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静谧：再读安藤忠雄、隈研吾、卒姆托的空间氛围！

封面图：Desert Resort，John De Maio

“静谧”一词应该如何解释？

“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

钟声所以能单一往复，盖环境之无声；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人所以能嗅清香、赏远山，盖环境之清净无垢；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因归园田，得宁静，人方能内心闲适如此。

看、听、闻、思，古诗里的意境告诉我们：静谧，是“感觉”的词汇，也是“诗意”的词汇。它指向文化、指向灵魂沉淀之所。

建筑师用材质、光影、空间塑造静谧的建筑氛围，用心感知建筑的人便能读到建筑诗意的本质，当我们在感知“静谧”的建筑时，也在感受被放大的知觉世界和精神世界。

在建筑中禅修

安藤忠雄：本福寺水御堂

本福寺是日本真言宗在平安时代后期修建的重要寺庙。1989年，寺院为了扩大规模，希望在旧寺之西建一座可以观赏大阪海湾美景的寺庙建筑。于是，他们委托安藤忠雄为他们设计一座具有独特意味和精神象征意义的佛教建筑。于是安藤创作了水御堂。

从各个层面来看，水御堂都是“另类的”。一个对日本文化深深热爱和浸淫一生的建筑师，在设计寺庙这种日本传统文化时，抛弃了它木结构寺庙殿宇的传统形式，而用厚重的清水混凝土把寺庙埋在地下，这听来让人匪夷所思。

可是更令人惊诧的是它却这样匹配来自东方的禅意，静默地融合一方土地，浸润着信徒的精神世界。

来此参观和朝拜的人们踏着白色的砾石，从海边经过蜿蜒的山路走到丘陵地最高处，横亘在人们眼前的是长长的3米高的片墙，入口隐藏在厚重的混凝土墙后面。两堵高墙阻隔视线，划定交通流线，隔绝外部所有的喧嚣，用迂回的路线提醒来访者这里的静默与神圣。

走完长长的小路，在转角处便可以看到巨大的莲池。水池是简单而纯粹的椭圆形，莲池中央甬道，就是水御堂的椭圆形大厅的入口。

人们走入参拜，便是要走入莲池深处。布满莲花的水池静谧、安宁、圣洁，在这里佛教的精神与文化意象呼之欲出，“步步生莲”，修行之人在迂回等待中闯入佛教原点的莲池，所有的杂念大抵都收敛进纯净的精神世界。

沿着甬道楼梯下行，走出莲池覆盖的上空，进入丘陵低矮的部分，安藤将文化与精神的表达手段从物象转换为光影。

室外，建筑物之间充盈着平静的水面，人在空间中穿行被交通路径所限定，高狭的混凝土墙通道仿佛将此时此地的人与人世隔开，能看到的只是头顶天空的变化。仿佛暗示着人世的法则，不可乱心。

安藤忠雄：“被框定的天空产生了光和影，促使人们去思考自然的意义，帮助人们理解空间的组织因素，场地意匠就是对大地的三维设计”。

跨入水御堂大厅内部，第一眼就看见用红色格栅围合的走廊空间，厚实高大的混凝土墙带来的阴暗瞬间被照亮。安藤将墙体和立柱施以红色的油漆，每当夕阳的余辉通过窗棂映入大厅之内，整个空间被红色笼罩，恍如佛光四射，令人心灵震颤。

糅合文化的沉静气质

隈研吾：长城竹屋

在隈研吾的记忆中，有一片竹林，这奠定了竹屋一开始的性质。

建筑师在阐述设计的时候，是与功能、形式相背的设计逻辑——想创造怎样的氛围。因为竹子在中国文化里的独特意义，总与环境的清幽宁静相关，更与精神世界的高洁不拔相关，所以隈研吾希望留下这样的空间——让人在一片竹林中回归精神的宁静。之后才有了他对竹子这一材质的独特处理手法。

他尽量减少竹子数目，避免营造封闭的实墙，而是保留竹子之间的空隙，像真实的竹林那样，营造透明感，让光线透过细密的竹子洒落阴影，斑斑驳驳。置入场景，或许文化意象在我们身上的印记都浮现出来。

隈研吾力图使建筑的精度符合建筑场地所固有的“风景的精度”，将建筑“粗矿化”，使建筑与长城以及周边风景的那种粗矿（低精度）达到和谐的统一。

整个房子的形态及材料的选择都表现出基地所承载的内在信息，在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之下，竹格栅有秩序的排列，似隐似现，宁静、淡泊，自然而不造做，象征性地表现了长城“墙”的特质，不但谦虚的融入了自然，还成为自然景观中的亮点，令自然充满灵气。

