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研读 | 《杜尚传》导读

钱冲重庆同门艺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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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钱冲

读杜尚传，更多的是感受一种杜尚带给我们的别样的生活态度与人生哲学。

杜尚的家乡法国西北部诺曼底地区的一个普通小镇布兰维尔，父亲是镇上的公证人，母亲来自家境殷实船舶运输家庭。此外，杜尚还有两位哥哥和三位妹妹。杜尚的兄妹中有四人都成为了艺术家。

杜尚三兄弟：杜尚（左），大哥雅克（中），二哥雷蒙（右），摄于1910年左右

早期的杜尚并没有宏大的理想，只希望通过考试成为一名学院派画家。尽管杜尚在第一轮的木炭画裸体的考试中就被刷了下来，但当时的巴黎想成为艺术家并不止这一条路，学院派正在失势，现代艺术正在兴起。

杜尚觉得，“一个人想成为画家是因为他想要所谓的自由，他不想每天早上去坐办公室。”

杜尚的油画风景习作，1902

杜尚的插画《经验》，1907

“在1906到1910或1911年之间，我在不同的观念里漂浮：野兽派，立体主义，有时会回到更加古典的方面去。”野兽派改变了杜尚。野兽派体现出的自由气息让杜尚打算开始画油画了。杜尚在1907到1910年间的二十多张油画几乎都是野兽派的风格。杜尚很快进入了新艺术家的行列，他的作品也被巴黎的革新派沙龙接受，并且有人愿意收购。

“他如果一直那么干下去，定能成个平稳殷实的小名家，美术史会留一笔他的名字。”这大概是对当时的杜尚最贴切的评价。

在学了两年野兽派后，杜尚开始转向立体主义。一年后，杜尚把立体主义也抛开了。杜尚当时真正关心的是“运动”。他在绘画中的运动倾向让他开始偏离了立体主义。杜尚的运动与未来主义者的运动的根本区别在于，杜尚用运动来排挤美，而未来主义则明确将运动当做一种新发现的美。在杜尚看来，与美决裂是与传统决裂的重要步骤。

杜尚《父亲》，油画，1910

杜尚《火车上忧伤的年轻人》，油画，1911

1912年初，杜尚把《下楼的裸女》送去当年的独立沙龙展览时，遭遇了拒绝。原因是，杜尚没有用完全纯粹的立体主义手法，其中的运动表现有模仿未来派之嫌。在他心里，一个重要的转变发生了。“我对自己说，行啊，既然事情像这种样子，就没有什么理由要去加入团体了——以后除了我自己不会再去依赖任何人。”

杜尚《下楼梯的裸女》，油画，1912

杜尚决定不做职业画家的第一步，是到巴黎一家图书馆找了份工作，帮人借书还书，借此离开巴黎那个热闹又火爆的艺术家圈子，不再以一个艺术家的身份出现在社会上。杜尚自己对这个工作十分满意。这是个闲差，他“可以坐着，思考任何自己感兴趣的事。”之后，杜尚开始试着把绘画带离艺术的范畴，让绘画不像绘画。这是他反艺术的第一步。

杜尚《咖啡磨》，油画，1911

杜尚开始将机器引入绘画。当其他派别在探索机器的美感时，杜尚则借助机器来反对人的主观抒情。《咖啡磨》的不同之处在于左上角的箭头，一个非艺术学的制图手段被引入了绘画。1912年，杜尚独自来到慕尼黑，研究机器的可能性。尽管慕尼黑是当时欧洲的另一个艺术中心，但杜尚来此只是为了躲避巴黎的喧嚣，从而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制作他构想多时的大作品，《大玻璃》。《大玻璃》从1912年开始构思，到1923年搁笔，足足花了11年的时间。而最有意思的是，《大玻璃》到最后依旧没有全部完成，但杜尚喜欢这种未完成的状态。

