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艺术里,风景画只有一个短暂而间歇的历史。在欧洲艺术最鼎盛的时代,即帕特农时代和夏尔特教堂时代,风景画是不曾也不可能存在的;在乔托和米开朗基罗看来,风景是与正题无关的。只有在17世纪,伟大的艺术家们才为风景而画风景,并尽力将各个规律条理化。只有在19世纪,风景画才成了占优势的艺术,并创造了他自己崭新的美学。
年轻的圣·保罗走向荒野
乔万尼·德·鲍罗
木板蛋彩
30.5cm x 49cm
1454年
在这个发展过程中,风景的概念由事物转变为印象。当人类的艺术仍然是象征的时候,就第一次显示了他对自然的认识;既然自然如此之广阔而又难以理解,所以即使在他描绘植物和动物时完成了一个几乎是科学的现实主义之后,也仍然继续象征地对待自然。花朵、树叶,独特的树子都是只能分别加以思考的“物”。大山只有在它的形式糟糕到足以从自然这个领域划出去时才能成为一个“物”。根据这些各自独特的因素,最初的风景就被结构出来了。
在象征风景里,细节是装饰地或作为富于表现的图案结合在一起的,将这些因素融入一个总体印象是靠光感完成的。从列奥纳多到修拉的画家以及批评家都坚持这样的看法:对光的呈递是绘画科学的一部分;但是胡伯特·凡·艾克、贝里尼、克劳德、康斯特布尔以及柯罗向我们表现对光的描绘之所以具有美学价值是因为它是爱的表现。“当空气充满万物而不限于一个地方,当阳光普照整个大地,此刻上帝就与万物同在,一切就与上帝同住。”现在这种神秘的创造统一意识,由不知不觉地为印象主义者提供了绘画统一性的基础的光和氛围表现出来;印象主义者有时感到科学应该用来防护他们的直觉,然而对科学的要求仅仅是陈述前引信念的一种19世纪的方法,因为在这个时候,科学仍然依赖于对某种潜在的自然秩序的假定——这个假定正如毕达哥拉斯所说的那种信念:自然处于永恒的运动之中。
玫瑰园中的圣母
斯蒂法诺·达·泽维奥
木板蛋彩
129cm x 95cm
约1410年
所以风景画就像所有艺术形式一样,是一种信仰的行为;在19世纪初期,当保守的和成体系的信念走下坡路时,对自然的信仰就变成了一种宗教形式。这就是存在于那个世纪的大多数诗歌和几乎所有绘画里,并激起了光辉的批评著作《现代画家》的华兹华斯学说。认为自然固有的圣洁对信任自然影响的人有一种净化和升华作用的信念,在这部不同凡响的著作里得到了非常详尽的阐述(书中对自然形式——树叶、树枝、云层、地质构成——的详细描述占了数百页),这部著作看来颇为适合当代读者,尽管对于一个较早的或较迟的世纪,这些描述似乎像远离神学那样远离艺术批评。
虽然这种信仰不再为批评家轻易接受,但它仍然大大增加了由“美”这个词在庸人心中唤起的记忆与直觉的复杂性。几乎每一个英国人,如果你问他“美”意味着什么,他都要描述一个风景——如湖泊、山脉、别墅花园,有风信子和银色桦木的森林,有红帆和刷了白粉的农舍的小港湾;总而言之,是一个风景。即便是我们这些认为美的那些普及形象已被感觉迟钝的重复给降低的人,也仍然把自然看成安慰与快乐的一个不相等的源泉。现在,假如这个爱好仍然如此普遍和如此有力,我们还有根据认为风景画将继续是一种与支配地位的艺术形式吗?这个问题又带来了另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一种艺术形式当其依赖于大量蒙眛的观念的被动赞同,而没有得到有见识的少数派积极信服的支持,它能保持多久的生命力?回答这个问题之所以困难,是由于流行趣味和明达的鉴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完全分离过。虽然在过去流行趣味最终总要与少数派的鉴赏趋于一致,可现在看来,获得少数人赞同的极其深奥和特殊的作品如此缺乏大多数人的支持,以致它将濒灭于近亲繁殖。这是一种保险的说法,但我认为这种说法是错误的。无论现代艺术更为特殊的形式是否有永久不变的依据,我们都很难怀疑一个时期有生气的艺术肯定反映着为积极的精神思想,而不会是平庸的群众观念,因为对于这类人说来,艺术至多不过是一种稍稍使人满意的社会经验。鉴于此,让我们考虑一下,在过去的五十年里显示了非常生命力的表现信念和方式对风景画艺术究竟有多大影响。
草地上的圣母
乔凡尼·贝里尼
木板油画
66.5cm x 85.1cm
约1500年
艺术里的变化敢决于内部和外部的原因。在某种程度上,艺术好像是遵循它自己的规律,这些规律又依赖于——从这个词的最广泛的意义上说——我们称之为技术方面的问题;而且艺术总是被有个性的天才赋予一个新的方向:但是超过这一点,艺术就会反映出这个时代的基本假定和无意识哲学。我将首先非推测性地考虑艺术内部的原因。而分析风景画不能不考虑脱离作为艺术raison d’etre(前提)的模仿的这个趋势。在某种程度上讲,这个趋势是一种反作用。因为几乎有五百年的时间,艺术家一直在将他们的技巧用于对自然的模仿。在这个期间,许多表现方法都得到了艺术家们的掌握和提炼,而其中靠科学与视觉的敏锐的一种新的结合来表现光的方法最为突出。到了1900年,更大胆的和富有创造性的艺术家便丧失了描绘事实的兴趣。由于一个共同的和有力的剌激,他们被促使放弃对自然外貌的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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