神圣的虔敬

卒姆托：克劳斯兄弟田野教堂

克劳斯兄弟田野教堂从外观看起来非常简洁，垂直简单的混凝土立面围合起一个不规则的五边形立方体，窄边一侧开三角形的门洞，表现它作为教堂的十字细细窄窄地雕刻在门上，很不起眼，与传统的教堂大相径庭。

然而却任谁也无法在走入其内部后不发出深深喟叹。

教堂内部全然不似外表看上去那样方正规整，而是由墙面倾斜围成的狭窄的三角形空间。厚重的混凝土墙阻隔了外部光线，空间显得神秘，而令人肃穆，然前方忽又有光线倾泄而来，恰似神明对来访者的心灵慰藉。

除了光影，教堂的氛围营造与其建造材质、方法和细节密切相关。建造伊始，先用当地的树干搭起帐篷一样圆锥形的空间，随后链接钢管固定，逐层浇筑混凝土。

在浇筑混凝土层之后，教堂内点燃了一场小火，在三周内烧毁了框架原木，在混凝土结构上留下了树干的印象和持久的印记，突出了"木材的自然物质性和火的元素效应"，内部的木炭铰孔激活了感官，创造了一种可以触摸和闻到的表情。

特殊的营造方法，使得在田野教堂之外，人们更爱称它为“火烧教堂”。

细节，一旦设计得很成功，就不再仅仅是装饰，它们不会使人分心或逗乐。它们是作品固有的一部分，会引导人们去理解整体。

——卒姆托《思考建筑》

暴露在上面的空气中，空间是原始和质感的;光线突出了表面的纹理，而设计的暴露性质使参观者能够通过感官与环境及其元素联系起来。眼孔下方的楼板上有一个小凹槽，让雨水聚集在空间的中心，直到蒸发，从而创造出更高的感官体验。教堂是个人体验和反思的地方。

建筑的静与思

谈谈建筑现象学

“全世界范围内因夸张的广告技术驱使的商品消费足以代替我们的意识，并且削弱我们反思的能力。在建筑界，新兴数码、电脑技术的应用现在也在加入这个过程，在这样嘈杂的背景下，帕拉斯玛的作品唤起了孤独与决心的反思——他曾称之为‘静默的建筑’。”

——《肌肤之目》序<薄冰>

建筑无言而却应予体验者思考，这或许是对芬兰设计师帕拉斯玛建筑设计观点的笼统概括，一个留心“门把手”多过场地、功能、结构的建筑师，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本末倒置”，然而上述的水御堂、长城竹屋、克劳斯兄弟田野教堂那些震颤我们心灵的地方却存在于独特的氛围营造、而非合理的功能分析。

“功能主义”从诞生开始就深深地影响日后的建筑设计，绵延至今。然而功能化的审视却无奈的带来了建筑在某些层面的“扁平化”，比如被深深诟病的空间的同质化。

“建筑现象学”是另一面的思索，寄托于存在主义的哲学思想，正如现象学大师梅洛·庞蒂所说认为的那样，人们通过身体与建筑接触来认知建筑，空间因为被意识所投射才形成了有质感的空间记忆，建立了人与建筑的联结，所以空间带给人的感觉、声音、气味与它的外观一样重要。

卒姆托在《思考建筑》中曾谈及自己建筑创作的灵感来源，除却作为建筑师所接受的训练，还有影像一般的宝贵记忆，储存着他最深刻的建筑体验，或许是一个具体的门把手、或许是坚硬而结实的瓷砖、或许是发着微光的橡木楼梯，这些成为他在建筑创作中的重要灵感宝库。在那里，他是一个用心去体验建筑空间的人。而这专注于空间氛围营造的想法与帕拉斯玛相契合。

胡塞尔说“我们绝不能为了时代而放弃永恒”，在人们的感知与记忆中，建筑拥有了对抗时间的永恒力量。

参考资料

[1]http://rachelmoodydesigns.blogspot.com/2019/06/bruder-klaus-field-chapel-designed-by.html

[2]https://zhuanlan.zhihu.com/p/29015647

[3]http://www.ikuku.cn/project/cahngcheng-jiaoxiadegongshe-bazhuwu-weiyanwu

[4]卒姆托《思考建筑》

[5]尤哈尼·帕拉斯玛《肌肤之目——建筑与感官》

编辑：岳孜烨

责编：吴昕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