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新城、胡昂、左靖,三种视角详解乡建实践

封新城、胡昂、左靖,三种视角详解乡建实践

  


10月26日,“第二届筑事奖·乡村美学”正式启动,一筑一事联与天府新区携手发起了这次聚焦“乡村美学”的评选,我们吸收了“公园城市”理念,带着对乡村美学与乡村发展、建设、治理的探索和研究,去思考何为“近处的远方”。


评选开启至今,我们已经收到许多个人、团队申报的各种项目,这些丰富的项目传递出不同领域的人们参与乡建实践的热情,也让我们意识到,人们对乡村的关注,可能远超我们的所见所闻。


看见更多乡建参与者,发掘更多有意义的乡建项目,这也是我们希望通过本届筑事奖去实践的想法之一。


目前,报名征集还在继续,我们十分期待最终的入围名单,在此之前,我们专访了本届筑事奖的3位专家顾问,聊了聊他们的乡建实践、观察与研究。


 



近处的远方

筑事乡村

一筑一事×天府新区

 第二届筑事奖·乡村美学

 顾问专访 

*按姓氏首字母排序,不分先后





“生活有时让人窒息,还好有乡间可以去透透气。”


 



     

凤羽大地艺术谷《改变世界的三个苹果》雕塑 / 图源千宿文旅



Q:为什么在当下的社会生活中,人们对乡村产生愈发强烈的向往或回归?


封新城:我曾在2010年的《新周刊》以《急之国》为封面专题,勾勒了城中人的焦虑,并提问:“中国人为什么丧失了慢的能力”?随后,我又在2014年的《新周刊》以《软乡村&酷农业》为封面专题,探讨了城中人对田园的想象及城中人携文化创意上山下乡的可能性。


   

《新周刊》第431期 / 图源网络


我那句“田园,地球的头等舱”为什么让那么多的人共鸣?因为这句话折射出了京沪穗们的窘况——也就是,都市绚烂的背后其实是有如经济舱或廉价航空般的、千篇一律甚至寸步难行的生活现实。


疫情当前,古人的遗训可谓振聋发聩:“大疫止于野”,“礼失求诸野”。


所谓“野”,就是田园,就是乡村。



Q:您如何理解“乡村美学”?它有怎样的具体内涵?针对当下和不远的将来,“乡村美学”有怎样的价值和意义?中国的乡村发展,与“文化自信”“中国式现代化”可能存在怎样的关系?


封新城:说个例子吧。2012年6月,我带着《新周刊》全体员工去台湾旅游兼采访,回来带回了两个专题:一个是轰动两岸的,《新周刊》的封面报道《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一个是影响业界的,旗下《香格里拉》的封面报道《去台湾住民宿》。


   

《新周刊》第375期 / 图源网络


那是我第一次住民宿,住的是宜兰壮围的张宅。


女主人热情健谈,带我骑车看海,又去老街吃古早味。在我惊奇她的院落审美大不同于普通农家时,女主人得意道:我家可是获过设计奖的建筑师作品呢。


   

宜兰壮围张宅 / 摄影:封新城


那一刻,我明白,“民宿”两字的味道和质地已远远超出其汉字字面的平白;它绝不是自家的闲房,而是民宿主人审美、财力、经营理念以及人际尺度等等修为沉淀下来的展示空间和分享空间


张宅建在自家稻田边上,晚上蛙声一片。我就是在那蛙声中起念要去乡间盖个自己的院子,这念头也催生了我对乡建的持续关注,直至亲身在大理凤羽践行“软乡村、酷农业、融艺术、慢生活”的理念。


   

宜兰壮围张宅 / 图源壯圍張宅


在我看来,民宿或可称做时代趣味散落人间的珍珠。大时代以城市高楼为车厢轰隆隆疾驶,而大时代的边上,民宿则以包厢状态闲散游荡,踟躇观望。虽都是“急之国”子民,但总有民宿为包厢躲一躲且小小疗愈。


所以,生活有时让人窒息,还好有乡间可以去透透气。



Q:作为资深媒体人,您所观察到的中国乡建实践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变化过程?乡建在原有空间的基础上所创造的新场景,对中国人的生活方式而言意味着什么?


