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51岁第一次抓起画笔,王柳云才意识到,这才是老天给自己的天赋。
王柳云是一名普通的清洁工。她有两重身份。早上7:00到晚上7:00,她是北京市朝阳区某栋写字楼的清洁工。其余时间,她躲进小小的储物间,画连绵大山、潺潺溪水、袅袅炊烟和相拥取暖的家禽。
正在工作的王柳云 图:剥洋葱
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王柳云就开始在大厦的十四层和十五层的厕所、楼梯间、会议室、餐厅里来回穿梭,她要挨个清理每间办公室的垃圾桶,擦掉厕所洗手池上的水渍,活动室的大镜子也要保持干净。
做这些工作的时候,她通常面无表情,“像只海蛇一样跑来跑去”,心里在计算离中午十二点还有多久,好能在休息时候坐回到厕所那个三平米的小画室里,调好颜料,争分夺秒画半小时画。
在写字楼的15楼——卫生间入口右侧的储物间是王柳云的住处,没有窗户。约4平米的屋子里,一张三折单人折叠床上再搭一块木板,便是她夜间休息的地方。没有衣柜,几床冬被被王柳云堆在角落的木柜上。但在小屋的另一个角落里,约5厘米厚的木板上,整齐地摆着5幅画——这是她在近两个月完成的作品。画笔和颜料被她整齐地码在床底下。
王柳云目前的住处,在写字楼卫生间入口右侧的储物间
图/九派新闻 陈冬艳
王柳云今年56岁,湖南人,短发,后脑勺剃成寸头,可以看见头皮,颅顶的头发长一些,被她扎成了一个小啾。她走起路来大步、利落,小啾也跟随之左右摆动。
这是2017年出发去福建省宁德市双溪镇学画画前,王柳云特地给自己设计的发型,她说:“这样看起来更像个搞艺术的。”
2017年,因为家庭的经济压力,王柳云想通过一种看起来不太“常规”的方式赚钱。她想起2016年底看到的新闻:福建免费教画画,有人一幅画卖了上万块。她心动了。揣着300多块钱,她踏上了最便宜的一班绿皮火车。
此前的半辈子,她只在这个在小小的乡镇上辗转。
正在创作的王柳云 图:剥洋葱
商品楼被整层打通,就成了画室,没有老师教学,只有助教引导,学员每人占一小块空地,各画各的。到双溪的第一天,王柳云领了三块画板、三支画笔。助理问她,想画什么?她想起新闻里有个画马灯(一种可以手提的、能防风雨的煤油灯)成名的老太太,说:“我想画马灯。”王柳云花了一天的时间画好马灯,又陆续画出了破旧的板凳和帽子。2018年,马灯的画在展览馆陈列展出。
室内画完了,她把椅子调转方向,开始画窗外的山水。逐渐地,王柳云也不再满足室内作画。她背起画板,骑着女儿买的自行车,到山野间穿梭写生。为了去到更远的地方,王柳云早上6:00出门,赶60里路,去大山深处画“人间仙境”。
那段日子,画画给王柳云带来了巨大的满足感。她喜欢在乡间静坐写生的感觉,可以摆脱家庭的压力、暂时遗忘困顿的人生,“画着画着,我自己就跑到风景里去了,整个人都是很放松。”
王柳云在储物间创作,周围还堆着她的几幅画作
图/环球人物 侯欣颖
2017年冬天,她在福建的创作陷入了瓶颈。打听到深圳有个油画村,她在第二年春天毅然前往。在深圳,没有人知道“王柳云”,意味着从零开始。拜师,被嫌弃年纪太大,她便躲在不远处,观察别人作画的手法,日复一日。
2019年她到河南一所农村学校做了美术老师,一周二十多节课。学校里大都是留守儿童,王柳云忘不了他们围着自己叫“妈妈”的样子,她想,等自己以后老了,不打工了,一定要去偏僻的农村,免费教孩子们画画。半年后,学校因为疫情停课,王柳云失去了收入。
困顿之际,她想起一名北京的画友,“我想去挣点钱,也想来北京看一下的。”于是,她在2020年的4月成为了一名54岁的“北漂”。来到北京辗转做了几份工作后,她的生活开始顺利起来。现在这份工作她很满意,打扫两层楼不算累,老板也同意她在厕所里画画。
王柳云的前半生像无数普通人一样在时代里浮沉,画画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块木板。父亲是盲人,家境的贫穷让她在读高中时吃不饱饭,上课时保持清醒都很困难。20多岁时,她被第一任丈夫卷走所有积蓄。几年后,又遇到要靠她供养的现任丈夫。
直到50岁那年,她去到福建学画画。背着画板在乡间穿梭时,她才打开了属于自己世界的大门。
王柳云常在写字楼的空办公室阅读,抽屉里随处可见她留下的书
图/九派新闻 陈冬艳
诗人余秀华和画家冷军,是王柳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反复提及的名字。她敬佩余秀华对生命的热切和勇敢,崇拜冷军的极端写实风格。这是她人生的最新标杆。她说:“我怕我的灵魂死掉,所以不停地读书、画画,‘喂饭’给它。”
被几家自媒体报道后,中央电视台邀请她去录制一档节目。王柳云听说后,在老家特意定做了一条大红色裙子穿去录制,但工作人员告诉她,希望她还是能穿清洁工的工装。
在换上灰色套装前,她只能请工作人员帮她和央视大楼合几张影,照片里穿着红色裙子的她笑得灿烂。
和那条红裙子一样,王柳云的人生有着暗淡的部分,但她仍旧在用行动告诉世界:她的人生,是具象的、生动的、鲜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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