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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潮汕，是有偏爱的。
这片令我迷恋的南国大地植被茂密，建筑高度控制得好，尺度虽小却足够丰富。
在潮汕闲逛，可以遇到很多当地的居民，他们往往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
省尾国角的潮汕，平和宁静。
脚步的韵律，便是生活本身。
我喜欢在潮汕的街头巷尾寻找美食，清晨一碗牛杂粿条，入夜一顿潮汕海鲜粥，再找个明清老宅子，安安稳稳喝一回功夫茶。
想起它，很多美食就不自觉地从脑海里蹦跶出来。
中国城市变化太快，日新月异往往就在翻云覆雨之间。
不变和稳定，成为某种珍惜的品质。
在潮汕，传统都还被好好收藏着。
潮汕，更是我过年最想去的目的地。
在这里，没有年味是不存在的事。
拜老爷、祭祖、烧火龙，营老爷各种年俗，说不尽的热闹；
供奉种类繁多，卤鹅粿条血蚶甜汤吃也吃不完，想想就嘴馋。
神明的心思，我们不得而知，但人间的热闹，却是真实的。
Part 1
遍地是神仙，与神同乐
潮汕一座城，遍地是神仙。
在潮汕的大街小巷里，遇见各种庙宇，就如同开盲盒一样惊喜。
三山国王的小庙藏在热闹的街角，金光璀璨的城隍庙就在市井之中。
即使在平常，也是香火旺盛，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当地百姓用水果香烛和守护神交换心事。
神龛已经熏得发黑了，神明就安坐在烟火缭绕之中。
潮汕人懂得造神的奥秘，众多神明应有尽有，各司其职。
他们不在深山，落座于街头，随时准备着听取人们的需求。
人间万家，多少烦恼与欢喜，都有神明在上，静静聆听。
19世纪末来华的传教士斐尔德，曾这样描述潮汕地区的民间信仰：
“这里的人们敬拜的神明数不胜数。
他们拜大寺大庙里的巨大神像；也拜神龛里零散的木像碎片；
他们拜本地的神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村庄、田野、青山都有自己专属的神；
也拜那些无形的掌管着雷雨，丰收和自然力量的神祇；
他们拜祭死去的鬼魂，特别敬拜逝去的先祖。”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相信世间万物背后都有神灵主宰。
因此，他们对天地日月、山川河海，雷公电母、雨仙风伯无不加以顶礼。
潮汕地区位于中国大陆的东南隅，并不是一片乐土。
这里丘陵台地多，耕地少，自古是天灾尤多的“蛮荒瘴疠”之地。
靠天吃饭，倚海为生，恶劣的自然环境让土著居民更容易对冥冥之中的自然力主宰心怀敬畏。
回溯历史，秦汉以前潮州地区属于闽越。
越人“信巫鬼重淫祀”的信仰传统，在潮汕民间影响深远。
到了西晋，中原动荡，豫晋士族纷纷南迁至潮汕，移民潮带来了中原文化，在潮汕大地生根发芽。
多元的神明信仰在这里交融，不同的神明崇拜在这里上演，庆祝祭拜活动世代沿袭相传，久而久之形成了独特的潮汕年俗。
变革的风尚没有让这里彻头彻尾改变，潮汕人守着旧时的仪式过生活，尊重传统敬重神仙。
因此，潮汕的年，是一场邀请天上神明共同参与的盛宴。
Part 2
潮汕的新年安排，是有节目单的！
潮汕有句方言叫：“过日子，勿忘‘时年八节”（潮汕地区将春节，元宵，清明，端午，中元，中秋，冬至，除夕称为八节）。
而任何民间节日，都与祭祀有关。
“岁时节日”的各种活动，世代沿袭相传，或纪念，或寓意，或祈福。
春节是一年的收尾，自然怠慢不得，基本上从腊月就要开始准备了。
“岁末酬神，年初游神”，拜天地、拜祖先、拜灶王爷，可以从年尾一直拜到正月。
潮汕的朋友，兴致勃勃地给我列了一份活动安排的清单。
腊月二十四谢神（请老爷回天上玩）
腊月三十祭祖
正月初一拜老爷（天公天嬷、土地爷）
正月初四迎接老爷从天上回来
正月十四劳热
正月十五元宵、劳热
正月十六劳热
这还只是每年固定的安排。
有时候还要拜其他，比如家里有人本命年、孩子15岁出花园……
连奶茶杯子上都写着老爷保号平安顺。
从潮汕人的口中，我经常听到各种有关『老爷』的说辞。
原来，在潮汕人眼里，祭祀对象只分祖先和『老爷』——『老爷』是长驻家中、保佑合家平安的各路神明的总称。