封新城:很多个人对乡村的热爱和投入都可以叫做“乡建”;而轰轰烈烈的运动叫“乡村振兴”。我呢,取其中间,我做“乡创”——就是以文化创意做引爆点,把现代元素注入乡村,这样就会裂变出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样本,也就是“乡而洋”


Q:您在大理凤羽的乡建实践中提出了“空间媒体”的概念,您觉得在中国当下的乡村振兴实践中,“空间媒体”如何理解?可以怎么做?会给更大的社会层面带来什么?


封新城:艺术与传媒元素的加持,让乡建跳出乡村振兴而成为乡创,乡创才让乡间进化为空间媒体。


怎么解读“空间媒体”?我还是引述一段我评价云南野生艺术家罗旭的话吧——


数年前,我曾有言:“艺术家是最古老的自媒体,他们报道现实,更报道内心。”


近年,我又说:“你们玩新媒体,我玩空间媒体。”


我绝没想到,这两句闲话,如同两束强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罗旭身上——他就是一个古老的自媒体,他玩的就是风生水起的空间媒体。


   

首届空间媒体论坛暨罗旭作品展海报 / 图片由封新城提供


我必须说,罗旭就是荷尔蒙本身,巨大的能量从他干瘦的身体里迸发,从土著巢到万花筒到蚁工坊;从雕塑到油画到陶艺到书法。


   

凤羽大地艺术谷·湿地上的装置《白驹过隙》 / 图源千宿文旅


他一切原生,无师自通;

他法无定法,自成一派。


他原生着创新,他乡土着领先;他倒退着新锐,他无语着传播。


时间是生死,空间是文明。


时间是有限性,空间是可能性。不能在时间上做什么,就在空间中有所为。





“从与自然的割裂到向自然的回归,这不单是城市的课题,也是乡村的课题。”


 


 

东京大学聚落研究数据库 / 图源:胡·藤井研究室




Q:为什么在当下的社会生活中,人们对乡村产生愈发强烈的向往或回归?


胡昂:1979年中国的城镇人口是18495万,城镇化率为18.96%,到了2021年,中国城镇人口达到91425万,城镇化率是63.89%,这个差值背后,代表的是人口的迁徙,也同时说明很多中国人是带着乡村和城市生活的双重记忆成长起来的对乡村的记忆在前,成为人生的基调,对城市的记忆在后,成为加速现代化的时代印记。当城市的生活无法令人满意时,前一种记忆就会不断复现。


所以,这个问题表面上是在问乡村,实际上问的却是城市,因为人们对回归乡村的向往是由对城市的失望造成的。一个世纪前,全世界90%的人居住在乡村,只有10%不到的人生活在城市,对城市的渴望实际上是对知识、繁荣进步以及同外界联系的渴望。只有在城市里人们才拥有变化不断的机遇、前卫的娱乐享受。而城市生活的不舒适状态是由越来越高的建筑密度,稀缺的自然景观带来的物理压抑;通勤时长、生活节奏带来的身体疲劳;生活成本、孤独、焦虑带来的心理压力共同造成的。人内心对生活本质的感知与渴望,将会限制城市的尺度,所以城市是不会永续地发展下去的。


 

中国江南乡村风貌(碧山村) / 摄影:Simon©ZSDC


20世纪40年代美国利用汽车和人造景观把人们吸引到城市,经过30年的飞速发展后,数百万计的人前往郊区和乡村,城市由此收缩和衰落。城市的确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吸引力,但我们要从发达国家的城市发展中吸取经验,很多学者呼吁“中国未来发展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乡村”,即是从历史中所得的洞见。城镇建设遇到瓶颈之时,就是乡村建设的启动之日,城乡统筹发展已经是我国重要的发展策略之一,我们国家也在转型的历史进程之中, 随着乡村建设的不断完善,自然会伴随着城市人口向农村回流,这是社会群体心态的自然反应,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Q:您如何理解“乡村美学”?它有怎样的具体内涵?针对当下和不远的将来,“乡村美学”有怎样的价值和意义?中国的乡村发展,与“文化自信”“中国式现代化”可能存在怎样的关系?


