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回放|Dezeen x MAD:社会性住宅的全球实践
Dezeen 与 MAD 建筑事务所合作呈现一系列有关社会性住宅的全球论坛。近日推出的第二场论坛邀请到在社会性住宅和保障房设计方面享有国际盛誉的建筑大师与 MAD 一起探讨社会性住宅在各国的实践。
此次参与论坛的三位嘉宾分别是 MAD 合伙人早野洋介、Peter Barber 建筑事务所总监 Alice Brownfield和Body-Lawson Associates 的合伙人 Victor Body-Lawson,他们分别谈了各自在中国、英国和美国参与社会性住宅项目的经验。此外,嘉宾们还讨论了不同地区在社会性住宅方面政策法规的异同、住户的需求以及如何设计低成本住宅的策略。
在六月底推出的第一场论坛中,Dezeen 创始人兼总编辑 Marcus Fairs 与 MAD 建筑事务所的创始合伙人马岩松对话,展示 MAD 完成的第一个公租房项目百子湾的细节,并讨论了中国公租房项目的现状,其设计所面临的困境与挑战,以及 MAD 希望通过百子湾项目为中国的住宅设计领域带来哪些新的变化。
之后还将推出的第三场论坛则将邀请社会学家、专家学者、评论员和建筑师一起,讨论建筑设计如何发挥更大的社会性价值。嘉宾名单持续更新中,欢迎大家关注 Dezeen。
以下是本次论坛的完整文字记录。
Tom Ravenscroft:大家好!我是 Dezeen 的编辑 Tom Ravenscroft,我们正在伦敦的 Dezeen 影棚进行直播。今天,我们有幸与 MAD 建筑事务所合作,举办这场关于世界各地社会住房的论坛。我们请到了多位专家,包括来自 MAD 建筑事务所的早野洋介。你好,洋介。同时,来自 Peter Barber 建筑事务所的 Alice Brownfield 也加入了我们。你好,Alice。最后,我们还邀请到了来自 Body Lawson and Associates 的 Victor Body Lawson。你好,Victor。接下来,几位嘉宾成员将向我们展示他们在世界各地,包括英国、美国和中国所做的一些社会住房项目。但首先,我想请他们分别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向我们介绍一下你们的工作内容。那么 Alice,请你先来吧。
Tom Ravenscroft:好的,所以基本上是一种更细节化的差异,公寓的大小、公寓的设计以及不同的朝向,这三个主要的方面。同时也有城市方面的问题,确保项目能完全融入到城市环境中。非常精彩。好的,下一位,我想请 Alice 来聊聊。Alice,请你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然后开始你的演讲好吗?
Tom Ravenscroft:太棒了,感谢介绍。你好像多次提到了几点,比如说建筑密度。为什么你觉得社会福利住房、这些住房项目保持建筑的密集度很重要?你认为所有住宅都应该这样吗?
Alice Brownfield:是的,我们伦敦的房屋密度比较低。可以将我们最拥挤的街区跟巴黎和巴塞罗那进行对比,我们真的很像郊区。当你去趟纽约再回来,就会觉得伦敦到处都像郊区。所以我们需要尝试思考如何提高城市地区的建筑密度,避免城市向乡村地区扩张。Peter 曾经做过一个项目,是一个叫作“100 英里城市”的理论性项目。这个项目考虑的是我们如何通过伦敦外围的建筑,通过在城市外围,在环绕环城绿化地带大约 100 英里的区域,建造密集的建筑,从而增加伦敦的建筑密度。因为我们看到过太多项目,在我看来,是建在了本来应该用于农业生产的土地上。而实际上,我们应该开始思考如何利用我们目前拥有的棕地(已经被占用和开发过的地块)。
Tom Ravenscroft:让我吃惊的另外一点是你提到了住在社会福利住房的人数减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从 50% 下降到了 8%。你认为这是不好的,然而我认为可能有些人会觉得这是好事。你能简单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件事不像人们想的那样好吗?
