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家具结构附件的时代性
笔者在《谈明代家具的鉴定》一文中,就曾用比对的手法,阐明了联帮棍和牙条在明清两代家具的使用情况。
本文则在此基础上,继续对靠背板、卡子花和矮老的时代性作出探索。
靠背板是椅类家具必不可少的构件。从现有资料看,明清两代的靠背板可分为直形背板、弧形背板、“S” 形曲线背板和屏背式背板。
尽管背板的形状常常跨越时代,但靠背板上的装饰手法和雕刻纹样的内容,却能充分显示其时代差异。
现将能揭示明代靠背板制作状况的有关资料载录于下:
1. 在明代出版的小说、戏曲、词话插图上,留下了大量明代画家所记录的靠背板形象。
明代的靠背板大多分成三截,上截有开光,下截留亮脚。
开光一般都刻作简练图案。主要有鸡心形(图1、2)、双壸门形(图3、4)、 鸡心形开光内作一式莲纹(图5、6)、矩形开光(图7)、海棠式开光(图8)、鸡心形开光内作二式莲纹(图9)。
2. 明洪武年间山东朱檀墓随葬的交椅明器靠背板上,刻有一幅海棠式开光(图10)。
3. 安徽歙县呈坎公社石川大队明墓出土一件陶三彩交椅,其靠背板上亦有海棠式开光作装饰(图11)。
4. 福州明嘉靖张海墓出土的锡质明器交椅和四出头官帽椅靠背板上,透雕缠枝莲纹(图12)。
5. 江西婺源县博物馆藏有一件明万历袁州知府程汝继遗物,其靠背板鸡心形开光内透雕卷云纹(图13)。
6. 上海博物馆藏有一件明黄花梨剑脊棱雕花靠背椅。其靠背近于满雕。其雕刻题材有寿字纹、神兽纹、花鸟纹、荔枝纹(图14)。
上述6例靠背板,虽然是明代遗物,但并不都是明代靠背板的可信作品。
如第4例福州张海墓出土的锡质四出头官椅的靠背板上,出现了整块板面透雕缠枝莲的现象,这种大面积透雕形体如此疏朗的缠枝莲靠背板是不能达到力学要求的。
除第4例虚拟的明代靠背板外,剩余5例靠背板在制作风格上可分成两种类型:
一是在直条状靠背板上,用一种简单而醒目的图案作开光装饰,即如第1、2、3、5条目中所举实例;二是上海博物馆收藏的剑脊棱雕花靠背。
该靠背与传统样式不同,靠背作屏背状,用剑脊棱木档作成框架,内镶嵌各种题材的、明代最流行的“花上压花”工艺雕刻的花边牙条和绦环板。
用这种工艺手段制作的明代靠背,目前在世界范围内仅此一例,说明它并不具备广泛性。
通过对上述6例靠背板的综合观察,我们可以确认第1、2、3、5例靠背板为明代原生态形象的代表性实物。
而且这类靠背板上的装饰纹样和结构形式,是有其广泛社会基础的,它与当时建筑领域里流行的装饰内容和装饰手法一脉相承。
1. 明代靠背板上雕刻的鸡心形开光,在建筑装饰上是常见的一种图案。
笔者在浙江海盐作文物调查时,见到元至正元年镇海塔塔基砖刻就为此纹(图15),在明代版画的格子门腰华板上也常用此纹装饰(图16)。
2. 明代靠背板上雕刻的双壸门彩开光,也是明代建筑的格子门装饰上常见的图案(图17)。
3. 明代靠背板上常用的矩形开光,在明代格子门腰华板上最为常见(图18)。
4. 明代靠背板上的海棠式开光,也是明代格子门腰华板上的常见纹饰(图19)。
5. 明代靠背板上鸡心形开光内所雕刻的两种莲纹,都是从建筑构件上移植而来(图20、21)。
笔者在浙江义乌考古调查时,见到义乌博物馆藏宋元丰年间的舍利石函上有最初的莲纹造型(图22),这纹样发展到明代时已简化。
6. 明代靠背板上鸡心形开光内所刻卷云纹,也能在明代建筑设施中找到其类似的纹样,如图23安徽歙县明代宝纶阁墙基石上的刻纹。
7. 上海博物馆收藏的明代屏背式靠背虽为孤例,但这种装饰和结构形式并非空穴来风,亦有其相应的社会背景。
笔者在徽州考察明代晚期建筑时看到,在高深、挺拔的马头墙内,紧锁着的楼宇围栏和窗棂大多雕刻精美的吉祥纹样。
这种雕刻在绦环板上的、有海棠式边栏的装饰,都镶嵌在用剑脊棱做成的隔断内,这种匠作风格与该屏背式靠背的制作模式一模一样。
可见屏背式靠背的布局和结构亦是明代晚期流行的一种木作工艺(图24)。
综上所述,可对明代靠背板的情况有了一个客观的了解,其最大的收获是,明代靠背板的雕刻题材和制作工艺都是从当时的建筑装饰移植而来。
由此又有两个问题需要我们作进一步分析。
一是,明代用于建筑装饰的图案十分丰富, 笔者稍作搜集即可罗列一大批,如图25、26是明代木雕和石雕上的图案,这些图案相比上述靠背板上的装饰纹样显然繁缛得多。
那么何故这些同为建筑装饰而相对复杂的图案却没有被移植到家具的靠背板上呢?难道它被明代的工匠或版画家所遗漏?