杜尚《巧克力磨》

杜尚《水车》

杜尚《大玻璃》，玻璃及铅线，1915-1923

1914年7月28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爆发。同年8月3日，德国向法国宣战，法国迅速卷入战争。杜尚由于查出心脏有杂音，躲过了参军。在那时，街上有适龄男子没有穿上军装，就会遭到鄙夷和唾骂。因此，杜尚在巴黎有些待不下去了，他开始考虑离开。杜尚选择的去处是美国纽约。在此之前，杜尚在纽约已经小有名气。在1913年宣传欧洲现代艺术的军械库展览中，杜尚的四幅作品全部被卖了出去，尤其是《下楼的裸女》更是轰动一时。杜尚在1915年夏天到达纽约。杜尚去美国既是躲避战争，也是躲避艺术。尽管有画商开出丰厚的条件希望与他合作，但他依旧拒绝了。他租了个画室，找了个图书馆的工作。他虽然置身于好友阿伦斯伯格沙龙的艺术圈内，却并没有改变他来纽约的初衷。此外，杜尚做出了对艺术史贡献最大的东西——现成品。

杜尚《瓶架子》，1914

杜尚《铲子》，1915

毕加索也曾将现成的东西用于创作。但他只是对现成东西的巧用，将不美的东西重新组合，创造出美。杜尚的“现成品”的目的完全不同，他要的是“没有美，没有丑，没有任何美学性”。

杜尚发现，给拿来的俗物起名和签名，是一个关键的举动，从此给现成品确定了身份：让现成品代替艺术品。

在杜尚所有的现成品中，最抢眼，最出名的是小便池《泉》。1917年，美国现代艺术家们准备筹办一个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艺术展“独立艺术家展”。为了体现自由宽容的精神，组织者对展品不作任何限制，只要交5美元年费与1美元场地费，任何人都可以参展。最后，有一千二百多名艺术家参展，展出作品两千一百二十五件。展览开幕前，杜尚和他的朋友在街上信手走进一家卫生设备专卖店，制造商是莫特先生，他的卫生设备行销全美。杜尚看上了一个瓷质小便器，便买下来签上名字：“R.Mutt 1917”。在开幕前几天，杜尚请好友将小便器与报名表报名费一起送去了展会，表上填的作品名称为《泉》，作者是“艺术家MUTT，来自费城”。

杜尚《泉》

杜尚一直被作为达达艺术家来看待，但杜尚不仅没有亲自参加达达，还躲避达达。欧洲的达达主义艺术产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那时由战争引起的艺术上的一次“呕吐”。相比达达主义的喧闹，杜尚都是以悄然无声的方式进行。杜尚对达达敬而远之，但达达主义却对杜尚念念不忘。这一年，欧洲达达在巴黎办展，他们多次催促杜尚送作品去参展，杜尚毫不客气地回了个电报：给你个球。无奈之下欧洲达达们只好将杜尚的这份电报当作品展览出来。1917年，美国对德宣战，街头到处可见征兵站。为了躲避战争，杜尚选择前往中立国阿根廷。在没有朋友的新环境里，杜尚开始钻研棋局来排遣时间，以至于把对艺术的探索都搁在一边了。1919年6月杜尚返回了法国。巴黎期间，杜尚做了《50cc巴黎的空气》。半年后，1920年初，杜尚又从巴黎回到了纽约。这时杜尚重新加入了象棋俱乐部，并且收了几个学法文的学生。此时他的生活很清苦，但他乐意用简单的物质消费来保证最大的生存自由。此外，杜尚帮他的好友赖德尔女士打理现代艺术组织“无名者协会”。杜尚还尝试过电影。他们第一个拍摄的题材是一位男爵夫人剃自己的阴毛，没有情节，采用一前一后双镜头拍摄，比后来安迪沃霍尔的同类先锋电影早了半个世纪。