Alice Brownfield:这一点提的特别好。我的意思是,英国面临着福利住房危机。现在的情况是,城市与乡镇中心地区的房子的售价和租金都非常高,因此我们会看到低收入的工人和家庭被排挤出了中心地区,搬到了更偏远的地区。这样也失去了社区的丰富性与多元化。拥有更多社会福利住房的好处是,可以确保我们的社区成员是在城市工作和生活的人,他们在城市工作,并且可以在那里居住,我们会拥有更加多元化的社区,你知道的,这样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好处。在我父母成长的年代,他们住在社会福利住房,这种情况在当时很普遍。现在在英国,这类住房仅限于最弱势的群体。所以我们面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人们住在质量很差、私人租赁、不受监管的住所。作为对比,我们可以看看比如说维也纳的情况,那里有 60% 的人口住在社会福利住房。维也纳已经连续第九年被投票入选全世界生活质量最高的城市。
Tom Ravenscroft:所以也许应该提供更多社会福利住房,并且还要改变普通民众对社会福利住房的态度。这样才能确保城市具有多元化。这也跟洋介一开始谈到的 MAD 最初参与到社会福利住房的原因相关。我相信我们还会谈到这一点的。接下来,最后一位重要嘉宾 Victor,请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并发表你的演讲。
Victor Body-Lawson:太好了。我叫 Victor Body-Lawson。再次感谢邀请我参与这次论坛。1993 年,我在纽约市创办了 Body-Lawson Associates 建筑事务所,专门为存在社会不公现象的地区提供设计服务。我们把办公室选在了哈林区,这个街区的居民基本上是没有选举权的。从那以后,我们一直致力于提供建筑服务,特别是廉价住房。我们也做其他项目,比如我们的大学项目。我们刚刚与 Renzo Piano 和 Davis Broady 一起完成哥伦比亚大学新校园的项目,同时也在进行其他项目。我关注的是找到赋能他人的方法,特别是在这个地区,在城市内部,很多人并没有谈论建筑问题的能力,或者完全不了解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建筑。所以接下来我会介绍我们的几个项目。其中一个项目叫作家园街道。这个建筑位于纽约市的布朗克斯区,所在位置原来有一座教堂。
教堂已经被拆除。我们在原来的位置建造了这座建筑。一共只有 63 个单元,可能你们不会相信,一共有 5 万人申请入住。这样我们就可以大概了解对社会福利住房的需求情况了。这个项目的住房费用是完全可负担的。一层还是一个多代同堂型项目。你可以看到多代活动中心的入口,这个地方被用来对周围社区的孩子进行游戏培训,目的是让他们了解如何玩游戏。同时老年人可以在这里学习如何使用电脑。为了了解他们的需求,我们在社区做了很多访谈,跟社区领导交谈,还跟社区的政治领袖交谈。我们还尝试在这个地方体现对之前那座教堂的回忆。所以我们使用曼哈顿的一些教堂来作为这个项目的素材,不过表现形式采用了希腊风格。
这是另一个项目,一个高级项目。这个也是综合开发项目,也位于哈林区,是该区的首批美国绿色建筑评价指标体系黄金项目之一。我们所做的就是使用场地的物质材料来搭配我们的建筑,使它与其他现有建筑建立关联,融入周边环境。第一层是面向居民、老年人的活动空间。在较低的楼层还会设置一家医疗保健机构,面向本楼居民和整个社区。我们的工作重点一直都是确定一些方法将社区融入建筑,使建筑成为社区全面发展的核心。换句话说,在这个案例中,核心就是这座拥有一家医疗保健机构的建筑。我们还尽量将室外空间最大化。这个案例中的建筑是朝南的。我们就在房顶为老年人设置了户外空间,让他们可以一直接触自然环境。
这个项目是在布朗克斯区,是另一个社会福利住房项目,在布朗克斯区南部,挨着铁路或地铁轨道。这个地方非常有活力。简单带大家了解一下他们的实际需求。实际上,美国政府曾经做过一项研究,结果显示,美国现在需要 400 万套住房。我们现在提供的住房数量远远未达到这个目标。这个项目叫克罗托纳公园公寓,我前面提到了,这里挨着一个地铁站。这也是一个综合开发建筑,一层是一家日托中心,楼上是普通住宅,大概有 60 套。
