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做个痴人。
张岱《陶庵梦忆》中云:『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天下名士高贤,往往真气非凡,即如嵇康之锻、武子之马、陆羽之茶、米颠之石、倪云林之洁者,此『皆以癖而寄其块垒俊逸之气也』!
痴者,大智也。魏晋阮籍,身在乱世却“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时而大醉伶仃,时而又携琴大弹《酒狂》,兴致到了,还会在旷野间放肆大叫,时人谓之无为傻呆,却不知他是有意以痴避祸。痴人痴语痴行,轻名轻利轻官。有时,痴亦是明哲保身。
痴者,志坚也。蒲松龄有云: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有些人一生碌碌无为,往往是因为没有真正痴迷的爱好。正所谓“性痴其志凝”,性子痴迷的人,必有锲而不舍的精神。至于那心志之苦、体肤之饿、筋骨之劳,谁怕?
痴,有痴的自在;痴,有痴的清闲;痴,有痴的智慧。君子当有一痴,或心系山林,手不释卷,或坐看茶烟,玩物养志,如此安样品性,自与凡夫俗子相别。
渔樵深山也好,琼楼玉宇也罢,痴情山水的人,往往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其身必不囿于方寸,其心亦勘破滚滚红尘。
想那“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苏东坡,醉时问过青天明月,闲时夜游月下竹柏,雨天赏过山色空蒙,走得疲了,便道一句“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既是身心的随遇而安,也是人生的豁然开朗之态。
季羡林曾写:我兀坐在书城之中,忘记了尘世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怡然自得。以世界之广,宇宙之大,此时却仿佛只有我和我的书友存在。
书房,是红尘中拂出的一片净土。人坐其中,耳不闻外事,心无旁骛,或挥就翰墨,或临帖观书,若是能在辞章间觅得几位知音,管得他贫富贵贱、长幼高低,且与蒲佬说说鬼话,和孙武斗斗兵法,跟李杜谈谈诗家,纵使人生苦短相见恨晚也无妨。
南宋陆游一生与茶结缘。生于茶乡,曾为茶官,他爱国,亦爱茶。二十几岁,一本《茶经》寄平生;四十二岁,喜见柳暗花明一村;六十八岁,听铁马冰河入梦来;八十三岁,升炉火,起茶烟,“重补茶经又一篇”“他年犹得作茶神”。
如此茶诗,一生便作了三百余首,当论历代诗人之冠。且他吃茶不仅讲究“小灶灯前自煮茶”的雅兴,还自创“吾儿为我转云团”的分茶为消遣。痴茶若此,不是陆羽后人,甚是陆羽后人。
周作人先生说:“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诚然,一个人年轻时,有爱好,有爱物,这很重要。或是藏几枚顽石,尽听秋云;或是摆几件拙器,方寸见大雅;或侍弄几株花草,折花怡情……闲来无事,和它们说说话,又或者只是静静凝神遐思,物我两忘,亦自得空明。
对人痴,难免寂寞;对物痴,则易守本心。是故君子游心于物,物我之间,是一眼万年,是不舍昼夜。懂了造物之美,便是懂了玩物之乐,明白了格物致知,才能称得上玩物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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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月印池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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