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杜学堂讲座现场
编者按
2022年9月13日,非具象高研班导师孟禄丁、马可鲁、顾黎明、马轲四位老师共同参加了在金杜学堂举办的艺术家对谈讲座活动,这也是之前在金杜艺术中心开幕的“渡——非具象研究展”的有机组成部分。本帖即是对讲座内容、现场视频的精彩摘录,以飨读者。
孟禄丁:我觉得艺术主要是一种表达,是画面背后的东西,是艺术家这个人。绘画调动起人的直觉、观看与表达,现在是一个信息化、虚拟化和碎片化的社会,我们日常所见的很多东西都是被加工过的,不是来自于你的直接观察。而绘画出自于人的本能和直觉,因此可以调动人的真实的感受和表达,我觉得这就是绘画存在的意义。只要人存在,就有绘画存在。当然如果从专业角度讲,每个艺术家有他自己的个性和语言表达方式,绘画之外的包括现在流行的算法、虚拟等媒介,也是一种表达方式。艺术是自由的,谁也不能规定艺术应该是什么样,应该用哪种表达方式,但是绘画是人的一种最根本的,最真实的表达方式与途径。至于其他的所谓意义,对我来说不太去考虑。
孟禄丁作品,1986
在古典绘画或写实绘画里是以叙事性或故事性为主,而当代艺术是反叙事的,这应该是非常明确的。当代艺术在语言背后有观念支撑,这个观念很复杂,每个艺术家有他自己不同的观念和方向。我近些年做了两个系列,一个是“元速”系列,依靠机器的机械动力和颜色的自然碰撞来生成一种语言,我认为这种语言是抽象的,抽离了人手工的绘画性与情感,把观念赋予机器,让它自动形成一种语言。之后就是“朱砂”系列,这一系列也是偶发的,我在用机器作画时也用过朱砂,因为朱砂是国画颜色,我当时就想看一下国画颜色和丙烯有什么不一样,发现国画颜色更透明,更亮。后来有人说朱砂有避邪功能,它就又带有了一个功能性。
孟禄丁作品,1988
去年我在云南的时候跟朋友聊天,他说你为什么不用雄黄?雄黄也是药材,跟朱砂一样在民间有驱邪意味,后来我又用了雄黄。实际上我是把观念赋予一种颜色,然后反复运用,另外我用的这些符号有的是佛教的“万字符”,这个符号在全世界的很多古老民族中都用过使用,是一种非常单纯的带有精神性的符号。我的很多作品都是通过这个符号演化出来,还有一些符号是从我自己名字中的“丁”字演化出来,还有一些是我设计的符号,我希望这些符号能带人进入另一个维度的世界,我希望它形成一种开放性的场域。最近我在上海做了一个个展,展览名称叫“元色”,其中我也用了石青颜色。因为我的一个朋友的德国教授,是专门研究恢复古老颜色的,他给我看过一些照片,有一种蓝颜色比克莱因蓝还要好看,是两千年前道士炼丹的颜色,但我找不到那种颜色,就用石青来代替。所以我现在用三个颜色,朱砂、雄黄和石青,实际上就是“三元色”,不过是用的“元宇宙”的“元”。这个“元”字我也用了很多年了,从1988年人体艺术大展上的“元态”系列,再到2019年我在民生现代美术馆的展览“元·孟禄丁”,再到这次上海的展览“元色”,这个“元”字我觉得有一种原初、重启之意,最近几年大家才开始更多用到“元”的概念。
孟禄丁作品,2021
“非具象”实际上是一个比“抽象”更为包容的概念,现在国内谈了十几年的“抽象”,大家对“抽象”的理解更多是现代主义抽象的概念,我想把这个概念打开,非具象里面不仅包括抽象,也包括表现等。艺术家肯定要强调自我与个体,最重要的是要做一个独立思考的人,其实抽象就是自由和独立思考的艺术,它是独立自由状态的呈现,要超越传统、主义与国界,超越你自己并不断前行,这才是一个艺术家应该做的。
顾黎明 Lu Liming
1963年生于山东潍坊
曾任教于中国美术学院
2009年获中国美术学院油画专业博士学位
现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院学术委员会委员,
中国美协油画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油画学会理事,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
顾黎明:绘画是表达人类母语的痕迹。20世纪初现代主义时期的绘画强调“自我”,但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很弱小的元素,所以在这个时代我们更应该需要多一点创造性和想象力。绘画在这个时代应该体现人的本性与灵性,绘画是从人最基本的手的触觉感、抚摸感和冥想世界发展而来的感知与创造,因此人对待生命最基本的反应的其中之一就是绘画。
顾黎明作品,1988
现代艺术时期关注语言本身,艺术家的语言和个性是一体的,现代主义基本上是通过一种风格来表达自己的观念。到当代艺术阶段已经不是这种自我叙事,更多是对社会议题的关注,比如种族问题、地缘问题、环保问题及女权问题等等,当代艺术不再是基于现代主义审美层面的好坏,更多是一种对现实问题的感知力与穿透力。当代艺术不存在技法的限制,比如德国的新莱锡比画派和美国画家乔治·康多等,是用传统的技法来表达当下的问题。我的作品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就在表达一种痕迹。其实,艺术最后留下的,不是情节,不是虚构的故事性,我们看到的更多是艺术家自身所经验的痕迹,它是混合了历史上不同绘画风格所产生的历史与现实冲突的痕迹现象。
