日玉极庵与未谷同年饮酒诗》及《画蝶为桂未谷同年题》《与宋芝山罗两峰桂未谷就冯鱼山比部饮酒即席赠鱼山》《自题画马（九月二十八日）》《题翁覃溪学士赠未谷竹根三赞画册各系一诗祝未谷六十寿（三首）》《感怀一首答未谷》等数首，大多均为饮酒诗，且多有桂馥参与其中。

《船山诗草》“卷十二·京朝集”中所收录之诗，皆为张问陶于乙卯年所作，由此可证本文所述之诗作，乃张问陶于乙卯（1795）初冬（十月）八日和桂馥一道在玉极庵饮酒时所写。

一对“忘年交”

本诗或正有祝寿之意

从《船山诗草》“卷十二”和“卷十三”中所录之数首诗作可知，张问陶与桂馥之间在京城的交往是极为频繁的。虽然桂馥年长张问陶二十八岁，但份属同科进士的二人可算是一对“忘年交”，甚至于桂馥远宦云南（1796）之前，张问陶尚写诗《送桂未谷之任永平（四首）》《墨卿比部斋中与谷人侍读味辛舍人春松比部研农农部兰士水部饯未谷明府之永平以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分韵得雨字》《题戴花骑象图送未谷之永平县任》以送行。乙卯（1795）乃桂馥六十寿诞之时，本诗所述正是张问陶对桂馥六十年人生经历的总结和展望，或正有祝寿之意。

张问陶诗札《初冬八日玉极庵与未谷同年饮酒诗》（局部）

此通诗札，在用笔上时而粗时而细，中锋和侧锋并用。字形方面，总体取横势，结体奇正相生，字的大小变化较明显，呈肉多骨少之态。章法布排上，轻重安排恰当，具跳宕感，可以看出作者是以“二王”、颜真卿、米芾、董其昌等人为师的，这与其晚年受徐渭、王铎等人的影响，书体呈现挥洒自如、以实现高度自我表达为目的的风格是大有不同的。

张问陶曾大量删除诗稿

此诗免于被删实属万幸

中国古典诗歌创作发展到清代，涌现出了神韵、格调、性灵、肌理等众多诗派，其中以袁枚为代表的的性灵一派在清代中期有较大的影响。性灵派继承了明末清初以来反对明代前后七子复古主义诗风的传统，大力倡导诗“有性情而后真，从性情而得者，如出水芙蓉，天然可爱”（见于《随园诗话》卷七）的诗风，在当时具有进步性。

张问陶《面壁图》

来源：保利香港

张问陶诗亦主性灵，反对规唐摹宋，批评堆砌典故，提倡抒写性灵，强调天趣、真实。张问陶早岁即诗，乾隆四十三年（1778），自编诗集，存诗自是年始。嘉庆八年（1803），张问陶删除诗稿，自十五岁乾隆戊戌年始，至是年止，共二十六年，得诗三千五百五十二首，删除诗一千七百四十六首，分为十五卷。甲子（1804）四十以后诗，另附卷后。（见张问陶四十五岁编集《自序》）。1986年中华书局所出版之《船山诗草》，收录了嘉庆二十年乙亥（1815）刻本《船山诗草》二十卷（石韫玉所编定）；张问陶乡人陈葆森从张立轩处得其未刻遗稿，并于道光二十九年已酉（1849）刊行之《船山诗草补遗》六卷。由于张问陶于生前曾大量删除诗稿，本文所录之诗作能免于被删，并得以被刊行出版，实属万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