胡昂:一般提到美学,人们意识里显现的就是景和物的美,这确实是乡村美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这种物质层面的视觉美,并不足以构成美学,乡村美学的另外一个重要部分是人际结构、乡风文明,前者是乡村美的物质表现,后者是美的内在核心,缺一不可。


乡村美学的价值体现在多种层面,就视觉美而言,很多网红式的美丽乡村宣传,是用旁观者的视角去观看的,无法切中乡村美学的内涵。乡村内在美的表现,首先在于乡村是一种生活空间的载体。这种生活体现为自给自足生产方式、低成本的消费方式,与自然契合的生活节奏,可以满足人们多种心理需要和健康需求。其次,乡村具有深厚的生态价值,这些生态资源是实现生态宜居目标的条件。就经济层面,乡村可以容纳就业,对和谐社会构建发挥着重要作用。同时,乡村的社会功能不同于城市,乡村具有独特的人际关系结构和邻里单元,是社会危机的缓冲器和避风港。这些都是乡村独特的美,或者说,是它真正的美,这些务实的美如果能认识到、保护好、建设好,那最终它在视觉上也必定是美的。


 

浙江松阳的乡村 / 摄影:©一筑一事


乡村的文化传承与文化载体价值是极为重要的,但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乡村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的大宝库,是民族凝聚的基础,对人的心理和行为无时不在地施加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国人如今对于我们的高铁、航天、移动支付都很自信,但我们不仅仅要在强项上自信。对于文化(尤其是乡村文化)的自信提升了,才是中国人文化自信的整体提升,这种自信是对地域的深刻认同感和归属感,文化自信的内涵就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乡村文化自信与此内涵不谋而合。



Q:基于您以及日本东京大学的团队数十年来所进行的世界聚落与都市研究,对比世界各地形态各异的村落形态,以及具有中国特殊的农业社会渊源与乡土背景下的村落形态,二者有怎样的异同?普遍来讲,中国的乡村是怎样的一种聚落?


胡昂:相比“乡土”这个概念,我更喜欢“风土”这种说法,日本思想家和辻哲郎在《风土》一书中提到的这个概念后来被很多聚落学者引用。实际上,在中国古籍《国语》中就有“以音律省风土,风气和则士气养也”,“风”是风俗、风气,“土”是土地,风气和谐则土地宜居。“乡”是农耕聚居单位,涵义与城市相对,而“风”则侧重乡村聚落的文化信息。从我学生时代到执教多年在世界各地的村落行走的感受来看,中国的村落与世界聚落形态的差异主要源自于“风”的差异,地理信息、文化心态、民俗民情通过各种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决定着村落的选址、布局、甚至单体的构筑形态。而中国幅员辽阔,难以一言蔽之,俗话讲“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千里不同情”,就单中国境内的村落形态论,也是千变万化,各有各的缘由和妙处。

 

胡·藤井研究室调研山西窑洞聚落·2013.09.19(左二为胡昂教授、左三为藤井明教授) / 图源:胡·藤井研究室



Q:“公园城市”的理念正被应用到越来越多中国城市的发展实践之中,您觉得在这个背景之下,中国的乡村与城市之间可以如何连接,如何形成城乡统筹发展?如何理解“公园城市的乡村表达”?


