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鸦er,分享旅行之美
文/图:Nomad_RK
主编:嗨皮不二 | 排版:往事随风
「一」
四季
又是一年秋,距离去年从北京出发已经过了整整一年。
在这个四季轮回里,我以自行车车轮周长的尺度丈量世界。
骑行的脚印已经印过了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江苏、上海、浙江、福建、广东、海南、广西、云南等12个省市自治区。
▲过去一年的骑行轨迹。
今年五月,抵达大理之后,我给自己放了个长长的暑假。
时至八月,继续上路。
告别苍山洱海,一路往西。
很快,我来到了坐落于大理剑川的沙溪古镇。
沙溪四周群山环绕,不知道这是否阻挡了旅行者的脚步。
这里的人要比大理古城少得多,光线更多地打在石板路和木板房上,格外柔和。
漫步其中更觉安逸。
时而看到人家门口贴的对联,一边是字,一边是图,十足趣味。
▲有趣的对联。
往前走,行吟歌者坐在河边自弹自唱,我溜到他背后花丛,按下快门。
希望你能透过斑驳树影,听一听这首无言的歌。
▲行吟歌者。
天色将晚,粉色晚霞是西坠的金乌给我们最后的馈赠。
这成为了我心中,大理最后的一抹温柔印象。
▲沙溪晚霞。
「二」
自由与恐惧
在很多朋友看来,我是自由的。
有人羡慕,有人佩服。
羡慕的人羡慕我可以随意支配时间,不必为工作所困。
佩服的人佩服我可以打败对未知的恐惧,敢于探索未知事物。
在一定程度上,前者是一种结果,而后者是实现这结果的必经过程。
要想获得所谓自由,是需要战胜一些内心的恐惧的。
在我看来,战胜恐惧的唯一办法是迎接它。
恐惧无形,无法言明。
当我们面对抽象、宏大、无法想象的概念时,人本能地产生恐惧。
但只要活着,我们就生活在有形的世界里,可触可看,脚踏实地。
当把注意力放在具体的、当下的、确定的事物时,总会找到“要做的事情”,而不仅是感到恐惧。
我们害怕暗夜行走,但同样一条路,太阳升起后,我们便不怕了。
现在把太阳拿走,把对暗夜的恐惧放在一边,莫管,硬着头皮走。
我想每个人都会睁大眼睛,调动最大的视觉精力在每一步的落脚点上,一直到这条路的最后一步。
▲太阳出来后是日照金山,但太阳出来前山也在那。
离开沙溪,不断西行。
到达金沙江边虎跳峡的时候,天气越来越不稳定。
阳光少了,云雨多了。
听说虎跳峡有一条高路徒步路线,可以站在高处俯瞰金沙江。
安顿好自行车和行李,到达的第二天早上,我冒雨进山。
▲雨中俯瞰金沙江。
山路泥泞,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烦躁中来到一处简易木棚避雨。
不知多久,忽来一个徒步者,没想到竟会有人同在这种糟糕的天气上山。
风雨飘摇的山上,有人同行总是开心的。
他叫涂兵,但他说小时候其实并不叫涂兵,名字有三个字。
有一天,在外当兵的爸爸回家,去给他上户口,却不记得他叫什么。
于是就有了涂兵这个名字。
他从拉萨徒步搭车而来,全部的行李就是一个背包。
他说他喜欢这种听不到引擎声音的地方。
骑了这么久,我也越来越觉得,徒步搭车是一种比骑行更自由更彻底的旅行方式。
随身带的东西越少,能到达的地方才更远。
▲虎跳峡徒步路上的小村庄。
「三」
关于幸福
我们所担心的,往往因未知而起,由幻想加工而来。
把想象放一边,去试试,也许就会有新的理解。
当然,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拥有“不恐惧”的能力。
道理是道理,实际是实际。
我没有体验过任何别人的人生轨迹。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个叫做“不恐惧”的站点。
我很幸运,似乎抵达了这一站。
从虎跳峡继续出发,我骑自行车,缓慢爬行在滇藏线的盘山公路上,速度近于行走。
过往的车辆稀疏,山里的空气安静。
