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大家︱祝勇:和历史相濡以沫

对话大家︱祝勇:和历史相濡以沫






 



作家铁凝曾言:“文学应当有力量惊醒生命的生机,弹拨沉睡在我们胸中尚未响起的琴弦;文学更应当有勇气凸显其照亮生命,敲打心扉,呵护美善,勘探世界的本分。”






对于祝勇来说,从《故宫的风花雪月》《故宫的隐秘角落》到《故宫的书法风流》等十部有关故宫题材的作品中,故宫不只是一个写作区域,更是他观察中国历史的一个窗口。


没有人数过,故宫究竟有多少座门,而在祝勇眼中,每扇门都是指向历史的,背后藏着通向历史的秘径。


他写王羲之、李白、苏东坡,很难说包含了多少现实的用心。落笔时,他们就坐在作者的对面。在他们身后,是他们各自生活的时代,辽阔幽远、诡谲迷离。读者可以在他们的引导下,看清他们生活的时代。






在祝勇心里,他们与他们的时代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是各自时代的象征。他把自己的写作,当作是与他们的一次交谈。这种交谈,不只是个人之间的秘语,而是不同时代之间的互动。


10月24日下午,故宫博物院故宫文化传播研究所所长、当代著名散文家祝勇做客无界书店,从各地专门赶来的粉丝们凝神专注倾听,无界分享区座无虚席 。祝勇分享了故宫的书法和文字背后的故事,带来一场淋漓尽致的中国传统文化对谈。


他在讲述,亦在倾听,他在记录,亦在思考。








Q:您曾经在《辛亥年》中说过“越是宏大的历史观,越应该落实到细小的事实中 ”,我们该如何结合您的作品去深入理解这句话呢?


A:我写的这十本书,它们的分工是不一样的。每本书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很明晰的构架,有整体的有个案的有分类的,功能不一,彼此之间形成比较丰富的层次,共同来解释故宫的文化。既要有宏观的构架,也有微观的角度,这是我多年来秉持的创作理念,就是面对表达对象要有比较大的视角,把它放在宏大的历史脉络当中,才能看清楚它真正的价值。为避免流于空泛和概念化,所以我写作时注重细节,两方面做到极致,让作品形象生动感人。



Q:这些年来,故宫的作品越来越被大众所熟知。多重的身份和多样主题创作的相互渗透,是否影响了您的文字书写,那在如此丰富的经历之后,您为何继续坚持用文字去搭建一座紫禁城呢?


A:我出版的作品是分阶段的,我把它们分成三个十年:第一个十年(1990年—2000年)是探索时期,寻找自己写作的道路,把笔触集中在中国传统文化上;第二个阶段聚焦故宫,以及国内其他历史文化遗产,集结在作品《纸上繁花》里;第三个十年从2011年至今,是集中书写故宫的十年。






从文字写作到纪录片拍摄,在大家眼中我一直是跨界的状态。纪录片的工作帮助我写下画面感、沉浸式代入感比较强的文字,读者更能体验氛围。这两种载体相比较之下,我更喜欢文字,它让我对历史的思考更酣畅淋漓,可以更深入表达自己思考的内容,与读者的交流不受时空的限制。



Q:说起读书和写作,您曾经说过“书是人外在世界的延伸,是人精神世界的一部分”。书房作为阅读和创作的空间,成为了读书人的精神依赖。在今天,人对阅读的需求和目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很多人进行创作和阅读的空间也从书房转换成书店,您是如何看待阅读空间的转移呢?


A:我觉得相比阅读空间的转移,更大的危机是媒介的转移,现代人更依赖电子产品,比如手机,不再去阅读纸质书。带来这个问题的原因是,很多人生活忙碌,没有时间集中读书,时间是碎片式的,人变得浮躁,沉不下来。好书、名著是全人类的精神宝藏,著书者结合自己的经历来完成自己的讲述,对每个人而言都是生命的滋养,跟时间的长短没有关系,带来积累和思考更有裨益。






个人书房的形成与多年的求学过程相对应,我的书越来越多,这和求知欲相关。我倾向在书店阅读,置身其中,氛围感影响着我,书籍之多可以提供更广阔的选择范围。



Q:在《故宫的古物之美》中, 您写到唐代妖娆美丽的女性,这是对古朝代最真切的表达。这种讲述人物的视角和方式,读起来让人眼前一亮,展现了时代精神,与当下也产生了链接和沟通,让读者进入审美的世界里。那么您希望在书中传递出跨时代的审美?