胡昂:在过去的发展历程中,中国长期施行“城市偏向”策略,从经济发展、户籍制度、财政投资、社会福利各个方面不断拉大城乡之间的差距,强化了二元分化的社会结构。但随着城乡统筹政策的深入开展,城乡二元结构被逐步打破,乡村已经由功能单一、脱离城市的边缘地带,转变为承接城区功能、延伸城市形态的广阔腹地。


从国家政策上看,乡村振兴与新型城镇化之间并不矛盾,它们之间是互促共进的关系。乡村复兴离不开城市力量,城市繁荣离不开乡村支撑。协调发展是有效推进城乡发展一体化的必由之路。 而从公园城市的角度看,公园城市需要乡村表达,乡村振兴离不开城市参与。大城市的旧城区空间资源极度紧缩,公园城市的建设有助于打破城市圈层结构,疏解城市功能。乡村的生态优势转化为发展优势则是乡村振兴的内在要求。


 

天府新区乡村振兴示范点官塘生产队


加速城镇化的过程中乡村的生态已然遭到很多破坏,现在是城市运用其强大的能力和现代化技术反哺乡村的时候,恢复乡村活力、增加乡村吸引力、还乡村绿水青山,也有助于缓解城市人口压力。从与自然的割裂到向自然的回归,这不单是城市的课题,也是乡村的课题,我们不仅需要越来越多的“公园城市”,也需要更多地“公园乡村”。





“良好关系的存续是社区的粘合剂。通过社区内外关系的建立,增进各种社区关系之间的了解,从而加强互惠和互助,使社区的各组成部分组成一个良性发展的有机体。”



 


 

实体空间:碧山工销社 /  图片由左靖提供



Q:您曾表示在黟县的“百工调研”是您乡建工作的原点之一,当初为什么选择关注“民间手工艺”这个议题?您是如何从这次田野调查逐渐走向更具体、更广泛的乡建实践中的呢? 介入一个乡建项目时,您会更关注哪些议题?


左靖:民间手工艺诞生在农耕社会,虽然已经不可避免地衰落了,但在乡村还有大量遗存,手工艺调研是我们进入乡村特别好的一个入口。手艺从来不是一项孤立的实践,它的生存始终依托于一个地方和地方上的人。在当下,我们更关注的是传统手艺背后的生活观和造物观。民间的手工艺是人类共有的记忆,我们不能因为社会的变迁,就把这些记忆丢失。


在进入乡村社会的过程中,我们急需了解当地的历史和文化,特别是传统手艺的现状,以便为从外面引进来的艺术家、设计师、建筑师和音乐人的工作找到一个切入点。从2010年起,我们对黟县全境所有乡镇现存或行将消失的民间工艺进行了全面普查,通过走访、拍摄记录和出版,建立起一个黟县传统手艺的数据库,为引进外来力量激活当地文化提供最基础的资料。


 

《黟县百工》,左靖在黟县进行的“百工调研”的成果之一 / 图源碧山工销社


2017年3月,碧山工销社的开幕展“早春二月:从百工民艺到设计日常”是一场“百工民艺”与“设计日常”之间的对话,是我们试图联结当代设计与民间手艺所做的努力。2018年10月,我们和D&DEPARTMENT合作,开始致力于在中国推广长效设计理念。


我们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策划的展览“回到未来:穿越时代的屏障”刚刚开幕,我把我们在碧山10年的工作称之为“从黟县百工到碧山工销社”,就是从一本书的出版到一个实体空间的开设——可见我们参与乡村建设的过程,是一个逐步深化的以点到面的过程。


 

“回到未来:穿越时代的屏障”展览现场 / 图源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目前,整体策划、建筑改造、景观提升、文化发掘和内容植入是我们在乡村工作的主要内容,伴随着出版、展览和活动的开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解我们在乡村的工作,其中一些人加入了我们的团队,或给予我们各种程度的帮助。在工作原则“服务社区、地域印记、城乡联结”中,“服务社区”是放在第一位的,代表着我们所有的工作都是以村民为中心的,希望他们是最终的受益者。中国有句古话叫“老安少怀”,意思是使老人安逸,让孩子们得到关怀。在大南坡,在合作团队奇村的帮助下,中断了四十年的怀梆戏恢复了演出,我们还与摩登天空合作,为村里的怀梆剧社出版发行了两张唱片。此外,与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和广州美院合作的儿童美育工作,效果也非常好,深受孩子们的欢迎,让我深刻地领悟了“老安少怀”这句话。