顾黎明作品,2013
我的作品始终是一个否定式,当完整的形象出现的时候,我就把它否定掉,呈现的结果都是残缺的。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就是多面向的,高雅与自我,世俗与虚伪,卑微与权力等等所有这些都搅和在一起,它不具有共同的谐和关系。这就是我们身处的社会现实,我就是要把这个时代的痕迹,我所看到的文化、历史,中西等等这种矛盾性的感觉、冲突给揭示出来,这不是给出一个结果,而是展示一个过程,这是中国当代艺术应当关注的问题。所以我的绘画其实是一种拆解,在拆解的过程中破坏它的完整性。我永远在一种否定的不确定性中保留下很多过程的痕迹。我们今天可以通过虚拟网络来与人结识与交流,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必须要见面,人会通过一个多维度的方式来表达,不再是一个二元式的对立统一的思维。当下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被不断解构的支离破碎的存在体,只有用解构的方法将人的思维过程通过视觉艺术的方式呈现出来,才具有真实性。虽然可以运用很多自由的方式表达这种痕迹,但是整个结构关系却需要一种思维逻辑来掌控。
顾黎明作品,2019
我的很多作品无论是“门神”还是“山水”,都是一种支离破碎的状态,但必须是在历史与现实,传统与现代的文化冲突之中产生这种感觉。我们都是从学院派出来的,它有一个历史的艺术教育的规则,如果要成为一个与时代密切结合的艺术家,你必须要有美术史观,有文化史观。艺术家的个人选择很重要,比如如何面对现实问题,选择什么样的题材,画什么样的样式,表达什么样的情感等等。这就是为什么儿童绘画永远不会是艺术,但艺术家可以吸收儿童绘画的元素。作为这个时代的艺术家,关键在于他自己怎么选择,有的艺术家会选择西西弗斯式的追求过程的意义,也有的艺术家选择生活的快感,把绘画作为一种消遣或工具,这一切都取决于艺术家自身。在严肃的艺术家眼里,艺术是神圣的,在大众化的艺术家眼里,快感更重要!
马轲 Ma Ke
1970年出生于淄博,山东,中国
1994年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学士学位
1994-2002执教于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
1998-1999支教东北非厄立特里亚
2005年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硕士学位
马轲:我觉得绘画对人来讲,很像是一种生命的意识。因为我们每个人长大了都要进入社会,变成一个功能性的人,但这并不是生命的全部,所以有时就需要通过艺术来唤醒自己的生命意识,或者说是跟世界保持一种不是那么功利化的关系。从这个角度讲,如果你对这个世界还有观看的兴趣的话,绘画有它的价值。比如说虚拟世界,我认为它是文本操作的二次创造的产物,它不是人与世界之间的一个关系,从这个角度说绘画还是有它的价值。再者我觉得只要有墙壁,就会有绘画。但是现在的NFT就是说绘画去除了它的物理存在以后,它会存在虚拟世界里,也就是说去除了它的物理存在的本质,它依然是一个表达思想感受的产物。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绘画的物理存在都不存在了它还可以存在的话,绘画就更不可能消失。
马轲作品,2000
人更多是活在一个人与人之间的世界里,这是人自己创造的一个世界。世界没有变,但是人创造的这个世界会不断发生变化。就像我们说伦勃朗的时代所画的光线,跟梵高的时代所画的光线是截然不同的,他们生存的自然环境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绘画的眼光突然就发生了一个根本改变,印象派的光线跟古典绘画的光线也是非常不同的。说这个是因为我认为绘画有两个方向,第一个方向是表达的层面,就是向外的故事性那一部分;还有另一部分是绘画内部的个体特殊性的手段,我认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向外的那一部分都会逐渐消失。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创造一个元宇宙,但不是每个人的元宇宙里都可以包括所有人,有的就会在时间差里逐渐失语,被变成无效。
马轲作品,2005
我去年一直在画“西游记”这个系列,是因为要去德国做一个展览。但这张画就是画了一个石头,把一个孙悟空压在底下这张画对我来讲有一个很大的挑战,这块石头到底要怎么画?这是关键。因为绘画不是把一个石头的照片或者是别人画的石头嫁接在一起,这是最初的一个问题。当我想清楚的时候我就开始工作,但在工作的过程中会不断把前面的问题覆盖,它会提出新的问题,它也会触动我去思考。你创造了一块石头,如何让别人也以为它是个石头,而且这个石头是新的,这就是我要处理的问题。我觉得任何一个艺术家的创作可能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它是你创造的,但是又是被大家认同和接受的。当然这不可能有一个唯一的答案。