整个潮汕地区，都会沉浸在各种『拜老爷』、『营老爷』的活动中。
劳热，是一年中除了祭祖之外最隆重的节日。
“劳热”是潮汕话的音译，其实是闹热。
乡民将附近老爷庙里的神像请出来，由村民抬着巡逻各地，接受百姓的瞻仰，以祈求新一年风调雨顺、地方平安，也被叫做“营老爷”。
整个潮汕地区，正月每天都会有营老爷的活动，不同地方时间不同，有的地方甚至到三月才举办。
各地也都有自己的老爷，有城隍爷、三山国王、关帝、北帝、双忠爷等等。
营老爷是全村合力的大事，真是有说不尽的热闹。
队伍浩浩荡荡，除了老爷的金身，队伍中还会加入各种花篮队、鼓乐队，有人拿镖旗、有人抬神像，有人放鞭炮开路，敲锣打鼓的奏乐造声势。
人们抬着“老爷”。© 文化城市
托着神像奔跑的年轻人、大人小孩挤满街道，欢呼不止。
而小朋友也会被允许去触摸老爷的神像，潮州人相信摸了老爷的小孩子，就能平安长大。
家家户户还会在自己门前摆上供奉，等老爷经过的时候就大放鞭炮，声声响炸天。
劳热第二天的街道上，完全是红色的，铺满厚厚的一层鞭炮壳。
漫天的烟、满地的红，让人兴奋，也熏得眼睛流泪，但丝毫不影响兴奋的心情。
如今城市里大多禁止放鞭炮，那些安静的夜晚，想来多少有些寂寞。
游神队伍的镖旗上，往往写着“合境平安”、“风调雨顺”、“四海开平”等祝福字样。
对于一境认真生活的百姓来说，这就是最朴素的心愿。
舞火龙、走蔗巷。© 网络
不同地区的节日活动还有很多，舞火龙、跳火墩、唱潮剧、走蔗巷，实在难以一一列举。
在这场与神的狂欢中，有喜悦、有期盼，也有敬畏和传承。
Part 3
献给神明的厚礼
送老爷，祭拜祖先，自然少不了准备一份厚礼。
自家的神座需要上供，乡里镇上庙宇宫殿的神仙（当地人叫“老爷”）也不能失礼。
潮汕民间的“时年八节”，连同各种“老爷节”，有二三十个之多。
根据每个时节拜请的对象不一样，供品也不尽相同。
答谢神明的厚礼，除了五畜(猪、鸡、鱼、鹅、鸭)外，还要加上各种粿品、糖品、斋碗、菜碗。
到普宁的老街上转一转，心里就大概有底了。
纸料店生意兴隆，是潮汕当地独有的特色。
小小的店铺满满当当，红色的塑料碗、香炉、香烛，堆满了供奉用的器物。
代写春联，手写灯笼，很多已经看不到的行当，在这里还有一块栖身之地。
潮汕人有“正月点灯笼”的习俗，每年从除夕夜开始，乡村各家各户乃至祠堂庙宇都有挂灯笼祈福习俗。
潮汕的灯笼很美。
朱红的大字，写在暖黄的竹油纸上。灯一亮，透出现世安稳的微光。
而安排了拜老爷的人家，往往是要早起准备节料。
八仙桌上，斋菜要分装到祭祀专用的红色碗里，再倒上酒、甜茶、小圆子，原本在神台上的香炉和香油灯，也会被郑重地请到桌子上。
等一应摆好，就可以插上香烛祭拜，对着神明倾诉祈福的说辞。
祭祀完毕，再献上事先准备好的财钱，一套拜老爷的流程，才算大抵落定。
潮汕的神仙，很有口福。
一壶单丛茶，几块粿品，好吃的食物自然都要安排给神明。
在潮汕，我几乎天天吃粿。
牛杂粿条是早餐的最佳拍档，圆圆滚滚的大丸子配上滑溜的粿条，蘸一蘸鲜咸的沙茶酱，无比惦念。
吃着粿条长大的男孩，吃遍四方美食，念起家乡，想来想去，无非也是街头这碗青菜炒粿条，就一碗益母草肉片汤。
潮汕粿。© 收音圆饱饱
源于农耕时代的“粿”，是潮汕人一辈子赖以生存的美食。
岁时节日，没它更是不行的。
发粿、甜粿、鼠壳粿、菜头粿、松粿……种类繁盛，数不胜数。
虽然这些食物并不稀有，但是八仙桌上杯碗交叠，佳肴和美酒的香气交织在烛火红光中，那种欢聚的氛围，还是令人感到无比欢欣雀跃。
Part 4
结尾
这种与神同欢的欣喜，已经悄悄成为了潮汕人生命的一部分。
大节小节，动辄动用上百族人，还惊动祖先和神仙，大家忙前忙后，天上人间同享这份喜悦。
今年，由于疫情影响，潮汕当地各处的大型活动肯定要受影响，各地的劳热也可能要取消。
但是自己在家里拜老爷，肯定还是会有的！
“老爷保贺”、“天公包庇” 的祈愿里，还在继续讲述着潮汕人美好生活的词汇。
这与宏大的时代叙述无关，也不是金碧辉煌的故事，却让我感到平静。
一城人认真生活的心思，被各种节日习俗安排得明明白白。
阳光炽烈，人们循着传统过日子，生活过得诚诚恳恳。
新年将至，一切安好，即是人间最大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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