这些都是在旧房间隙盖新房的项目。我展示的这些项目都是这种类型,或者是通过各种方式改建的项目。比如说,第一个项目以前是一座教堂,第二个项目过去是钢琴储存库,而现在说的这个项目是一个破旧的加油站,经过重建和拆除后,我们在这里建了一座新的楼房。这些可以展示我们对建筑的处理方式,就是要显示出物质材料和建筑构成部分的活力。这不仅是一个综合建筑,而且也为住户保留了屋顶的活动空间。
我要展示的最后一个项目是我们目前正在做的一个项目。这个也是在旧房间隙盖新房的项目。这里以前是一个少年拘留所,叫斯波福德,斯波福德少年拘留所,当时可以容纳 740 名犯人。实际上,在最近刚刚启动的施工初始阶段,纽约市市长出席了开工仪式,并提到说他曾经在这个中心被拘留过。我们做过很多这样的项目。我们也会跟其他公司合作。这个项目就是跟 WXY 工作室合作进行的。他们是纽约市的一家公司,我们跟他们在设计方面有密切的合作关系。简单介绍一下情况,这个项目占地约五英亩,计划建五座楼。第一个阶段是在地基上建房子,会采用这种带有太阳能板的锯齿形屋顶。再提一句,所有这些项目都是高度环境友好的。这个项目也是综合型,底层是银行等社区设施,还有杂货店、医疗保健设施。在这个案例中,项目名称来自一所小学,叫作半岛。半岛小学将会设置在其中一座楼里。我前面说过,这些建筑的一层将会用于综合用途,围绕一个中央广场来设计,会有地下停车场,周围还有其他设施,一共将会建造 740 个住宅单元。我们通过设计来实现广场的景观,并且会打造社区归属感,周围的人在穿过广场时会感觉自己也属于这个社区。这座楼是一期的,我们称为 1B。这座楼有 200 个住宅单元,包含一个剧院。这些都是廉价住宅,剧院建造费用来自市政府补贴和开发商补贴。在广场下面还会有社区相关的其他设施。这座建筑也是原先的工业区改建的。下一个项目,下一个建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称为 1A。大家可以看到,这座建筑的左侧就是我刚才介绍的建筑,右侧是我在前面的区域透视图部分展示过的建筑。这些楼梯通往广场。广场就成了一个划分出来的场地,在这个场地之上的楼层都是住宅单元。这是我们在纽约市所做的工作。我们事务所在实践中做的工作本质上就是寻找赋能住户的方法,为他们提供设施,让他们接触能够为他们赋能的系统,这样当他们住进这些建筑后,就可以在经济、财务、文化、社交以及你能感知到的各个方面实现增长。这是我刚才展示的第一座建筑,1B,最近开放申请了。一共 200 个住宅单元,收到了 10 万人的入住申请。我介绍完了,Tom。
Tom Ravenscroft:我们现在看到的最后一个项目,很明显的一点是,整个场地的通透性特别重要。MAD 的项目、Alice 展示的带庭院的项目也很注重这一点。你觉得在社会福利住房中,为什么建筑与城市的连接中具有这种通透性很重要?
Victor Body-Lawson:社会福利住房通常是,至少在纽约开发的社会福利住房是后添加的住房,是在原先用作仓库的场地开发修建的。通透性或透明度其实并不是这类项目设计中本来就包含的原则。我们的方法是将项目融入城市环境。通过这样做,我们可以找到方法来赋能居住在这些建筑的人们,并且这样还能使在这些建筑居住、工作、休闲和学习的人们充分利用纽约市的各种设施。众所周知,纽约市是个中心,一个商业中心。我们发现,将人们与日托中心、学校、教堂、银行、工作、交通联系在一起的想法对于人们的成长很有好处,特别是被剥夺公民权的人、住在社会福利住房的人。我说的不只是剥夺公民权的人,还有年轻人。新冠疫情以来,在纽约市想找到廉价住房几乎变得不可能,因为租金飞涨。作为建筑师,我们会竭尽所能来帮助年轻人。如果要让年轻人追求所谓的美国梦,或者能够在纽约这样的城市立足,单凭他们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的工作一直都是找到方法来提供设施和系统,为在我们的建筑中居住和游玩的人们带来好处。
Tom Ravenscroft:那你觉得社会福利住房本身对于城市的生存是否发挥了重要作用?