马轲作品,2016
其实表达是非常困难的,像我们所身处的文化环境中我们一直是被描述的,比如说规定了什么是现在的绘画,其实都不是我们自己设定的,都是有一个遥远的坐标和主流文化。这个现象历史上都存在过,就是描述与被描述。比如说我们汉代所说的“胡说”、“胡搞”、“胡闹”,都是汉人在说胡人,它代表不好的东西。那么在今天如果你面对一个文化霸权,就不能够自己描述自己,你是被描述的。我觉得正是在绘画表达的过程中很清晰的显示出这一点,从我们的绘画的发展过程中,基本上都可以看到来自世界其他画家的影响,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面临的一个现实,我觉得它不是好坏的问题,而是你有没有能力或勇气面对这个事情。到现在我画了30多年了,可能会慢慢明白什么是个人绘画,什么是现代主义绘画。对我来讲,就是说个人在绘画方面的特殊性的建立才是有效的,至于如何去建设一个个体内部的特殊性,是一个很专业的问题,但是很难回避这个事情。
马可鲁:在这个虚拟化的世界里,绘画应该是什么样的,或者说起到什么作用?关于这个问题,我突然想到2005年惠特尼美术馆做的一个名为《遥远的观看》的展览,策展人伊丽莎白邀请了8位艺术家,他们所表现的世界都不是我们在正常的视觉条件下所能感知到的世界,比如像夸克、原子、声波、光波、音频等等所有这些不可见的或微观的存在,从中能看到一个艺术家在通过各种努力试图表现这种“virtual reality”,今天回头看这种努力虽然略显笨拙,但很有意思。我们今天看比如像贾克梅蒂、通布利这些艺术家的语言本身就是一个自己的“元宇宙”。每个艺术家的绘画方式从现象学角度上来讲是允许有各种不同的表述的,没有对错,通过一个历史的沉淀或者通过一定的实践经验的反观,你会更看清楚一些东西。我们今天的世界是非常复杂的,我要说的是艺术没有先进与落后之分,在2005年你尚且无法想象现在“90后”、“00后”作品中所使用的霓虹色,颜色系统的搭配都不一样了,但同时你要知道很多艺术家对于色彩的理解还是从非常传统的写生色彩过来的。所以这个世界不管怎么变化,科技如何进步,但是文明是否能够一直向前还是倒退?都是有可能的,这些之间没有必然的直接关联。
马可鲁作品,1974
绘画是最直接地去“touch”,任何人只要有一根铅笔,你就可以自由绘画,它是人类表达情感最基本的一个形式,不会消亡。在过去这几十年里,我们已经听了无数各种各样的主义,各种各样的自圆其说,包括我自己也一样,我画了50年了,尤其是最近若干年越来越厌倦于这些理论,所以我在2016年以后的作品到叫做“啊打”系列,很多人都问我“啊打”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和李小龙有关系,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用这么一个标题替代了无题。其实我过去五、六年来的作品基本就是“nothing”,我喜欢画,画画是我生活中没有办法去掉的习惯,但是我现在真的什么也没有画,“I paint nothing,but I love to painting”,就这么简单。我一般只允许给画布上一个元素,最后出现的也是一个元素,尽量减少物质材料,这是我的一个最基本的痕迹,可以说就是要去除掉所有这些“meanning”,没有精工制作的技术,我让画面非常“生”,基本上我现在感觉我要做的是一个“容器”。
马可鲁作品,1995 — 2008
我庆幸作为一个艺术家,没有任何一个力量可以将我们的艺术归类。在当下,我们所有人都是复合体,生活中的所有都是基于你对你所拥有的知识结构、阅历、认知与见解,都已经非常个人化了,所以你的艺术表达也仅限于个人非常有限的一个范围内,你不属于此或彼。包括NFT这些东西,我也参与过这样的会议,我也听了一些哲学家来讲这个问题,后来我发觉这些哲学家与我年龄相仿,基本上也是“二把刀”,也谈不太清楚。这些东西我还在看,同时我也有自己解决不完的问题,所以这些对我构不成太大的问题,我更好奇的是年轻人面对这些又会是怎么去做的。
马可鲁作品,2017
文字统筹 于海元
图文编辑 冯 嫣
2022年第三期表现与抽象艺术高级研修班课程目前正在进行中,本期高研班导师为:孟禄丁、金日龙、马可鲁三位老师。如欲了解高研班课程及招生详情,敬请关注!
(招生简章详情请查询网址:https://www.cafa.edu.cn/st/2021/81221322.htm,或点击“阅读原文”)。
招生咨询电话:010-64771253
负责人电话:丁老师 18612179293(微信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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