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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15 /

IAF锋建筑节

主题:《设计未建成》

嘉宾: 郑东贤 DH JUNG

建筑师

PLAT ASIA联合创始人/总裁

△ 郑东贤陪你一起脑力激荡

以下为演讲文本👇

大家好，我是郑东贤，非常感谢广州设计周和希洛系统门窗的支持，给广大建筑师提供一个沟通和分享对“未建成”的看法及经历的机会。

我分享的主题是“设计未建成”，这是个很奇怪的名字，因为往往我们的“未建成”是结果，不是出发点，但有时我们也可以把它当成目标。我先跟大家分享一下来自国际建筑大师的三个“未建成”。

不为建成的“未建成”

△ Design for a Cennotaph for Newton (1784)／Etienne-Louis Boullée

第一个是1784年Boullée在法国设计的牛顿纪念堂，依据当时的技术能力肯定造不出这么大体量的建筑，所以它注定是一个“未建成”，Boullée不是为了建成而设计这个作品，而是为了表达思想，当时的社会背景是即将爆发的法国大革命，宗教、建筑等方面均受到影响，而法国建筑当时盛行的是纯装饰、豪华的巴洛克风格。

所以他想表达的是当时建筑的过度装饰是与贵族权利和宗教腐败有关联的，我们要回到原点，回到古希腊时代最纯粹、不追求装饰的建筑倾向。他的这幅画，实际上是一个建筑的方案，虽然是“未建成”方案，而且在当时的影响力并不高，但是，我认为他通过这张图准确表达了一位建筑师对社会的感知和责任感。

△ Friedrichrtrasse Skycraper (1912)／Ludwig Mies van der Rohe

第二个是密斯在1921年参加建筑设计竞赛留下的“未建成”作品——Friedrichrtrasse Skycraper。我们应该都看过这个竞赛的许多优秀方案，大部分都按照当时的结构体系和建筑形式来做，唯有密斯是用新的技术和建筑理念做设计。这个作品是由钢结构，玻璃幕墙组成的一个通透且开阔的空间。

虽然这个方案没中标，但是在过了一百多年的现在，我们可以发现全球所有写字楼、酒店等高层建筑几乎都是它的复制品，它们的基本理念和想法的基础是来源于这个项目的。所以这项“未建成”是他理想的表达，他应该知道自己不会中标，但他仍然坚持用作品述说他的建筑思想，这种“未建成”对于社会发展的意义是非常重大的。

△ New Tokyo City Hall (1986)／Arata Isozaki

第三个是我曾工作过的矶崎新老师的事务所在东京都厅设计竞赛中的一个设计方案，当时的竞赛对手是他的老师丹下健三。他做这个方案的时候是知道不会中标的，但是，他觉得那个时候的东京不需要再多的标志性建筑，真正需要的是服务于市民的空间和人的空间，而且，建筑不需要展示自己有多么厉害，市政府也不要变成权利的表达。

因为竞赛规定建筑需要做成象征权力的超高型建筑，他的设计背离了这个设计任务，所以这个项目最终是“未建成”的。但是他表达了自己对社会、时代、建筑的深层思考，在这之后还写了一本书叫《UNBUILT未建成/反建筑史》，这本书充满了矶崎新对于“未建成”的构思，所以我觉得有的“未建成”是真正伟大的，它会在一定程度上启发我们的思想。

接下来我会分4个地形板块来介绍我们公司的“建成”和“未建成”，把它们放在同一个环境下讲述，其中几个“未建成”项目不是实施为目的的，而是思考与挑战为目标的。

沙漠篇

△ 鸟瞰，响沙湾莲花酒店 © PLAT ASIA

PLAT ASIA+UAA

首先第一个是沙漠。“建成”项目是内蒙古库布齐沙漠里有400间客房的响沙湾莲花酒店，于2006年开始规划设计，2016年建成并投入使用，前后共花十年时间、跨两家公司来做这个项目。

这个沙漠的环境很特殊，没有路、水、电和人，最基本的框架结构、混凝土都很难实施，所以城市里的大多数建造方式在这里均不成立，我们团队就需要研发新模式、新方式，来创造一个新的体系。

△ 膜结构，响沙湾莲花酒店 © PLAT ASIA

PLAT ASIA+UAA

很多人认为这个膜结构只是一个造型，但其实不是。这个形状的设计实际上是从功能出发的，一是遮阳，夏天沙漠里最高有40多度，膜结构和客房中间会形成一个空气层，起到客房隔温的作用；二是清沙，照片上看起来干干净净，但实际上整天都是风吹沙打，我们为了不让沙子累积在顶上，我们得让它流到下面去，所以改了个角度把它设计成三角形结构。

△ 沙漠时空之门(概念) © PLAT ASIA

PLAT ASIA 郑东贤工作室

响沙湾莲花酒店项目建成之后，国内的一些沙漠项目开发商就邀请我们做设计。这个沙漠时空之门方案在当时设计的时候，是实施建成的目标，但是难度非常高。它是一个直径100米的圆形游客中心，整个体量中只有5个节点跟地面接触，剩下全是漂浮的。