Victor Body-Lawson:当然。
Tom Ravenscroft:为了确保城市可以保持多元吗?
Victor Body-Lawson:一点不错,对的。就像 Alice 之前说的,社会福利住房跟多元化相关,对吧?主要是赋予人们彼此融入和互相理解的能力。我的意思是,如果把城市当作一个整体,就会意识到我们基本上都认为城市是为了年幼的或者年轻人而设计的地方,但是实际上在城市生活的是多代人。通过打造可接近性,打造适合老年人居住的场所,打造适合多元化种族居住的场所,我们在尽力协调住房,打造促进包容性的居住条件。在纽约,我们比较幸运的一点是,在开展建筑项目时,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市价出售建筑时,大家对包容性住宅的考虑有所增加。留出一部分住宅给能负担得起的人,一部分住宅给无法负担市价住宅的人,这样会带来更加均衡的环境。我们的处理方法一直是尽我们所能地挑战极限,打造具有包容性的住宅,为居住在其中的人们赋能。
Tom Ravenscroft:我想你们三位在世界各地的不同城市工作过,这些情况在所有城市可能都有所体现。洋介,你是否基本上同意 Victor 所说的,就是通透性、社会福利住房对于各个城市非常重要,比如说北京?
早野洋介:是的,我觉得看到三份不同的提案演讲很重要,展示了不同的技巧,反映不同的城市背景,包括北京、纽约和伦敦,三个城市极为不同。不过我们谈的又是共同的话题,那就是社会福利住房。我们面临标准化的问题,就是如何复制各个单元住宅,同时如何保持对周围环境的一种呼应,如何让这些住宅成为住户的一部分,这如何反映北京的文化,这如何呼应纽约的实际情况?所以我同意你的说法。社会福利住房要承担很多职责,会谈到很多社会问题,比如各个城市面临的不同背景情况。不过我想请教二位,在社会福利住房方面,如何响应号召或者呼应当地背景情况?因为我觉得,现在我们要在中国南部的深圳市开始一个新的社会福利住房项目,这里的气候情况和居住文化跟北京完全不同,建筑方案也会完全不同。我觉得纽约是一样的情况,伦敦、卡姆登可能会有非常特别的当地情况。这种均衡的标准化要达到什么程度,或者说如何呼应背后的社会城市背景,才能体现对于社会福利住房的重要性?或者说,你如何进行回应?你对此有何看法?