杜尚《50cc巴黎的空气》

杜尚是一个没有“我执”的人。他不在意任何事情，包括他自己。1921年6月以后，杜尚又回到了巴黎（美国签证到期）。半年后，1922年1月，杜尚又回到了纽约。这次，杜尚试着经商了。他和一个来自法国的画家兼染工在纽约合伙开了个染坊，专门染羽毛兽皮等高级东西。但最后本钱都赔光了。而这年秋天，杜尚参与了古巴名棋手的比赛，虽然没有获胜，但也证明了杜尚在象棋上的实力。“你得理解，作为一个艺术家的生活此生我不会再考虑了，十年前我就已经放弃了，这样长的时间足够证明我打算从艺术中出局是永久性的……你得知道，我一直在试图减少行动。”

杜尚《为什么不打喷嚏》,1921

1925年，杜尚的父母相继过世。1927年到1935年间，杜尚几乎沉溺于下棋，根本不做艺术了。他常出门参与比赛，他的水平已经到了能和世界冠军对垒的程度。1932年，他为法国一些通俗的棋书润色，为杂志写棋艺专栏，还与德国棋手合作写了一本罕见棋局的棋书。此外，杜尚还参加通信方式的棋赛，比赛双方用信件通知对方自己走的棋，用这样的方式下的棋一场可以延续三四年。

杜尚《被通缉者》，1923

整个三四十年代，杜尚不做任何作品了，包括现成品也不做了。1942年5月14日，杜尚前往美国。杜尚此次赴美生活相当清贫，生活来源只有教法文以及出售《手提的盒子》。但他对自己自由的现状相当满意。之后，杜尚依旧偶尔帮别人设计展览，帮杂志设计封面，设计橱窗，甚至去当一个艺术奖的评委。这些事很琐碎，赚的也不多，但杜尚都是有求必应。

杜尚为《视域》杂志设计的封面，1945

杜尚《手提的盒子》

1947年左右，美国抽象表现主义兴起。而欧洲的艺术经过战火的摧残已经拿不出新画种了。美国抽象表现主义几乎在一切方面都与杜尚相反。抽象表现主义自诩为精英艺术，认为艺术高于生活；而杜尚则提倡艺术等于生活。抽象表现主义认为艺术只需诉诸视觉，绘画应该变得纯粹；而杜尚摒弃艺术的视觉性，让艺术服务于思想。抽象表现主义将艺术家视为高人一等的存在；杜尚认为艺术家与普通人没有区别。

1955年，杜尚正式入籍美国。1957年，杜尚应邀到休斯顿作了演讲，配合当时的杜尚三兄弟艺术展。演讲主题为“创造行为”，只有短短八百字。他认为，艺术的两头是艺术家与观众。因此一件艺术品的最终完成必须在被观众看到之后。一幅画画的再好，没有人看见，没有人欣赏，也是不能成为杰作的。艺术家的创作只完成了创作的一半而已。

50年代后期，抽象表现主义势微，波普艺术兴起。杜尚与几位波普艺术主将都有来往。波普艺术家视杜尚为精神导师，而杜尚却觉得，“在我所做的和他们现在做的事情上并没有明显的相似。”“我发现现成品的方式，是打算用它来消解美的，而新达达们却拿起我的现成品并要在其中发现美。我把瓶架子、小便池甩到他们脸上作为挑战，现在他们却为了所谓美来赞扬起那些东西来。”杜尚的创作，从不为名利，他所做的一切只服务于自己。

杜尚《从处女到新娘的通道》，杜尚第一件进入美术馆的作品

杜尚的晚年除了生活上的美满，他的名气也急速上升。名声对于杜尚而言依旧不算什么。杜尚的处世之道是与禅宗高度相似的。“平常心”是禅宗的精髓。平常心也就是平等心，平等接纳世间万物，这样我们就可以摆脱执念、妄想、嗔恨与排斥，或在自由的状态中。禅宗的精神杜尚一样都不缺。

老年的杜尚生活相当美满。他和妻子在纽约和巴黎两地往返，夏天去西班牙海边消暑。他的朋友很多，社会活动也很多。“岁月会改变人的态度，我已经不再愤世嫉俗了。”

马塞尔·杜尚，1887.7.28-1968.10.2

1968年是杜尚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也是很忙碌的一年。“我最好的艺术就是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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