A:这是我写作考虑的一个角度。因为我写作品尤其是历史作品,站在当下的视角去回看,这在古代和现代的文化形成对话的关系,所以古代不是纯古代。当我写到唐代的视觉艺术,比如说雕塑、绘画,会发现唐代女性比较张扬,不内敛,性格奔放,愿意展现或夸大女性魅力,并以此为自豪,这与现代时尚摩登的女性比较像,因此容易与时下青年产生共鸣。






当我们去思考为什么中国历朝历代只有唐代会有这种文化特征,在艺术品上反映尤为明显,让读者关注到这种历史现象,并为之眼前一亮。


面对读者的疑问,我的书要梳理历史的演变与发展脉络,比如说唐代的皇室有一半是游牧民族血统,算是混血的皇室家族。整个唐代作为空前开放的社会,首都长安人口几十万人,外国人达到了一万多人,还有为数众多的华夏各族,互相交融,文化多元、开放。我们所知的是,农耕民族相对保守,游牧民族相对奔放,因为带来跨文化的表现,对唐朝的影响比较大。


此外,唐朝的女性比较强势,出现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以杨贵妃为代表的杨氏家族。我们从《葬花仕女图》等作品中可以看出,艺术作品从多个方面去表现女性的地位。



Q:故宫的美从传播的方式普及更多的年轻人,以历史的元素去沉淀,您觉得美育当下该如何去进行和呈现呢?


A:首先,我认为不要分割太细,正如刚才提到唐朝女性的艺术作品,是把历史和艺术史打通了,这也是我写这十本书最重要的出发点。


在《故宫的书法风流》中,不仅仅讲书法,还贯穿历史,打通后让读者豁然开朗。日前我与康震老师一起录制短视频直播,他讲唐诗宋诗,我讲唐宋艺术,当时我开了一个玩笑,提及苏东坡的艺术领域如果各自分成很细致的学科,如果苏东坡看到这些书肯定生气,说不定会说“你怎么把我五马分尸了呢”?这就把一个历史人物完全割裂了。所以苏东坡是完整的,像《寒食帖》既是诗也是书法帖。如果这种打通感缺乏,我们再看艺术史就会感觉比较乏味,变成教条式的僵硬。







其次,我觉得要有现代感和现代意识,站在当下视角与历史共振,这样历史就被拉到现实当中,不能就历史说历史。现代的东西完全可以与历史衔接,衔接需要下功夫去思考。比如故宫文创有种冰箱贴,上面写的“冷宫”。这种衔接就比较合适,好玩,以“冷”这种简单的联系让人心神领会、忍俊不禁。因此,我们完全可以从现代人的需求和立场出发。


苏东坡、欧阳修等人物和我们现代人面对的问题是一样的,他们也在职场。让我们去思考,为什么我们不去吸取他们的人生经验,把他们拉到我们的现实当中。



Q:您对无界书店所做的艺文、美育推广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A:这是我第二次来到珠海这座城市。在这么优美的环境中还有很好的书店,对市民大众而言十分受益。


因为我是个读书人,所以衡量一个城市的标准,就是城市中有没有好的书店。书店是一个城市的地标,不在乎大小,而重在其特色和人文气质,有高品味的书店,特别是有高品质的人文历史类图书的书店,对城市文化有引导性,和读者形成更好的交流关系。






我专门逛了无界书店和无界美术馆。无界书店窗明几净,来看书的人挺多;无界美术馆我看了正在展出的中央美术学院和广州美术学院学生联展作品,对我挺有启发,脑洞大开,让我感到年轻人的想法和创意,建议可以和中央美术学院、广州美术学院或当地的大学多合作,也可以和北京上海有特点的艺术家进行联系,能够在珠海打造更好的书香气氛。


无界书店、无界美术馆对于珠海是特别美好的存在,我也希望它们能够长久为市民服务,越办越好。








历史不只是一个盛水的盘子,它更是一片海,表面上看什么都没有,实际上却包罗万象。一个历史的工具论者,就像一个渔夫,或者一个海洋捕捞工作者,在大海里取其所需,而一个“互动”关系的建构者,却是一个潜水员,甚至是一只海洋生物,在大海里生存,他是体魄,被海洋所塑形,每时每刻,都可体会到大海的波澜壮阔、急浪暗流。

 

祝勇将看似孤立的作品放在辽阔的历史背景中,用文字表达他对历史的温情与敬意,还原和延续历史的隽美与生动,让我们直抵中国本土文化的精神根系,重新激活这个时代蕴藏于历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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