Tom Ravenscroft:这个问题是面向 Alice 或者你们二位的。显然你们三位面临相似的挑战,但是身处差异极大的城市。Alice,我觉得洋介问的是背景有哪些重要意义。
Alice Brownfield:是的,我觉得背景很重要。我必须明确一点,当我们坐在办公室思考社会福利住房时,我们只是把它们当作住房。在伦敦有很多对着街道的、传统的维多利亚式联排房屋,但是我们也有很多背对街道的 70 年代风格的建筑。所以我们要呼应很多不同类型的房屋和城市空间。在伦敦,70% 的城市面积都是住宅。所以当我们思考社会福利住房的时候,就跟二位说过的一样,我们要把它当作城市的一部分。所以我们经常尝试做的就是把街道重新嵌入到这些空间中,因为我们认为街道是安排城市空间非常有用的一种方式。我们的很多项目会尝试在临街的方向多设置一些正门,即使实际楼层要比我刚才展示的高得多。在一层,我们会优先设置正门对着街道,因为这样安排更方便未来 10 年的进程。你可以在福利住房旁边安排出租房,旁边安排市场上出售的房屋,零零落落地分布。当你走在这条街上,完全分不出旁边是哪种住房。我觉得伦敦最好的一个方面就是这样,完全看不出这是哪种类型的住房。这样可以创造机会,让社区成员可以互相支持,不同需求的人们做邻居,比如说一个大家庭跟一个单身老年人能够通过各种方式互相提供支持。所以背景非常重要。还有,我想再强调一下,当我们思考社会福利住房时,还是要把它当作城市的一部分来考虑。
Tom Ravenscroft:很有道理。Victor,关于背景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Victor Body-Lawson:我觉得纽约的人口构成跟北京和伦敦有些不同。在城市背景中,种族的细微差别、社会平等和经济平等发挥着重要作用。我们会把这些考虑在内。在一定程度上,居民的同质性存在差别。所以这些是我们会不断考虑的因素。举个例子,我们现在做的一些项目是画了红线的等候区,意思就是这些地方通常是受歧视的,但是有人依然会住在那里。所以这些项目的重点是为居住在这些社区的人们赋能,使他们能够成为主流的一分子,或者使他们能够融入文化。所以我们的工作其实不只是建筑,不只是砖头和水泥,还涉及到心理领域,包括住在这个社区的人们如何感知他们的经历。这是一点。还有一点是,因为项目的规模,还有项目获得资助的方式,社会福利住房真的是依靠城市政府,至少纽约市政府帮助支付了项目的社会福利部分。项目其余的社区设施当然是由开发商承担的。开发商几乎是不花钱得到这块地的,因此长期来看,就需要自己承担项目的成本。市政府会帮忙保持房租稳定,并为居住在这些建筑和开发这些项目的人员提供补助。不过在社区中,这些建筑的基础是社区设施,这是开发商在根本上可以确保项目能够持续得到维护、持续获得充足收入的方法。因此我们会找机会通过各种形式实现项目的多用途开发。这样有助于整合社区,同时赋能居民。
Alice Brownfield: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补充一点。我非常赞同 Victor 说的。我觉得当我们思考社会福利住房和普通住房的时候,我们考虑的是公平设计,所以我们会谈很多砖头和水泥的事情,但是实际上就像 Victor 指出的,在设计城市住宅的时候,我们需要关注的是过程。整个过程会涉及哪些人?不涉及哪些人?我们要听哪些人的意见?谁会参与社区管理,谁又会参与设计方案?客户方有哪些人?委托方有哪些人?投资银行有哪些人?我们需要关注交叉的各种多元化因素,还要关注整个食物链,包括打造整个建筑环境的利益方,社会福利住房的利益方,这样我们才能像 Tom 你一开始提到的那样,不只是从明星建筑师或单独的某次协作来获取信息,而是多方面获取信息,因为活生生的经验对于设计来说非常重要。
Tom Ravenscroft:洋介在北京是什么样的情况?受托方是谁?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伦敦和纽约的建筑项目我还稍稍知道一些,但是北京的就不知道了。谁是土地所有者?是国家吗?客户是谁?他们有建造能力吗?