仅听到自行车链条传动,呼吸的声音,律动的节奏一致。
除此,天地之间再无其他。
我被融化。
并不非常快乐,但是十分满足、踏实。
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我想,这种幸福和快乐的区别在于,
幸福的感觉消散之后不会不幸福,而快乐消散之后却是不快乐。
比如地球、火星、银河、太阳系。
它们泰然寂静,存在,于吞噬一切时间和空间的宇宙里。
没有愤怒,没有快乐。
超越一切。
它们即佛。
对于我们,并不需时时处在这玄妙之中,也无可能做到。
但我认为,这种时刻,是有必要偶尔体验的。
因为只有见过真正的好,才能识别出不好,才能识别出不好是如何打着“好”的名义,招摇撞骗。
比如那些宣示“让生活更美好”的广告,以及让人体会到短暂快乐后,产生更大空虚的物质依赖。
至少,这能让我们更清楚地对待生活。
我很幸运,知道在哪里能找到这种美好。
虽然它不总在下个路口等我,但我总能在路上找到它。
感谢万物,拥有这样的一刻。
「四」
那些生活
艰苦地翻越了白马雪山之后,迎来了一阵愉快的下坡路。
不经意间,前面出现了神山卡瓦格博。
急忙刹车拍照,我知道,最期待的部分终于到来了。
▲刚刚翻过白马雪山,就看到了神山卡瓦格博。
在神山的注视下,一路下降,抵达德钦县城,继续10公里,到了飞来寺。
飞来寺是个由两条马路组成的旅游小镇,每年都有很多人来这里观赏梅里雪山。
对于游客,这是梅里雪山,因其优美的雪山线条以及30年前的神秘山难被人熟知。
对于藏民,这是阿尼卡瓦格博,是藏传佛教四大神山之首,是生活中真实存在的至高无上的神。
阿尼,在藏语中是爷爷的意思。
▲从飞来寺看黄昏中的卡瓦格博。
神山不光在精神上引领大家,还在经济上真切地帮助它的子民。
我在飞来寺遇到了一个自称大叔的年轻人旺扎——他32岁。
他说附近村里的家家户户,都会去山里捡松茸,一人一天能挣两三千,每年捡上两个月,一家人就能挣二十万。
但是捡松茸也是个技术活,会捡的人,能把松茸从肉眼看不见的地里翻出来。
旺扎就不会。
他念小学时,需要翻越好几座山去上课。
小学毕业不想读书了,去给游客牵马、当向导、当司机,所以一直没学会捡松茸。
现在说起来还有些微的遗憾。
除了松茸,旅游也是神山给本地人带来的一大重要收入。
先不说发达的餐饮住宿带来的收入和就业机会,这里的很多收费景区也是原本的村子,每年都会给村民不菲的分红,比如雪山东坡的雨崩村和明永村。
而一些尚未收费的村子也在景区规划之中,比如北坡的亚贡村和西坡的甲应村。
本地人认为这两个地方的景色,要远远好于名声更大、游客如织的雨崩。
旺扎说,以前的人太苦了,要挖山砍树腾出地方种地,到他父母这一辈,还需要做些这样的工作。
但是他这一辈就没做过了,现在的日子过得好。
他在客栈里打打工,一年挣个两三万就够吃够喝了,明永冰川景区每年还会给每家分红七万块钱,所以生活没有什么压力。
“如果不考虑后代的话,我们这代人应该是过的最舒服的了。”
▲卡瓦格博下侧冰川即明永冰川。
旺扎的父亲原是青海玉树的僧人,来到卡瓦格博转山。
因为太喜欢这里,就在明永村住下来,帮助重修了村里的寺庙,并娶了本村姑娘,也就是旺扎的妈妈。
老父亲现在七十多岁,干不动农活了,所以旺扎有时间就回家看看。
遇到他的前一天,他刚回家收了苞谷。
旺扎有一个儿子,刚上初一,在县城读书。
平时住校,但每周末要把他接回村子里,怕他在学校学坏。
旺扎说,现在的小孩子十几岁就抽烟喝酒,前一阵就有个初二的女学生把肚子搞大了。
我们作为客人来到,常常惊叹于雪山的美丽富饶和空气的新鲜无染,觉得世外桃源不过如此。
但我不知道工业文明会对藏族的小孩和年轻人,以及他们的神山信仰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他们普通话说得越来越好,牛仔裤上的洞洞越来越多,摩托车的排量越来越大,最想去的地方是北京上海。
他们还会像父辈一样把生活在神山脚下,把神山当成生活中的头等大事吗?
