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树下》是艺术家梁嘉欣进行中的摄影系列项目,她通过对东南沿海地区民间神话和传说的重新解读和探索,连接历史景观和物件的既定符号,触及记忆、悲伤和轮回循环的命题。与当地神话、民间传说及其想象内容的关系是作品的信息来源,这种策略起到视觉隐喻和寓言线索的作用。历史风景、静物、肖像画构成了现实与记忆的交汇点,图像反相和双联并置的视觉策略旨在扩展图像内部、图像之间的时空,探索平行叙事的可能性。
目前在深圳南山区华侨城创意文化园北区C2展厅展览的“感觉的逻辑”——第五届深圳国际摄影大展南山区平行展展出了艺术家梁嘉欣的这一系列作品,上启艺术对梁嘉欣进行了采访,在本文中隐去采访问题。
我对摄影的创作过程很感兴趣。图像作为二维的形式能将一切扁平化,既冻结时间,也延长时间,有潜力去揭示一些不可见的、超越现实的事物。所以《荔枝树下》这个项目是我探索摄影叙事和视觉转译可能性的一次尝试。
尝试勾勒项目的雏形可以追溯到三年前的夏天,我在台北的国立故宫博物院旅游时看的一个有关仙山图的展览《何处是蓬莱》,当时我在一幅《罗浮山图》面前看了很久。在过去,罗浮山是凡俗修道求仙的洞天福地,现在它已经变成岭南地区知名的5A景点,它既是汲取水源的山泉、祝祷祈福的庙宇,还是当地人爱去的天然运动场,同一座山,连接了过去和现在。我越了解罗浮山的历史,对它就越感兴趣,再加上此地离我老家住处不远,于是我决定把这座神话传说中的仙山,这片我成长的地方,作为一个“实验剧场”,由此开启断断续续的调研和拍摄。
△《罗浮山图》,卷轴,董教增,清
△2017年随行记录于罗浮山
总的来说,创作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构思取景,来来回回去踩点,就像在画一张没有边界的地图。当然在实际的创作过程中,新的想法也会不时出现,常常会推翻之前的构思。有时一张图会触发下一张图的出现,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会仙桥旁的池塘》,摄影,选自《荔枝树下》系列,2020
《荔枝树下》前期所搜集的文本大部分与当地习俗和神话传说有关。一方面是通过实地调研和当地人口述采集。去年清明节回老家扫墓时,我再一次与近90岁的奶奶交谈,从她那里听了不少神神叨叨的地方传说:去世的人会变成蝴蝶飞回来、为新生儿准备满月仪式、被早逝的大伯托梦的经历、拜访神婆取符水安抚受惊的小孩、提前为亲人安排墓地位置……接收到的许多信息,让我去思考一些问题,诸如记忆如何被承载和延续、传统节日和当地仪式如何被理解、过世与新生如何轮回更迭等。
△《无题》,选自《荔枝树下》系列,2020
另一方面是通过阅读地方志、南方地区的相关文献。美国学者薛爱华写于1967年的专著《朱雀·唐代的南方意象》给了我很多启发,这是一部关于中国的热带地区的研究,书里能看到中原唐人对南方土著的人文、宗教、风土、名物的认知与想象。其中也有章节谈到罗浮山的一些传说,比如诗人刘禹锡认为这里是适合神灵居住的地方,午夜时分,人们能够在罗浮山看到太阳,道教则认为这是神秘洞天中的阴阳颠倒的现象等。有了这些搜集的资料,我的任务就是将脑海里的想法转化为视觉图像。我很享受图像转译的过程,尤其是在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中,进行想象力的碰撞,在各种信息之间的共振后,视觉化出一些结果。
△《午夜白焰》,选自《荔枝树下》系列,2020
让·科克托(Jean Cocteau)拍摄于1932年的实验影像《诗人之血》有一幕让我印象很深刻:电影中主人公意外地坠入了镜子里的世界,在黑暗中漂浮后,他到达一家旅馆,从每扇门的锁洞窥探不同陌生人的故事。主人公穿过镜子,漂浮在黑暗中状态,很像我在拍摄《序言》过程中的感受,它是项目的起始。巫鸿教授在《重屏:中国绘画的媒介和表现》一书所述,屏风作为准建筑形式,可以划分三维空间。当它作为绘画媒材,则提供二维平面有助于构建图像,此外屏风本身也可以是图像,在某种程度上创建视觉隐喻。