早野洋介:是的,这次项目的客户是北京市政府。他们开展了竞赛,并且也在寻找针对当前现代城市居住环境的新解决方案。所以对我们来说,要给出解决方案还是有挑战的。城市未来对年轻人可能会更加包容,因为这些住宅是面向低收入城市居民的,他们当中有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有来自农村地区的人,都想在北京立足。所以这个项目是政府签约,还有管理公司来监管,他们会持续了解项目进度。因此我们想尽办法要参与到这个过程中,包括决策过程,甚至在建筑完成后的过程。我们还跟他们一起制定了一个可以继续使用的方案,如何利用他们的空间带来活力。这也是非常重要的经验。
Tom Ravenscroft:所以中国北京政府对社会福利住房是非常支持的态度吗?政府有没有主动修建更多住宅什么的?接下来我会向 Alice 和 Victor 提问,了解不同国家的观点。不过现在我们先来谈谈中国的情况。
早野洋介:举个例子,我们谈到了建筑密度。我们三个谈到的密度情况是非常不一样的,因为,比如说,我们的项目一共包含 4000 套住房,这会涉及到多少位住户,多少个人。所以我觉得我们谈的是同一个话题,因为在社会福利住房项目中,我们需要关注数字,就是住房的数量。最后会有人住进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背景情况和不同的生活方式。我们如何透过这些不同的背景情况和不同的生活方式,透过这些人群,想象人们在我们建设的空间中生活的场景,如何通过设计来激发我刚才谈到的街道、产品以及城市风格的活力。我觉得这是很难的部分。我们谈到了城市空间的重要意义,它很关键,可以让人们彼此建立联系,跟城市建立联系,而不只是一些住宅数字的组合,而是将人们带到这个想法、这个空间和这种城市未来之中。这是这场谈话中很有意思的一点收获。
Tom Ravenscroft:我觉得是的。接下来我想谈的这个话题,Alice 和 Victor 可以谈谈你们的看法。你们三位对社会福利住房问题、对它的需求以及它对城市的重要性的看法都非常积极。但是如果说它有这么大的需求、这么重要的话,为什么在纽约的一个项目会有 5 万名申请者,在伦敦会有 27 万人无家可归?是因为政府在这方面的需求不足吗?也许 Alice 可以从你们的实际情况出发来谈一谈。
Alice Brownfield:好的。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不是必须这样的。我们看到在英国有过不同的做法。我们看到的是社会福利丰厚,政府认为获得优质的住房是一项基本的人权,而不是一件商品。我们看到过这样的案例,而且是在国家财政真的面临困难的时候实现的。所以我的看法是,这是一种思想体系。我们国家有大概 13 万儿童无家可归,这并不是不可避免的。我们面临的住房危机也并不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作为建筑师,我们绝对能够利用设计来改善住宅空间。对于我们来说,设计是为社会行动创造机会的一种方式。不过我们也提供协助。我认为我们需要进行宣传,施加压力,通过我们服务的机构向政府施加压力,从而重新处理住房危机。对,这就是我的观点。
Tom Ravenscroft:我想这是个问题。你谈到了 60 年代有大量的住房方案,以及当时参与其中的国内著名建筑师,还有现在国内最赚钱的一些建筑师可能不做社会福利住房项目。你认为随着社会福利住房变成更加热门的话题,建设更美好的世界的潮流,我们会看到更多明星建筑师的参与,比如说带领建筑师们投身参与住宅和社会福利住房领域吗?
Alice Brownfield:是的,有可能。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在英国,从我的经验来看,我们看到中央政府正在放弃一种想法,那就是国家需要为人民提供优质的住房。然后地方政府正在竭尽所能地为人民提供住所。所以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两级之间其实存在不一致。地方政府真的在努力建造社会福利住房。不过我觉得在英国还有非常有意思的一点是,我发现规模较小的企业开始协作,共同设计建筑空间,而不是单个规模较大的企业在做这些事。我觉得这是一种很有趣的动态变化,因为不同团队聚集在一起,汇聚了各个团队成员的不同经验层级、年龄和多元化构成。我们在设计的是住宅和城市的各个板块。我觉得如果我们的行业要取得进步,真正认识到需要开展哪些协作可能会是一个好方法。
Tom Ravenscroft:非常流畅地转回到了 MAD,不同的人从事设计,不同类型的建筑师设计社会福利住房,这也是个好事。洋介,很明显你的工作室并不是以社会福利住房项目而出名的,但是你觉得包括你们在内,建筑事务所有可能让资历较长的建筑人才参与设计这种建筑吗?