旺扎非常坚定地说,现在年轻人都读书读出去了,去县城工作、买房,但是等他们五六十岁退休了,肯定还是会回来的。
▲梅里雪山脚下的村落。
「五」
荒野的智慧
作为一名徒步者,在飞来寺短暂修整后,自然是要深入雪山腹地,去探索只有本地藏民和徒步者才能看到的风景。
为了不至于留下过宝山空手而归之憾,我花了近一个月时间,先后走了梅里外转、雨崩(梅里内转)、梅里北坡三条难度不一的线路,从不同角度接近和感受梅里雪山。
▲梅里外转路途中。
▲雨崩村一隅的雪山倒影。
相比骑行,我更爱徒步。
自行车无法离开公路,而徒步能更加远离人群,深入荒野。
荒野的一切都是野生的、自然的、与人类规则无关的。
这里没有交通法规,没有日期星期,甚至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概念。
荒野的一天,就是日升日落、云聚云散、花木绽放、牛羊吃草。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荒野的智慧,但是我相信她。
远甚于相信社会规训和别人教过的话。
有时候,不是事情复杂,而是我们想得太多。
在人群中想不明白的,去荒野中过滤一下,过滤掉外面的包装和伪装,可能就能看到事情的本来面目。
▲从雨崩神湖背后的山上看神湖。
▲梅里北坡徒步中见到的巨大雪山山体。
因为神山信仰,梅里雪山的徒步除了荒野性,还多了一层特别感受。
每一种文化都是迷人的、值得被尊重的。
每一种文化也不会因为外人的不解或误解,而黯淡一丝一毫。
当看到不同文化的人,做出不符自己预期的行为时,用“好奇”代替“奇怪”,去了解为什么,也许就了解到了世界的美丽之处。
「六」
神山
卡瓦格博的核心地带,被认为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所以东南西北,各有四方圣地,是人神分界之地。
人类只被允许在四方圣地之外活动。
换句话说,四方圣地是人们能去到的、最接近神的地方。
因此,这四个地方,成为了藏民转山的最神圣所在。
北方圣地是「雄·错格」,错格是神湖,是卡瓦格博神的茶碗。
东方圣地是「些·雨崩」,雨崩的意思,是村子中央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
南方圣地是「鲁·为色拉」,为色拉就是色垭口,是神山南边分割滇藏界的垭口,很多人来此祭奠死者的遗物。
西方圣地是「怒·甲应」,甲应是离卡瓦格博最近的村子。
▲雨崩神瀑的经幡。
我在梅里外转的时候去了「鲁·为色拉」,雨崩徒步去了「些·雨崩」,梅里北坡去了「雄·错格」。
四方圣地只剩位于西藏察瓦龙的甲应村还没机会去。
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抵达那里。
▲外转路上挂满经幡的垭口。
站在山上看着这些经幡,想到千百年来,每年都有无数藏民来此转山。
他们在心里默念亲人的名字,为生者祈福,为逝者超度。
寻一个合适地方,挂上随身携带的经幡,把转山的竹杖带回家,可能就完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这该是何等的满足啊。
▲雨崩冰湖。
「七」
荒野性
对于藏传佛教,我只是个一知半解的门外汉。
但不了解也没关系,不妨碍近距离感受梅里雪山的震撼。
离冰川足够近,任何人都会直觉到那种震撼。
但这种震撼只有亲临其地才能感受,很遗憾我的文字和照片,都无法准确传达。
就像那天我在214国道骑行中感受到的幸福一刻一样。
▲冰川里的蓝冰。
▲被浓雾包围的极具张力的冰川。
在探访梅里雪山的过程中,有太多记忆深刻的时刻,无法形容,无法泯灭。
比如过垭口遇到的风雪冰雹,牧道边无人知晓的随风摇摆的野花;
比如林深之处突然出现又快速消失的小鹿;
比如埋头苦爬时突然出现的平静湖泊、雨中跋涉一抬头看到的巨大彩虹……
再迷人的徒步也会结束,没人能一直待在荒野。
但是回归城市并不意味着离开荒野。
如果一个人是荒野性的,在荒野里是,在城市里也是。
那些在荒野里所见所学的,将伴随一生。
梅里转山的某天,海拔四千多米的山上,我看见黑色牦牛站在牧道中央。
人来不躲,人走不送。
眼前是洒满阳光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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