虽然我们团队花了十年时间解决了上一个沙漠酒店的几乎所有难题，可甲方还是很担心我们这个设计的可行性。但我认为没有关系，因为我们的设计虽然中标可能低，但是能借此机会提一个概念，或者突破想象的作品也是很好的实践。

我们做项目有两种类型，一个是甲方直接委托，另一个是竞赛。甲方直接委托的时候，我们必须要满足其设计任务、功能、造价等等；但是在竞赛的时候，我们有一定的自由度，可以尝试平时想做却一直未付诸行动的设计构想。

丘陵篇

△ 庐山西海艺术中心 © 存在建筑-建筑摄影

PLAT ASIA 郑东贤工作室

第二个是丘陵。这是中海集团在九江的一个艺术中心，它实际上是一个改造项目。我认为这个项目不叫建筑设计，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个房子的设计，而是一个场地的设计。所以，我们针对每一棵树的位置、高度、分支点等进行了设计，包括它将来可能长到什么状态，我们都给考虑到。另外，我们经过不断推敲，得出最合适的墙体高度和弧度，呈现一种墙体融于自然的状态，重新构建场地的秩序感、力量感和自然属性。

△ 海边展示中心(概念) © PLAT ASIA

PLAT ASIA 郑东贤工作室

这是一个比较垂直的空间，自然和建筑空间有较大距离，但是，它的平面上增加了一个水平方向的平台，来形成另外一个自然和人接触的可能性。在这项目上，我们最初的这一版设计并没有被采纳，我们也预测到这个结果，但还是想挑战。

我们公司一年只做3、4个竞赛，所以会借此机会爆发自己的“设计欲望”，这可以算是我们的一种乐趣。

海边篇

△ 海边木屋改造 © 存在建筑-建筑摄影

PLAT ASIA 郑东贤工作室

第三个是海边。这是一个位于秦皇岛的林海之间的木屋改造项目，我们设计的时候让它变得很通透、空间虚隐，所有墙体都不到顶。但考虑到功能需求，空调和灯这些基础设备就藏在墙体里面，往上吹风和往上打光，所以吊顶是十分干净的。因为环境和人的接触最重要，空间里剩余的东西要让它消失。

△ 海边木屋改造 © 存在建筑-建筑摄影

PLAT ASIA 郑东贤工作室

这张图中的前面有一个圆形的槽，实际上里面有一张20人的圆桌的接待空间，而这个圆桌必须要挂吊灯来打亮每一个座位，但我不希望挂一个大型吊灯，因为来到这里的人不是为了看这个灯，而是为了看这个海。

所以，我们把这个灯都嵌进去，然后里面的每一个凹槽都设有灯光。尽量不出现不需要的，或者是尽量隐藏可以隐藏的，来让这个空间更纯粹，让室内环境和室外环境有一种紧密的状态。

△ 海边泡池(概念) © PLAT ASIA

PLAT ASIA 郑东贤工作室

这是海边的一个比较有挑战性的项目，因为不同于刚才的海边林地，它是在广阔的海滩上，这个环境下做设计是很非常困难的。因为在树林或者某种地形的时候，我有一个对话的对象，我的设计是有依据的。但是在开阔的沙滩上只看到三个物体和颜色，沙子、海、天空。

所以最终做了颠覆的设计，放了一个很黑的，好像它本不应该出现在沙滩上的东西。它实际上是一个温泉泡池，外边看不见里边的状况，只有一个小洞口通向内部。

△ 弧顶，海边泡池(概念) © PLAT ASIA

PLAT ASIA 郑东贤工作室

这是从洞口进入之后的一个场景，我们刻意设计了一个弧顶而不是平顶。因为在海边这个开阔的空间中，我们一定程度上需要压着这个空间，压着人的视野，压着这个尺度，这样我们才能获得海的另外一个视角的空间体验。

△ 屋顶入口，海边泡池(概念) © PLAT ASIA

PLAT ASIA 郑东贤工作室

我们特意把一层内部空间的色调做得很暗，形成一个特别低压的空间。因为我们去海边的时候，视线范围内的东西都很开阔，其实没有什么趣味，所以需要空间转变来提供新的体验。由楼梯上到二层之后是一个很开阔的泡池，如果是没有前面的低压空间，可能就没有那么大的反差，可能也就成立不了对开阔空间的一些新接触。

森峦篇

△ 鸟瞰，阿那亚槐树林餐饮会所(森海·隐泉)