早野洋介:我觉得,一开始我提到过,因为我们尝试加大宣传推广的力度,目的是吸引社会的更多关注,得到政府和居民的更多关注。他们可能不了解什么建筑行业背景,但是社会福利住房话题关系到他们的城市的未来,他们的居住环境的未来。我们不能只是思考目标或者只是跟客户讨论,而是要让整个社会都参与这个话题,然后我们要不断挑战,向时代学习,从经验中学习,然后尝试打造更好的未来场所。这是非常难实现的,因为我们都知道,社会福利住房是一个非常敏感又非常本地化的话题,我们必须深入了解社区,深入了解文化,深入了解经济制度,才能作出回应。在某种意义上,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应对的是共同的难题。所以我觉得在 21 世纪,在现代社会,我们必须找到新的解决方案,把社会福利住房当作一种住宅。是的,住在那里的人们相当于城市的延伸部分。我们如何让城市的未来更有希望?我觉得要靠年轻人和社会福利住房。因此我认为重要的是,我们要不断地进行这种谈话,进行这种探讨,让更多人参与进来,寻找更好的解决方案和更好的想法。
Tom Ravenscroft:所以你认为除了建造社会福利住房,还要在中国和外国拥护和支持这些项目,这一点很重要。好的,很好。Victor,你怎么看?显然你是住宅和社会福利住房的专家,你认为如何让旁观者和其他工作室参与进来?通过设计师多元化还是什么?
Victor Body-Lawson:首先,我认为住房对城市发展十分重要。我的意思是,这毕竟是住房。这是第一点。第二,可负担对于我们的社会公平性至关重要。这是第二点。然后第三,还要考虑环境,对吧?我的意思是,我们面临着气候变化,又需要这么多数量的住房,必须解决这些问题。所以我们如何处理建造房屋的方式,让它变得更加环境可持续化,这绝对是拥有极大增长潜力的领域。然后最后一点是可负担。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人们负担不起住房,就不可能实现社会平衡。因此我觉得所有这些方面是交织在一起的,至少在美国是这样。我觉得在美国,上至联邦政府,下到地方政府,他们都有一种政治意愿,希望尽力解决这些问题,解决环境中的社会公平和可负担问题。我认为这些元素中的每一个都有可取之处,让建筑师可以创造不同种类的住房。
Tom Ravenscroft:好的,没错。差不多到结尾了,不过线上还有几位观众提出了几个问题。我们谈到了建筑师受惠于政府,并不是完全无能为力的,不过在这些项目中,他们并不能随心所欲。YouTube 有人提问,你们如何确保住户完全参与其中?在社会福利住房项目和开发过程中,你们通过哪些方式来确保住户并不是毫无力量、受人摆布的?Victor 来说一下吧。
Victor Body-Lawson:好的,我觉得我们尽可能在做的是让住户参与进来。比如说,我们在纽约市是通过政府牵头机构来获得社会福利住房项目的,这个机构叫做用于保存和建造的住房机构。在发布需求建议书之前,他们会进行社区交流。他们会尝试了解社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再撰写需求建议书。然后我们会开始按照上面的要求准备提案。当我们中标这个项目后,我们也会尝试尽可能多地与社区交流。我觉得这是一种方式。当然,你永远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对需求达成共识。不过如果我们通过调查、跟社区领导谈话,能得到关于社区需求的普遍共识的说明,就可以尝试在工作中把这些方面都包含进去。是的,目标始终都是尽量赋能住户,因为在我们看来,这是双赢的结果。城市和国家都能从中受益。这些建筑所在的社区也能从中受益。
Tom Ravenscroft:Alice,我猜你对这一点深有同感。
Alice Brownfield:我很有兴趣了解其他国家的工作情况。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不同。我们有些项目实际上是被居民选中来做的。我刚才展示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加拿大的那个项目。那里已经有几座四五层高的楼房。我们是被地方政府委派了这个项目,但是是当地居民通过面试之后选择了我们。就像 Victor 说的,如果没有真正地与当地居民交流,我们是不可能实现这种协作和对现有情况和挑战的了解的。我觉得英国拥有卓越的民主规划体系。但是我认为还需要做一些努力,真正明确如何让人们参与进来,如何通过这个过程为他们赋能。当我们做前期咨询的时候,我们尽力确保让所有人都能参与交流,不管他们是轮班还是白班,我们不只是某一个晚上进行咨询,而是一天安排三场,工作日或者周末都安排。我们可以做这样的非常基本的事情,向人们说明建筑环境如何产生,以及人们如何参与这个过程。建筑师和规划师都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让人们参与进来。
Tom Ravenscroft:好的。洋介,北京那边的情况呢?那里是什么样的运作方式?你们如何确保这些方面?