△电影《诗人之血》截图,让·科克托,1932
在这里,当三维的屏风变成一张二维的图像时,媒介和图像映射的意义会发生变化,这扇摆在我家门口的屏风就像《诗人之血》中的那面镜子,可以通向我所想象的场域。
△《序言》,选自《荔枝树下》系列,2020
至于谈到图像之间的时空关联,《荔枝树下》里的时间是碎片的、无序的。在一开始我选择了具有历史景观特征的罗浮山,地点的选择本身就自带厚度,有历史的想象。此外,在个人层面上,“荔枝”是家庭水果作物,承载现实和过去的记忆、情感,是自我凝视和映射。
△《荔枝花#2》,选自《荔枝树下》系列,2021
在另一层面上,“荔枝”是一种热带阔叶常绿植物,代表了一种地理认知。它让我想起“南方”:炎热潮湿的、流动融合的、独立自治的、异域鲜活的……总而言之,“荔枝”充满了想象。回到刚才说的,屏风里画的是风景,罗浮山的湖是风景,家里后院的荔枝树也是风景,它们都是现实存在的、实体的。但我在尝试通过摄影去打开一个视觉之外、超越物理的空间。这些静态图像在视觉上是令人愉悦的,它也是寓言式的、幻觉的,连接着我们的过去和此刻。
作为创作者,虽然我有着自己的拍摄动机和理由,每张图像背后也许会有不同的故事。但是当它呈现出来时,我希望就是纯粹的图像,我选择留下空间给观者去与图像进行对话和想象,因此情感表达上面是没有具体答案的。
我在美学倾向上没有偏好,但回顾了这几年做的东西,好像多多少少都有着同样的气质。过去确实有喜欢的作家、诗人和艺术家,可能会受他们影响。比如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和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还有塔西塔·迪恩(Tacita Dean)、皮皮洛蒂·瑞斯特(Pipilotti Rist)、弗朗西斯·埃利斯(Francis Alÿs)等成熟艺术家。现在不会给自己设限,会很随机地去捕捉日常生活中的“刺点”。《荔枝树下》这个摄影项目还在持续,我会继续关注神话寓言和民间传说,探索与“南方”相关的议题,在视觉呈现和输出材料上做实验。
梁嘉欣是一位影像创作者,1997 年生于广东,2021年毕业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获摄影硕士学位,现生活工作于深圳。她将创作过程视作对话、追忆和无限的遐想。她通过不同的寓言和虚幻的叙事编织出具有多层意义的视觉旅程。对时间、历史的重新探索,以及她个人经验和文化经历都融入了事件中,致力于探索个体经验如何转化为一种共存的理解。她的作品在海内外展出,发表于多个媒体平台。
梁嘉欣个人网站:www.liangjiaxin.com
感觉的逻辑——第五届深圳国际摄影大展南山区平行展
主办:深圳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中共深圳市南山区委宣传部
承办:深圳市摄影家协会/深圳市南山区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协办:深圳市上启文化艺术有限公司
鸣谢:华侨城集团有限公司/华侨城华南投资有限公司
场地支持:深圳华侨城创意园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合作支持:红树林画廊/TONG画廊+项目空间
展览地点:深圳市南山区华侨城创意文化园北区C2展厅
展览时间:2021年11月19日-12月15日每日10:00-18:00
(逢周一闭馆,节假日等特殊时期开放时间根据公告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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