笔者认为,明代靠背板上所刻纹样之所以如此简略,是当时人们传统的世俗习惯,这种简明的点缀式装饰是明代之前的一贯作风。
若追溯历史,则早在宋代时人们已在椅类家具的靠背板上进行简单加工,最早如江西乐平宋墓壁画上的交椅靠背板上就用线条作朵云纹(图27)。
现存南宋时期的《蕉荫击球图》所绘的南宋交椅上也刻有一幅仅用弧线相叠而成的水波纹装饰(图28)。
传世的元代作品《听琴图》上绘有一把扶手椅,其靠背板分作三截,上截即作海棠式开光(图29)。
明初洪武年间,山东邹县鲁王朱檀墓出土的交椅明器的靠背板上也仅用海棠式开光作点缀(图10)。
这种在靠背板上作简单装饰的手法,一直可沿续到明代晚期。
而由明入清后,靠背板上的装饰纹样才由简入繁,各种写实和比拟图案不断涌现,这是明式家具的另一种时代风貌。
值得讨论的另一个问题是,上海博物馆收藏的雕刻如此精美的屏背式靠背,与上述条状靠背板上的简单装饰形成了强烈反差,这与通常所说的明代家具简练质朴的时代风格是否会产生抵牾。
笔者认为,它们虽同属家具范畴,但在使用价值上是有区别的。
屏背式靠背的雕刻工艺是采用明代玉雕工艺上最典型的“花上压花”手法,即将纹样分成表意的主纹和衬托的地纹来制作的(图30),它与清代流行的平面透雕(图31)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雕刻技法。
所以这件屏背式靠背椅的艺术价值大大超过其实用价值,它是一件以家具结构为造型的艺术品,它的存在并不代表传统的明代家具样式,而是一件在特定环境里由玉作或刻竹、刻犀角高手制作,被特殊人物占有和使用,在家具艺术领域得到升华的特殊器具。可惜其历史已代远年湮,难以查考了。
卡子花是一种经过艺术加工的块状物。家具上经常见到的有双套环卡子花、螭纹卡子花、灵芝纹卡子花等。
矮老是短柱,即棒状物。卡子花与矮老在家具上的使用部位主要是联接帐子与上、下部件的构件。
在古代家具史上,作为家具结构的附属物能起到力学和装饰作用的卡子花与矮老,早在辽宋时期的墓葬壁画和宋人绘制的家具上已有使用(图32、33)。
但令人费解的是,这两种结构附件却在明代的家具中并没引起人们的重视而发扬光大,几十年来明墓中出土了大量的桌、案、椅类家具明器,却至今不见一件是使用卡子花和矮老的。
所见全部是直牙条或壶门牙条。只有床榻结构中的围栏,因从建筑栏板移入而来,才能见到有矮老和莲花柱的使用(图34、35),但也不见卡子花。
笔者尽力搜索的明代版画中,无论是桌案、椅凳均不见其踪迹。
而清代以后,卡子花与矮老的使用则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不但在家具上大量出现(图36、37),双套环卡子花更是清代建筑装饰的常见纹样(图38、39)。
从客观现状分析,明代家具上是从不使用卡子花作装饰的。至于矮老的使用,目前所知仅在床围子上有见,桌案类家具和坐具上也未发现。
家具结构附件的时代性是鉴定明清家具年代的重要依据,但这一凭据是完全寄托在资料详实、可靠的基础上进行客观分析获得的。
任何文物年代的鉴定,都必须对原生态器物有全面了解后,才能作出科学比对。
诚望有志于明清家具研究的同好,能同心同德,尽一切力量把明代可作比对的资料更完善地集聚起来,以供大家参照,为明清家具年代鉴定的科学性添砖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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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明清家具研习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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