 

大南坡怀梆剧社·南坡怀梆唱片首发 / 摄影:李耀



Q:这些年您以策展人的身份将不同领域的人编织到乡村建设的网络中,许多人从城市走向乡村,在您的观察中,这些人能够被乡村吸引的原因是什么?在您看来,这种网络的构建能给乡村和城市带来什么?


左靖:归园田居,代表了大多数中国古代士大夫的精神向往。在今天,拥有美好田园风光的乡村仍然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作为个人来讲,当年我和朋友凭着理想主义的情怀,来到碧山,希望把城市的文化和艺术资源带到乡村,以振兴地方的社会、经济和文化生活。我想,愿意投身乡村建设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们,都一定怀抱着同样美好的、共同的价值观和理想。而今天的乡村,正好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


 

南坡秋兴音乐会 / 摄影:王艺达


往乡村导入城市资源,向城市输出乡村价值”,是我们的工作路径。不同学科背景的专业人士通过跨学科的合作,帮助乡村发掘本地的历史文化和物产资源,重新审视地方之美,最终以培养乡民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改善地方的文化环境为目标方向。“乡村价值”主要是指乡村良好的自然环境、村落形态、历史建筑、民俗风情、民谣戏曲、农产品和工艺品等。向城市输出乡村价值,指利用出版、展览、贩卖和游学等形式,向城市居民展现地方独具的个性和魅力,唤起更多有志于乡村建设的伙伴,加入到乡村工作中来。“乡村-城市”同步的展览策略,希望搭建文化和资源双向输出的桥梁,是我们一直在坚持的工作。通过这样的形式,希望能增进农村和城市之间的互动。


 

2021年10月,南坡小学的孩子们参加“南坡秋兴”。 / 摄影:宋崇飞



Q:从《碧山》杂志到其他书籍,您也一直在用出版物观察、记录、讨论与乡村有关的各种议题,每辑杂志和每本书的主题是怎么确定下来的?您曾表示策展在城市与乡村之间实现了文化和资源双相输出的势能,那出版能在乡村与城市之间产生哪些的具体影响呢?


左靖:2012年11月,随着《碧山01:东亚的书院》的出版,我们开启了出版工作中最重要的一个方向,即专注于当代乡村建设和传统文化。《碧山》迄今已经出版了 13辑,累计发行 20 万册。内容涉及传统教育、乡村建设、永续农业、百工民艺、乡村建筑等等,成为传统文化和乡村建设领域一本还算不错的出版物。从第14和15辑开始,《碧山》改由大象出版社出版,本来这个月可以面市的,但由于郑州疫情耽搁了。2014年8月,《黟县百工》出版,加上之后的《百工》杂志书,形成了有关“百工”的系列出版物。


   
   

《碧山01》《碧山13》 / 图源网络


此外,我们正在进行的出版工作还包括基于地方设计的“地方手册”系列。《碧山》每辑的主题来源于我对当下一些问题的思考,并通过编辑一本书来总结和自我学习。比如即将准备的第16、17辑,我把主题定为“在小地方”,专门考察那些离开大城市到小地方的一群创作者,记录他们在小地方工作和生活的经历和思考。


我将出版工作视为乡建主体自身的媒体建设,很多人通过出版物了解到我们的工作,从而加入到乡建的队伍中来。


Q:您曾将自己在乡村的工作步骤概括为四个生产:关系生产、空间生产、文化生产、产品生产,如今这种四种生产是否产生了一些新的内涵?与早期的实践相比,您目前在乡村的工作重心和路线有什么变化吗?