早野洋介:在这个百子湾项目中,从有人入住开始,我们就开始录制纪录片,通过调查和询问新居民,了解他们对新环境的看法。这是一个持续进行的项目,我们尝试获取反馈,查看正面的评价和负面的评价,了解人们如何处理安全问题、维护问题,了解他们如何进行清洁,等等。但是我认为这种获取居民的正面反馈,制作纪录片,并向公众开放,我觉得这就是我所说的做出这些举动,比如说进行设计、赞美、使用记录、带给下一代。这样我们会开始感觉成为了一个群体。我觉得这些超出了建筑师的能力。但是我认为这对于社会福利住房的设计师来说非常重要,因为这不仅关系到一代人,而是关系到不断增长发展的几代人。
Tom Ravenscroft:不只是在入住前询问人们的需求,而且在他们住进翻新后的建筑后保持记录,追踪他们的需求、渴望,确定哪些做法有效、哪些做法无效。我觉得这会影响未来的社会福利住房项目。
早野洋介:是的,我们就是这样尝试了解社区的社会行为的。
Alice Brownfield:我想补充一点。是的,我赞同在居民入住后,在完成修建工作后,了解人们的看法和感受,这一点非常重要。不过我想补充一点。在威尔士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职位,在一些地方政府设置了一个职位,叫作子孙后代专员。他们能够调用主要的基础设施项目资料,审查对后代可能造成的影响。大家都知道,面对当前的气候危机,这种审查非常重要。并且就像洋介间接提到的,这样做可以学习一个项目的经验,用于未来的项目,而且还有重要职位来审视一个项目对 30、40、50、100 年后的未来的影响,这是很有意思的实例。我觉得威尔士在这方面提供了先例。
Tom Ravenscroft:洋介,再来谈谈你这边。现在你已经完成了第一个社会福利住房项目,回头看,你会采取什么不同的做法?你从这个项目中获得了哪些收获,下一个项目会有哪些改变?
早野洋介:因为这是北京的社会福利住房项目,所在地点百子湾也很特别。我前面也提到了,现在我们要在中国南方开始做新的社会福利住房项目,特别是在深圳,这里气候更温暖,下雨也更多,对于户外空间的利用也不同。为什么我们现在要做这个居民入住后的纪录片?因为我们希望我们的社会福利住房项目在未来城市中成为更重要的空间,所以我们要获取这些反馈意见来用于接下来的项目。项目可能是不同的,但是开发工作是类似的。比如中国文化会展示人们使用空间的方式和他们的想法,所以我们想要把社会福利住房项目做成我们的重要项目。做项目好像是在做培训,又像是在共享经验和交流想法,这些是国际通用的,这些都很重要。
Tom Ravenscroft:好的,最后一个问题来自 YouTube 的Peter,问的是你的北京项目。这个项目是面向所有人的吗?政府如何决定谁能入住?很明显这个项目很不错。
早野洋介: 有很标准的流程,因为他们对于申请人有条件限制,比如年龄、收入等等,满足条件才能申请,然后会有一定的入选几率,通过摇号决定结果。然后入选的人就可以直接跟我们联系,办理入住。中国的社会福利住房项目一般都是这样的流程,不过也取决于各个地区、各个项目,有不同的入选几率。
Tom Ravenscroft:所以是所有人都能申请,然后摇号决定。
早野洋介:只要满足条件要求就可以申请。
Tom Ravenscroft:好的,很好。谢谢各位。我们稍微有点超时了,希望这么做是值得的。希望大家都从这场谈话中有所收获。非常感谢Alice、Victor,当然还要感谢 洋介,还有今天的联合主办方 MAD。好了,感谢大家。希望大家增加了一点对世界各地的社会福利住房的了解。谢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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