PLAT ASIA 郑东贤工作室

第四个是森峦。这个项目是位于秦皇岛阿那亚的一家日料餐厅，它是嵌在树林里面的，远处可以看见礼堂、图书馆、美术馆都在那个海滩上。

最初阿那亚委托我们做一个火锅餐厅，但我们通过对场地的解读后发现火锅餐厅并不适合，因为首先槐树林是比较安静私密的环境，它不同于海边这种比较动态、开阔、包容性强的空间属性；其次，火锅是内向就餐的形式，它与周边环境的关系是比较疏远的，而且火锅会发生大量雾气，如果玻璃被雾气覆盖之后会导致内外环境视线上的隔离。

△ 东立面，阿那亚槐树林餐饮会所(森海·隐泉)

PLAT ASIA 郑东贤工作室

所以我们跟甲方建议做日料餐厅，因为这个地方跟海边不一样，它可以安静下来，而且森林场地也很符合日料的就餐形式，最后甲方同意了我们的建议。

实际上，这个场地的后面是大面积的树林，但我们特意在入口挡着它，因为不希望来到这里的人第一眼就看到最好的景色。建筑的入口原来是停车场，而为了增强度假的仪式感，我们就用人行路径来替代这个空间。我对度假的定义就是你需要从城市的精神状态慢慢脱离开，要安静下来，要慢下来去享受。

△ 窗景，阿那亚槐树林餐饮会所(森海·隐泉)

△ 走廊，阿那亚槐树林餐饮会所(森海·隐泉)

我认为设计的重要原则就是人和自然的接触，做设计的时候尽量能去掉的就去掉，让人集中在前面的自然环境。所以我们选择家具的时候，一个原则就是任何东西不要超过75公分高。

对于吊顶部分，早期想采用软膜天花，但我们觉得这个空间里面出现塑料感的东西肯定是违和的。所以经过研究之后选择日本进口的和纸，它上面是天窗，白天有足够的阳光进来的，它还有不规则的自然纹理，就像是这个空间里面本就存在的东西。

因为入口处景色是被挡住的，所以看不到里面是什么，而进到里面的走廊之后就能看见大面积的树林，这里的路径和空间变化强调的是穿越的体验。另外为了加强穿越转换反差的感受，我们把所有的空调都装在玻璃幕墙的下面，营造一种自然的氛围感。

这是位于成都市郊树林里的未建成作品“云会所”，接到这个竞赛的时候，我们打算放开一些，做了一个像雾气一样的东西，是飘着的，仿佛不是实体的东西。它的功能都在里面，有餐厅、咖啡厅、游泳池、茶室等场所。

我们把它分解成多个体系，但不是用常规的柱子、梁，它是由300×300的模块形成的一个整体。空间里面是一个餐厅，我们不希望有吊顶、地面、墙面的存在，因为这些都是传统印象里对空间的定位。

提交这个方案的时候，我们也认为挑战性比较大，但探索建筑新的可能性也是竞赛的一种属性，我们最终还是做了一些尝试和挑战。所以我认为“未建成”，它的目标可能就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思想，或是对社会的某种反馈，“未建成”是一个结果，但也是一个出发点，谢谢大家！

以下为嘉宾专访👇

Q: 多元的亚洲文化对您挖掘自己的“东方属性”有哪些帮助？

A: 我不是为了获得某种帮助，我认为这是这个时代的我们应尽的责任。因为我们经历了百余年的西方化历史，期间遗失了许多东方“灵魂”，而西方的思维和语境难以准确表达东方属性。所以作为设计师的我们应该要努力挖掘和发现自我，面对西方模仿化的生活状态，我们应该要问清楚自己的根是什么？应该如何去探索和实践？然后才能造出一个属于当代的东方建筑。

Q: 在当代东方建筑的实践中，您觉得东方建筑最大的特征是什么？

A: 我认为东方建筑最大的特征是“自然”。我们通常说的“自然”，实际上是nature的翻译词。东方人对于“自然”一直都有自己的观点，老子说“自然”是一个形容词，它说明一种状态；而我们通常说的“自然”是名词，是一个对象化的事物，譬如山、海、树等。实际上东方人所认为的“自然”是偏向老子的观点: “自然”是自然的状态，即最贴近本质的存在状态。所以我认为建筑最核心的特征是它的“状态”，一个自然且不刻意的状态，这也是我们常常遗忘但却是东方空间与建筑最值得挖掘的一个元素。

Q: 您认为建筑师群体的社会责任是什么？自己是如何履行这种责任的？

A: 我认为建筑师是空间和体验的创造者（Creator），但同时为了保持人类生活的状态，建筑是一个必然产物，而做建筑的行为是必须要破坏自然的，所以建筑师实际上又是自然界的破坏者（Destroyer）。因此，建筑师最核心的社会责任是减少对自然的破坏，减轻留给后代的负担。譬如把阳光、风等自然物引入建筑空间中，努力建造出与自然同呼吸的、与自然融合且共生的、展现出自然之美的建筑，向人们提供重新认识自然之珍贵的体验，这就是我们这些“破坏者”（Destroyer）应该要做的创造性行为。

（*图文内容版权归演讲者所有，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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