左靖:2015年,我开始与地处偏远的贵州省黎平县茅贡镇地扪村的侗族文化生态博物馆以及当地政府合作,发起了“茅贡计划”。在这期间,我提出了 “空间生产”“文化生产”和“产品生产” 。2021年,在大南坡的工作中,我深感社区内外关系的建立是乡村建设的人际基础,因此,提出了“关系生产”的概念,最终形成了“四个生产”的说法。


 

茅贡粮库艺术中心的回廊,建筑设计:场域建筑 / 摄影:黄缅贵©左靖工作室


我对关系生产的理解是,良好关系的存续是社区的粘合剂。通过社区内外关系的建立,增进各种社区关系之间的了解,从而加强互惠和互助,使社区的各组成部分组成一个良性发展的有机体。


梁漱溟先生曾写道,中国既非个人主义社会,亦非集体主义社会,而是一个关系社会。费孝通先生提出的差序格局理论,也是对中国社会关系结构的重要描述。从这个思路来看,社区内外的结构性关系的建立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关系生产是其他三个生产能够进行的基础。从地方到世界,外部关系的建立为社区面貌的转变提供持续的动力。在地方与外部的合作中,以灵活的策略和平等的意识,创造正向的关系流动,形成对本地经济与文化的回馈路径,缓解紧张的城乡关系与人地冲突。最终,围绕着信任、共情和对他人的尊重,使社区团结在一个互惠互助的生产性网络之中。 


空间生产是指,以改造代替兴建,以空间生产激活地方生活。空间生产指向物理空间的激活,将建筑师引入地方开展工作,通过修缮、改造乡村/社区的废旧建筑并赋予其新的功能,创造适合当地使用的公共空间。为后续的文化、教育与社区活动提供高质量的场所。改造后的空间往往成为乡村/社区活动的新中心,持续举办丰富多彩的活动,鼓励当地居民共同使用并有效地介入社区事务。 


文化生产是承续空间生产的必要步骤,通过文化植入,才能使空间发挥效用。一方面,各个团队在乡村工作中进入文化研究、田野调查和乡土教育等多个领域,他们的工作进程与研究成果,组成了文化生产的一部分 ;另一方面,通过影像、展览、出版等视觉文化方式,组织艺术家、建筑师和设计师等跨学科人士围绕当地民风民 情而创造的各类作品,并且通过展览、出版和活动等方式呈现这些成果,以多种表达形式,发挥文化之功效。 


展览活动是文化生产的核心部分。2015年4月,“乡建在中国:碧山&许村”展览在北京元典美术馆开幕,这是碧山和许村一南一北两个乡建案例在中心城市举办的第一个展览。之后,我们将展览分为“离村”展和“在地”展两种方向。“离村”展是指离开所工作的村子,将在乡村生产的文化内容介绍到城市,以展览的方式,将乡村价值输出到城市 ;“在地”展,则是在本地本村做展览,让展览内容服务社区居民,并且对观光客开放。 


 

碧山书院,左靖团队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 摄影:张鑫


出版实践也是文化生产的重要部分,上面已经谈过,此处从略。文化和艺术的综合活动是文化生产的第三个重点,以创办于2011年的“碧山丰年庆”与已在2020、2021年分别举办的“南坡秋兴”为例,大型的文化活动与节日可以激活和丰富地方的公共文化生活,为儿童美育创造场所,同时也在乡村和城市之间创造充满活力的交流平台。   


产品生产是利用本地物质条件和文化资源,设计生产出可供销售的农业与文化产品,为当地产生经济效益,反哺各项在地工作。产品生产还可提升消费者对民间工艺的认知,加深外界对乡土世界的理解。产品生产与文化生产关系密切,从某种角度来看,它是后者得以持续的条件。 


上面四个生产的说法是最新的版本。随着我们工作的持续和深入,还会在内涵和外延上做一些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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